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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八)


“仙君,晚辈路固安有礼了。”路管家朝竹徽躬身行礼,引着众人进门。

        到了大堂,宋晓微笑快步迎了上来:“前辈,竹兄。”

        竹赤向竹徽介绍道:“爹,这二位是我的好友,宋晓宋丞相,这是路固安路兄。”竹徽礼貌颔首,倒也没有倚老卖老。

        “若不是独熙,我六人也不会深夜冒昧。”竹赤又偏头对竹徽说:“本来今日与宋兄说好,明早再来拜访,中间发生了好多事,未来得及与你说。”

        竹徽不在意的摇摇头,宋晓也没做过多的寒暄。他怎么看不出来,除了竹赤,其他人都强打起精神,尤其三个小朋友,哈欠不知道打了多少个。

        众人到厢房,熄了灯。

        竹籍夜里如厕,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鼻子嗅嗅,鼻中吸入一丝冷香,惺忪的眼睛向侧边看,竟是一朵白梅在菊花从中开放了。

        他稀罕的走进,手指捻了捻可爱的花瓣,雪白的花粉沾在手指上。这时,梅花树上突然睁开了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竹籍跌坐在菊花丛中,却发不出声音。

        他冷静下来,才发现对方也是一条蛇,除了那双眼睛,通体乌黑。那蛇吐着蛇信,从树枝上闪下来化成了一个身高七尺男儿。竹籍看他他长得和二哥一般文文静静,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漫上心头。

        “这丞相府好久没出现像你这么弱的小妖了,老路竟然把你放进来了?”那人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竟有点妖魅,竹籍盯着他的眼睛移不开眼,渐渐有些迷离。

        那人一副正要享受美食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一阵狂风在他不经意中吹来,他重重的撞到身后的梅花树上。

        “老四,尿冻上了吗?出去这么久。”竹赤的声音从一间房中传出,竹籍打了个寒战,仔细揉了揉眼睛,方才看见的美男子消失了?

        他不再多想,转身回去,竹赤正冷冰冰的站在门口。竹籍尴尬笑笑,从缝隙中拱进屋。竹赤依旧看着门外,语气低到冰点,道:“此处不像在家,管好自己,夹起尾巴做人,莫要一时贪心,惹了不该惹的人,知道了吗?”

        “好”竹籍把自己裹紧被子,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小肉尾巴,浑身发毛。

        竹赤这才关了门,温柔轻笑:“知道就好,乖乖睡觉。”竹籍偷偷吞了一口口水,大哥翻脸比翻书还快……

        竹赤这招指桑骂槐倒是管用,那黑蛇老实了,压着周围的猫猫狗狗也老实了。

        次日,竹赤早早的起来跟宋晓喝茶,故意引出昨晚的事情。宋晓说:“竹兄说的是耀元,老路多年前历练时带回来的,只是生性桀骜难训,老路让他看护后院。”

        竹赤阖上扇子,扇柄轻佻,一颗黑棋飞入棋盘,宋晓也不甘示弱,指尖也挑起棋子,白棋入盘。

        竹赤说:“不知,那耀元是何家族,或许有我族有些渊源。”

        宋晓微笑,眼不离棋盘,调侃道:“竹兄这个爱胡乱拉关系的毛病又犯了。”

        竹赤诧异的问:“怎么这样说?”

        路固安大笑进来,拍打着满身的尘土,接话道:“阿晓说得不错,还记得咱们三个认识的时候,竹兄也是拉着我二人的手,东拉西扯,三舅姑外甥的儿子都能编出来!”

        宋晓放下这盘棋,起身替路固安脱下皮袄。竹赤一副看戏模样,宋晓感受到了那抹火热的目光,轻咳一声,红着脸嘱咐路固安两句,狠狠瞅了一眼竹赤。

        竹赤问:“宋丞相,你二人谁主内,谁主外?”

        宋晓说:“平日里,我需出门朝见,他在家照顾,偶尔有朝廷快报,他出去送。”

        这两个人早就相互倾心,抵足而眠,却因为路固安身份特殊,两个人倒也没有互相给个名分。

        路固安换好衣服,拿着宋晓的茶杯灌了好几口。宋晓无奈了,“嫌弃”的递给他一条帕子。竹赤心里“呵呵”轻笑,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离开了。

        街外的叫卖,竟是叫饿了不少人。相比外面,这丞相府便安静了不少。

        竹籍盯着昨晚的梅花树发呆,莫不是昨夜梦游,在梦里见到的美男子?竹煜拿着剑,一板一眼的挥舞。当然,总有两只懒虫在房间里打着呼噜。

        “煜儿,你哥呢?”竹徽手里拿着针线,坐在窗边,问道。

        竹煜回头,剑入鞘,看着竹徽的眼睛,又摇了摇头。他刚想拦住一个下人问问,竹赤就翻越后墙跳进来。众人吓了一跳,竹赤扫视着几个受了惊吓的下人,生怕他们大叫出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索性使了禁言术,朝他们比了一个“嘘”动作。

        那几个人急忙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喉咙。竹赤手指轻挽,将法术卸了。

        “哥,你遇到鬼了?”竹愫披着蓬乱的头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竹徽无奈,拿起手边的梳子。

        竹赤呆了呆,结结巴巴的解释道:“胡说……什么鬼能把你哥吓着?”

        “都给本公主滚开,哥哥!”听到这个声音,竹赤愣了愣,心道倒霉,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都能碰着方独情。他躲进竹徽的屋子,可怜巴巴的望着竹徽,扯了扯他的衣袖。

        竹徽也好奇了,依照竹赤的性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这幅样子,倒是让人奇怪这三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竹徽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出门时,方独情就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几个小丫鬟被她推开,摔在地上。

        竹煜翻身挡在三公主的面前,伸出一臂,冷声道:“站住!”

        三个小屁孩儿趴在门框内,悄咪咪的漏出半个脑袋,窥伺着外面的动态。竹赤一副生无可恋的靠在木床上,一条腿支在床边。

        方独情自小娇生惯养,刁蛮的很,根本没有把竹煜放在眼里。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推开竹煜,后者却纹丝不动。她大叫:“该死的奴才,你知道我是谁嘛!”

        方独情没见过竹煜,只当他是丞相府新招来的保镖。竹煜自始至终,脸上没挂一丝表情,冷冷淡淡,无喜无悲。

        方独情在他这里碰了壁,心中的怒火瞬间腾升,一手举起想要给竹煜一个耳光,却让后者捉住手腕。方独情顿时大叫,叫声直冲云霄,手腕不停的挣扎,像只不讲理的野猴子。

        竹徽皱了眉,走上前,劝道:“煜儿,礼貌。”

        竹煜将方独情向后一推,随机松开了手:“圣贤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若以礼相待,我自不会拳□□加。”

        的确,方才方独情的一举一动,让竹徽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他朝竹煜摆了摆手,竹煜心领神会,瞪了一眼方独情,退到一旁练剑。星陨剑触碰到石头,环抱大小的石头四分五裂。

        方独情虽然被吓了一跳,却还是一脸不屑,鄙视道:“就这?且不说和我心上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和那个废物方独熙相比,也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方独熙是废物?这天底下怕是也就这个丫头敢说了吧。这京都谁人不知,方独熙杀人如麻,从来是杀伐果断,暗器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这方家果真没一个讨喜的。竹愫嘴里小声念叨,却引起了一致点头。

        竹徽没在意,伸手请方独情坐在小石桌旁,给她倒了杯茶,问:“不知三公主匆匆来此,所谓何事?”

        方独情身旁的小丫鬟跳出来,对竹徽吼道;“你是什么人?见了我们公主还不跪拜!不知礼数!”

        竹徽整理了衣摆,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袖,坐下,温声道:“不过是个闲散游人,暂居于此。倒是三公主闯我宅院,扰我清闲,如今却说我等不知礼数?”

        方独情毕竟是个公主,也看得出竹徽不是一般人物。纵使在不服气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文雅姿态:“方才是我大意,请恕罪。只是本宫方才见到一位故人翻墙而入,才失了礼数。”

        竹徽说:“故人?此处只居住了我父子几人,却是都与公主萍水相逢。”

        “胡说!我家公主清清楚楚的看见竹赤公子进入了这个院子!”丫鬟朝竹徽吆喝道。

        竹徽朝花园门口的宋晓二人微微点头,两人也回礼后转身离开。竹徽饮了一口茶水,继续问:“竹赤倒是未见,听闻也是这几日来到了京城。”这话接的倒是毫无破绽。“可否容我问一句,公主与竹赤是何关系?”

        “……”方独情此时犹豫着不说话了,丫头把话抢过来道:“我家公主都说了,是故人!故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竹徽颇有耐心,手指轻点茶杯里的茶水,在石桌上画圆,也不说话。尴尬的气氛持续了整整一柱香,方独情只道:“朋友罢了。”

        “只是朋友?”竹徽问。方独情有些恼了,拍着桌子跳起来,大声说:“怎么?有什么问题?”

        竹徽反笑,说:“何必生气?不过是八卦好奇。”他顿了顿,“我自认为煜儿的剑法同辈之中已是佼佼,而方才公主说他的剑不及你的心上人,倒不知是何等奇才?”

        明眼的,谁看不出,这三公主对竹赤一往情深。可竹徽偏偏故作不知,穷追不舍。

        “煜儿,你觉得呢?”竹徽问。

        竹煜说:“孩儿以为,剑术能在孩儿之上的除了大哥无人能及。”

        这两人分明在给方独情暗暗下套。竹赤心中赞叹,这姜还是老的辣!

        方独情倒是意识到不对劲,可是那多嘴的丫鬟说道:“你大哥算老几?能和竹赤公子比吗?我们公主就喜欢竹公子!”

        竹徽故作吃惊,问道:“即是公主喜欢,那竹赤可没找过公主?”

        方独情道:“昨日在丞相府倒是见过哥哥,只是他带着一个垂髫小儿,今日遇见想问清楚!”

        竹徽愣了愣,感情昨日带着竹籍来丞相府已经碰见一回了。

        竹徽一笑,道:“听闻,竹赤找到了家人,听你描述,那小儿怕不是他弟弟?”

        闻言,方独情眼中一亮,激动的问:“真的?”

        竹徽道:“柴桑山白蟒竹徽之子,虽一胞五胎,然出生有先后,天资各不同,体型也便大相径庭。公主会误会也是正常。”

        方独情突然内心愉快,开心的小火苗乱窜。竹徽抬眼看他,说道:“你与竹赤不合适,趁早打消爱慕之情,莫要违背天道。”

        方独情闻言大怒:“你算什么东西?我和哥哥的关系,岂容你指手画脚!”

        竹徽不恼,只是无奈摇头,竹煜眼含杀意,道:“注意言辞!”

        竹徽摇摇手,从石桌上站起来,说:“自古逃婚伦家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你这分爱慕,不说你的父亲会不会同意,竹赤他爹不同意!”

        竹愫憋不住了,她也从心里不喜欢这个三公主,不屑说:“我若是有像公主这般的嫂嫂,怕消受不起。”

        丫鬟嘲笑道:“你在白日做梦!我们公主是何等身份,岂是你们能沾亲带故?”

        “公主是看不上我的长子?”竹徽问。

        方独情傲慢的抬起头,丝毫不正眼看竹徽二人:“你是是何人?怕也是个来丞相府蹭吃蹭喝的江湖骗子,怎入得了本宫的眼?”

        竹徽和竹煜对视轻笑,竹徽轻咳一声,一声不吭的走回屋里,竹籍跑到方独情面前,朝着屋内大叫道:“哥,公主看不上你!”

        “你……怎么是你!你不就是昨日……”方独情指着竹籍,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竹赤从床上跳下来,竹徽见他衣冠不整的样子,点了点他的脑袋。竹赤呵呵笑了,从竹徽的身后抱住了他,竹徽拍了拍他的手:“闹够了?”

        方独情冲进屋内,竹煜也没有阻拦,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过。方独情怒气冲冲的对竹徽说:“你骗我!”

        “并未。”竹徽淡紫色的眸子盯着她,语气平和。

        竹籍跳上小秋千,享受着秋千嘎吱嘎吱的声音,说:“这的确是我们大哥,我是竹籍,是大哥的四弟。我爹说的全是真的。”

        “那你是……”方独情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柴桑山竹徽,竹赤的亲生父亲!方独情倒是不怒反笑,高兴的对竹赤说:“我就说哥哥喜欢我,竟故意引我过来见爹爹!”

        竹愫受不了了,推着方独情的大腿,讽刺道:“我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叫就叫的,别胡乱叫,让人恶心。”

        公主的丫鬟说:“死丫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竹赤不语,隔空抽了那个丫鬟一个嘴巴,说实话,早在刚才他就想这么做了:“一个丫鬟,已经不知道尊卑了。”他俯视着倒在地上捂着脸的丫鬟,威压下竟是有一种死神的威压。

        “三公主的话,竹赤也听得清清楚楚,是竹赤配不上你。”竹赤说。方独情握住竹赤的手,解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

        “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二人不可能有结果,竹赤也多谢公主的爱慕,不如就当这我爹的面把话说清楚。”竹赤语气不急不缓,说:“我从未喜欢过你,我待你,从来都是当作妹妹,和对待愫儿一般无二。”

        方独情不相信的摇了摇头,问:“怎么可能?我们在后花园的鱼坛前说的话呢?”

        “那夜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你只是喝醉了,我把你从鱼坛背回去了而已。”竹赤无奈,就是个多管闲事,扯出这么多麻烦,真让人脑大。

        方独情愣了愣,不甘心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香囊,说:“那你在我床头放的这个香囊呢?又怎么解释!”

        竹赤接过香囊,将其打开,只见一只小虫子安静的躺在里面。身子扁得像片树叶,只有四条腿,但每条腿上都生了一只像人眼的大眼睛。

        《百妖谱》中曾记载“世有奇妖,自书本出,体微如蝇,扁似叶,四足各生一目,以读书为乐,过目不忘,耳听则明,得之可晓百事,故称百知。”

        的确,这是竹赤曾经的虫子。他在丘佛寺修行时,偶然在藏书阁中遇到的。这只虫子聪明的很,可口吐人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不是这只虫子,竹赤也不会找到迷雾森林,更不会知道一棵小人参就是百宝灵术。

        不过,这个小虫子在他找敕封的时候就丢失了,竹赤还当它贪心看书,重新回到书里呢。

        竹赤皱起了眉,语气更像审问一个小偷:“百知怎么会在你那里?”

        这时候小虫子睁开了四只眼睛,两只小翅膀上下拍打,缓缓升起在竹赤眼前,激动的说:“我终于出来了,这个锦囊我怎么撞也撞不开!”

        竹赤问:“告诉我,那夜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个锦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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