第8章 好久不见
不得不说,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过得确实爽快。
不必早起,不必请安,不必侍奉婆母,钱望舒从来没有想过她做新妇的日子能这样轻松。
没有宫妃,吃喝顺意,侍从靠谱听话,钱望舒从来没有想过她做皇后的日子也能这样轻松。
李慕乾不管自己,在大内,她钱望舒就是老大。
不过一旬多月,钱望舒便在大内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达到了整个内廷皆以她马首是瞻的地步。
除了十五那日同李慕乾一起在寝殿里待了一晚之外,钱望舒便再没有见过他。
不过近几日,她确实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三月春,又到了一年一度祝祷桑事的时节,钱望舒已经为此斋戒了五日。
这是她第一次履行皇后的职责,领导内外命妇,以身事蚕,奖励农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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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应程序钱望舒早已烂熟于心,她跟着尚宫傅雪眉的引导,将每一步都完成得尽善尽美,尽显皇后仪态。
关键时候,她钱望舒自认从来都没有掉过链子。
前提是,要在她见到蚕母之前。
白色的蚕母在一片翠绿的桑叶上悠哉悠哉地蠕动,头部黑色的小口每收缩一下,钱望舒心里就发毛一次。
尚功递过来的桑叶紧紧握在钱望舒的手里,可她的手却怎么也伸不过去。
钱望舒做梦也没有想到,如此盛大且足够她出风头攒皇后威仪的亲蚕礼,竟然会败在食蚕这一步上。
一旁的傅尚宫见到钱小皇后凤冠下满额的大汗,走上一步扶着她的手将桑叶喂给了蚕母。
礼成。
在一阵礼乐声中,傅尚宫引钱望舒回到了大次稍息。
钱望舒一脸惨白地坐在了凤座上,脑海里不断循环着方才蚕母蠕动着它黑色的小嘴啃啮叶缘的画面,强忍下心中的恶心。
“娘娘用些茶吧。”傅雪眉送了一碗茶到钱望舒手里。
“多谢。”钱望舒接过茶碗,三口便将其喝了个干净,情绪终于算是稳定了一些。
很难相信,她现在穿的东西,竟然是从那玩意儿嘴里吐出来的。
钱望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鞠衣,忽然感觉浑身难受得紧。
当初那些“春蚕到死丝方尽”之类的诗词,她到底是如何滚瓜烂熟的,钱望舒已经不想再去回想。
休息一刻顷,外头忽传来擂擂鼓声,钱望舒心中大畅。
终于该结束了。
她换上礼衣在内外命妇的注视下,仪态万千得走进浩浩汤汤的仪仗中,踏上凤辇回宫。
礼乐大作,内命妇跟车而行,外命妇随内典引退还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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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凤辇停稳后,钱望舒扶着清荷的手下车,望着那巍峨的宫门,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回家的畅意。
一路坐凤舆进大内的风景,都变得亮丽起来。
烟花三月的风,确实十分苏暖。
“你们且停下吧,我想四处走走。”钱望舒见自己已经到了内廷所在,便立刻叫停了抬舆的小内侍,想要下去走动走动。
清荷照例替主子赏了几个抬舆小内侍几粒金瓜子,而后跟上早就漫步在宫道上的钱望舒,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娘娘,亲蚕礼好不好玩啊?”清荷跟在钱望舒身后,瞧着她的脸色先问了一句。
“好玩啊,”钱望舒嗤笑了一声,拦过清荷的肩,低头在她耳边含笑说道:“大概就是好玩到这辈子不想再去的程度。”
清荷心中一凛,抿了抿嘴唇,虚笑一声,试探道:“娘娘,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有一个好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钱望舒脱开清荷,拐进了一个无人的步廊里,打算先坐在美人靠上喘口气。
“听点好的,我先高兴一下。”
她倚在栏杆上,回身懒懒看向天井里的小池塘,见到满池天光云影在寂静无波的水面徘徊着,心中不由放松了一些。
而后清荷便说出了一句煞风景:“好消息就是,国公从外头传了信来。”
钱望舒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接过了清荷递过来的信笺,拆开细看,面色忽然难看了一点。
“那更坏的消息呢?”
清荷低头拎了拎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莫掌柜传消息来说,《伏英记》让礼部的人查封了。”
“这什么情况啊?”钱望舒闻得此噩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正要抬头询问详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天的落水声。
扑通!!
池塘里翻起的水花,溅到了步廊里。
两方冲击加身,钱望舒愣坐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去关心哪一个。
只见清荷嗔目结舌地指着钱望舒身后的池塘,支吾道:“娘,娘,好,好,像,有人,落水了。”
人命关天。
钱望舒听到“落水”二字便立刻回过神来,起身拉着清荷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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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她拉上去。”钱望舒一手抱着落水女子的腹部,一手划着水游到了池塘边,让清荷将那女子先拉上岸。
清荷知道如何救护溺水之人,待浑身湿透的钱望舒爬上岸时,已经反抱住那落水女子,将她呛住的水都拍了出来。
女子吐出水后,猛咳了几声,便又昏了过去。
钱望舒挤着自己吃满水的衣袖,一面立在一边定睛瞧那女子。
女子衣着十分奇怪,衣袖窄小,领口极大,男人的裤装,白鞋子的底极厚。
钱望舒没有在临安城里的任何一家布庄里见过这些衣服的款式,甚至连这些衣服的颜色她也是第一次见。
难道这人是从上面的北卫来的?
钱望舒瞧着她那一头蓝发,瞬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心中却是更加纳闷。
“娘娘,我们要怎么办?”清荷帮那昏迷的女子理了理头发,然后抬头询问钱望舒下一步要做何打算。
钱望舒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心中又是吃了一大惊,下意识蹲身下去仔细辨认。
这人,长得怎么这么像老爹书房里挂着的那个画中人啊?!
钱望舒努力将这女子同老爹画里的那个人对比着,越发觉得这人就是自己的“未来娘亲”。
直到她发现了女子手上戴着的枫叶扳指,她便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你且将人偷偷带回我那里,仔细照看着。”钱望舒立刻心生“金屋藏娇”的想法,让清荷先把人弄回去。
“娘娘,好像有人过来了。”清荷听到外头有动静,提醒了钱望舒一句。
脚步轻幽沉稳,很是熟悉。
“你先带她躲起来。”钱望舒嗅到了空气中的檀香味,立刻起身把地上两人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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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官家,好久不见了。”
钱望舒立在池塘边兀自挤着袖子里的水,抬头笑着同李慕乾打招呼。
在看到他身后只跟了梵华一个人之后,她心中松下一口气。
李慕乾立在廊口,见到浑身湿透的钱望舒,微微皱了一下眉,淡问道:“圣人怎么会在这里?”
“官家这话说得真是好笑,内廷之中,我除了勤政殿随便去不得,又有哪里不能去呢?”
钱望舒轻笑一声,抖了抖自己的袖子,而后走上步廊,堵住了对面两人下池塘的可能。
梵华的视线绕过钱望舒的头顶,往波澜不惊的池塘里看了一眼,又扫视了周边一圈。
李慕乾似乎并没有太在意钱望舒的蹬鼻子上脸,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肯定道:“圣人此言不假。”
疏离而淡薄的目光从李慕乾的凤眸中透出来,无悲无喜,带着洞察万物的佛光。
这一眼,钱望舒有些接不过来,她心中警铃大作。
这和尚在试探她。
钱望舒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由地在气势上弱了下来。
三十六计,晕为上策。
她捂着额头,十分熟练地翻了个白眼,一步踉跄,朝李慕乾那头倒了下去。
赌一把这和尚会不会没良心到任由自己落到地上。
果然,一掌迅速托在了钱望舒的手臂上,让她整个人免于跌落。
温热渐渐透过濡湿的布料传到了她的那一头。
这样一个姿势算是僵持了一会儿。
随后那人生疏地揽过她的肩,又用另一掌捞起她的两条腿,僵硬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梵华,请太医去浓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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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浓华殿的一路上,都伴随着细碎的诵经声。
钱望舒缩在李慕乾的怀里,不敢睁开眼睛。
但她浑身濡湿得难受,头一直小幅度地在李慕乾的肩上移动着,妄图寻找一个干燥的地方依靠。
直到她的唇瓣碰到了一块光洁而柔软的地界。
钱望舒瞬间愣住,倏得睁开眼,只见一个横挂的山峰在上下移动着,山峰上有几点细碎的青渣。
她的耳朵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圣人若是醒了,便下来自己走。”李慕乾停下了脚步。
沉稳的声音撞进了钱望舒的耳朵里,温热的气息在她耳廓游走。
耳朵很痒,她却浑身僵硬。
李慕乾缓缓松开了手。
“官家,我头晕,水里好冷。”钱望舒感受到身子正要往下坠,立刻挣扎着抱住了李慕乾的脖子。
她不知道清荷此刻有没有带着她那个“未来娘亲”成功脱身,所以不敢放李慕乾离开。
官家也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又抬手抱住了钱望舒,仔细确认道:“你真的不舒服?”
钱望舒闻言立刻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气声道:“臣妾的身子委实是受不住,还请官家体谅。”
“为何会落水?”李慕乾抱着她加快了脚步。
“池边有苔,我不小心就滑倒了。”钱望舒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柔弱不能自理。
李慕乾轻声“嗯”了一下,算是接受了她的托词。
“官家,你知不知道我的《伏英记》被礼部查封了?”钱望舒突然想起了这个坏消息,便随口问了李慕乾一嘴。
本也只是想随便聊些什么来缓解两人的尴尬,却让钱望舒有了些意外的收获。
“嗯?怎会如此?”官家走路的步伐不自觉地慢了一步,半天接出一句。
机智如钱望舒,她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这和尚心忒黑。
她轻笑一声,抬手故意捏了捏李慕乾的两块巴掌肉,皮笑肉不笑道:“请官家务必给臣妾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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