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一望无垠的黑夜飘起洁白的雪花,无声无息。
此般静谧中,皇后少见地故作姿态:“我累了,该你哄我了。”她踢掉自己的鞋,在贤王手臂上找了个舒适的位子枕上,闭上微微发红的双眼。
如果不是看见她鼻梁上的湿痕,我是不可能猜到她哭了的,那半干的泪痕叫我忘记本分,直到贤王催促我拿被子,方才回过神。
我为他二人盖好被子,皇后轻声嘟囔了一句:“快说些话哄我,我想睡觉。”
她想听人说话,分分心,这事我以前也干过。那时候我说的是什么呢?记不清了,说得太多,记不清了。
贤王朝我挤眉弄眼,我不明就里,回之以一个挤眉弄眼的丑样。
他嫌弃极了,直接说:“你离得远一点,我要说话哄姐姐睡觉了。”
有什么哄人的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我表面上应着好,假意往外走,没几步一个闪身躲到墙角,反正贤王躺着,墙角正好是视线盲区,我倒要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贤王怕我偷听,又不想扰了皇后,稍稍抬起脖子视察,见我彻底没了影子就放心开始说话。
“姐姐你是天底下最爽利的人了,一出手就把我收得服服帖帖,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和姐姐比,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没姐姐这样的气概。”
拍马屁我认第二,谁敢认第一,我不得不点评一下贤王的发言:这就是普通的奉承,不值一提,进步空间很大。
“你看看倚翠殿那女人,当初在贤王府,无时无刻不在哭闹,当着我的面,装出一副受人强迫的模样,说自己情非得已,背着我与皇上私会之时,极尽媚态,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愿意等待进宫的时机,不让皇上为难。呵呵,转个身就算计好一切,珠胎暗结,进了宫门。”
皇后懒懒地应道:“她相貌出众,礼数周全,在她还是贤王妃时,命妇进宫参见,我便对她青睐有加,给的恩典也最多。那时我也以为皇上喜欢的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谁曾想,她获封贤妃头回见我,开口闭口就是恩宠,没得叫人讨厌。”
贤王连声附和,我也跟着点头,顺便总结经验教训:
人跟人,之所以能统一战线,是因为有共同讨厌的人。比如我能套出倚翠殿管事嬷嬷的话,也是这么个道理。
贤王趁热打铁:“姐姐你可不知道,弟弟我白玉一样的心,受了那狗男女多少戕害,我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哦咦哟!贤王还能抖出什么糗事来?比当乌龟还惨?我期待地搓起了手手。
已过了皇后平时休息的时辰,她大约真有了倦意,信口“嗯”了两句。
贤王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伸长了耳朵去听。
“我以前痴迷武学,枕席交欢从未有过,本想着父皇给我定了门亲事,娶个王妃好学习学习,不能一辈子当个童男,哪知皇上一道密旨,浇了我一盆冷水。”说着,贤王叹了口气,“这也无妨,这也无妨。气人的在后边,大婚第二日,我外出归来,那对狗男女情被我撞见,恶心得我再行不了男女之事。”
贤王越说越没了先前的气势,我目瞪口呆,探出脑袋去看两位当事人。
照贤王的说法,他是个童子鸡?我不信。打死贤王,我都不信。
皇后一骨碌爬起来,我只能从她的侧脸猜测,她同样是难以置信。
“你……你……你……”这一个字,皇后重复了无数遍,仿佛才学会说话。
“倒是娘娘把我治好了。”
贤王坐起来,满脸羞涩趴在皇后肩头,他衣服凌乱,被皇后咬过的肩头暴露在外,透着点不合时宜的粉红色,牙印格外醒目。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让我笑,我能笑得惊天动地,地动山摇。
事实上,我整个人就跟震动一样,靠着墙角抖起来。
太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贤王发现我在偷听,我笑出眼泪的模糊视线里,他摆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嘴巴一张一合,无声言语。
“你小命难保了!”
晨起推窗,入眼皆是纯白,四方的地面、溜圆的井口、横斜逸出的树枝,白雪堆叠,浓浓地掩盖去所有形状。
姐姐出宫那天,我爬到凤栖殿的屋顶上,偌大的皇宫在白雪覆盖下变得更大,曾经眼花缭乱变作天地一色,无际无涯。
如此单调的颜色里,我极目远眺很久。宫门前,久久伫立不去的一抹影子,也许是姐姐。只能说也许,太远,我看不清脸。我们约好了,她出宫,不去送。宫门之外,大多是一辈子不复相见。
说来很可笑,皇宫里容颜不老的群体竟然是宫女。我们不是后妃,嫁入皇家,一生囿于皇城。我们就是来打工的,应聘筛选,签契约,按手印,到了年龄就得滚。宫女年年都招新人,能不青春吗?也不是说没有例外,比如活干得好,受主子赏识的也能留下来,从姐姐熬成嬷嬷,我属于这一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收拾好了吗?”
院中,皇后缓缓转身,隔着窗户与我相望。
她如雪中长出的红莲,傲然而立,凤袍上金线绣出的凤凰,在她张开双手那一刻似要展翅而飞。奢华沉重的凤冠,压不低她高傲的头颅,今日的她比以往任何一刻都像皇后。
每年这个时候,她必穿凤袍。
嗯,如果她手中不揣着白玉苦瓜就更好了。
我小跑出去,关切道:“外面冷,娘娘进来吧。”
“是该进来了。”她把手交给我,眼皮浮肿,脸上还有一丝愧色。
进殿后,皇后将白玉苦瓜安置于木架上,点上三支香,虔诚地跪拜三次,我要扶她起来,她阻止道:“就从此刻开始吧,你带上经文,去领腰牌。”
在我出宫祭拜的时间里,皇后都会跪着,一直到我从宫外回来,她才会起来。
皇后是不能出宫的,就是亲人在世,也无法随意相见,更不要说离宫祭拜亲人。
皇上给的所有恩典里,唯一能称得上真情的便是让我出宫,帮皇后祭拜家人。他还授意总管,给我指派两个侍卫,帮我背装经文的书箱,护我安全。从宫门口到坟墓前的路,寸步不离跟着,叫人倍感压力,我连半刻都无法离开。出宫、上坟、回宫,一步到位,半路吃碗馄饨的时间都没有。
要说是往日,我是步子踩风,只怕回宫晚了,皇后膝盖多遭罪,断不会想半路溜走。此次不同,我约了贤王在外商谈,不但要在宫外多逗留,更得避开身边耳目。
昨夜,皇后听了贤王童子鸡变黄焖鸡的故事,先是疑惑不解,再是魂不守舍,贤王与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贤王静静地哄了她多时,她似乎希望贤王早些走,竟然装睡。
我将贤王送到门口,在他开口之前,将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告知他。
“王爷,奴婢想把自己这条命交给您,您能收下吗?”
贤王眼神锐利,如鹰隼盯住猎物一般看我,他脸上少有这样威严怖人的神情,我被他看得大气也不敢喘。
“你明日要出宫。”他道。
我点点头,他勾起唇角,一个笑把令人生惧的眉眼化开,又变成往日的贤王。
“长话无法短说,明日见面详谈。”他跨出一步,又走回来,“娘娘怕是有心事,接下来得你哄她睡了,叫她好好休息,别想那狗男女的事了。”
皇后装睡装得太假,梦话讲得比真话都真,喃喃说着自己不困,就跟醉酒的人说自己没醉一样。贤王和我都是看破不说破。
贤王离开后,我回到皇后身边,轻轻拍她肩膀,道:“娘娘,王爷走了。”
皇后闭着眼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我要扶她上床去睡,她抓住我的手欲言又止。
“娘娘?”
她没放开我的手,沉吟再三,开口道:“那夜,我醉酒那夜,除了贤王,还有谁来了?”
那夜,皇后说的是那夜!我觉得自己的脖颈仿佛被冻住,直瞪瞪瞧着她。
皇后一直以为,那夜与她翻云覆雨的人是贤王,但贤王说自己遇到皇后以前是个童男,还有难言之隐。我处于笑话贤王的欢乐中,将这茬给忘了,皇后敏锐地发现,那夜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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