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闲倚栏杆，淡看红楼，听着那杯觥交错与笑语欢歌，谢璇只觉甚是无趣。
她抬眸再望了一眼倩影消失的那处拐角，低落的眉眼便只顾盯着脚下的落阶。
旋阶雕刻着纷繁复杂的花案，原先谢璇只觉这一砖一瓦都透着凌月楼的穷奢极欲，如今倒成了她打发时间的玩趣。
她也并不喜欢看出没于此的衣架饭囊，如今无人作伴，连分秒都觉是煎熬。
谢璇若是寻个僻静包厢，等上片刻，那么今夜也就安稳过了。
奈何她被古怪的镂空图案吸引了注意，忽地发觉出了规律，便又拾阶而上想再验证一番，却意外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大哥？”
谢韵被吓得连夜回京一事，此时还绘声绘色的在她脑海中重映，怎会料到真主竟显身在了凌月楼里。
谢璇愣愣地蹲在旋阶上，看着那抹欣长清瘦的身影朝着长廊的东侧走去。
她原还想给谢韵一个“惊喜”，却是扑空了。
一想到洁身自好的大哥，竟然会流连在这种风月场所，谢璇便一时兴起想探个究竟。
她曲着芊芊细腰，却是一副畏畏缩缩的窃贼模样，伏在栏杆上凭着意念藏匿了好一会儿，确认谢韵并未察觉自己这个小尾巴，便提起裙裾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窗外吹进的微风裹挟着残春气息，挠人心弦，也揉弄的谢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声惊响，震得她小心肝儿颤的像风中悬铃。
谢璇伫立在寂静的长廊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鼓起勇气，踮脚前行。
随着尽头分明，她敛起鼻息，双颊也浮现娇俏的绯红。
凉风未能消除她因兴奋而冒出的热气，白皙的额上凝结出几滴汗珠，顺着娟秀长眉垂落到了眼梢处。
看着坐落在长廊东侧的两间紧闭房门，谢璇抬手拭了拭眼角，又挠了挠气鼓的小脸，在将南北两间包厢来回仔细打量后，不由得泄了气。
到底是哪一间？
谢璇觉得这个问题无异于在想京中小姨娘的肚子里装的是男还是女，这可真是让瞎子白跑了两百里路来看戏，瞎忙活了。
她站在长廊中间，最后看了眼两侧包厢的门，气的直想跺脚。
算了，还是回去问一问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儿吧。
虽然对抓谢韵把柄一事，谢璇十分来劲，但她一想到谢韵冷着一张脸睥睨着她时，还是会忍不住心里发毛。
谢璇丧气地垂下头，正打算转身回去找林嘉茵。可就在这个时候，北面那间包厢忽地便暗了下来。
她站在半明半暗的走廊中，原先的沮丧顿时被好奇的火星子给填满。
在门被拉开前，谢璇还十分确信定会给大哥一个意外的“惊喜”。
可当她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与自己相距咫尺，便呆若木鸡不明所以。
此时此刻的谢璇，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不仅怔愣的不动分毫，连脑子也吓得断了轴，
而那被敲开门的男子见有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傻愣愣的站在自己的门前，顿时邪念横生。
他咧嘴笑着，脸上的横肉便纵横分割出了一块贫瘠的地貌，把谢璇几欲落泪。
眼看着，那长相猥琐的男人就要将他那咸猪手触碰上谢璇的衣袖时，对面那扇掩在黑暗中的门就这样咯吱一声，惊扰了男人的好梦。
谢璇听到身后的响动才反应过来，急忙后退了两三步。
待她平复了几息，打算落荒而逃之时，谢韵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还不快进来！”
谢璇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对大哥那淡漠疏离的声音感到如此亲切。
她见谢韵转身就要进去，便连忙也紧跟了上去，却不料紧张慌乱间一脚踩上了谢韵的鞋子。
谢璇看着那只不忙不慌的脚，正顶着自己盖上的鞋印，一时间思绪郁结，不知现在逃走还来不来得及。
“哥~，我错了！”
“把门关上。”
谢韵瞥了一眼身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看着门缝中那张猥琐的圆脸逐渐被压扁，才将目光收回，转身回到灯台处用蜡烛将灯芯点亮。
谢璇安静地看着他将晦暗的房间彻底照明，又突然想起方才自己跟踪他的事迹。
要不是大哥心机地将房间的火吹灭，我也不会落魄至此。
果然惹不起的男人，就该躲得远远的。
谢韵不知眼前的小妹早已在心中将自己吐槽了千万遍，他原以为在门外的人会是她，却不想逮了只小麻烦精回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谢璇鼓着腮帮子，独自气闷了好一会儿，见大哥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才悻悻作答。
“我同嘉茵一道来的，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我回京中了？”
谢韵见他妹妹这副气怨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都说你被柳小姐袭……啊，为却她盛情，所以提前返京了。”
谢璇吐了吐舌头，勉力谄谀，心里便忍不住埋怨清芸打听的消息不靠谱。
谢韵听她提起柳瑶，脸上顿时失了光彩，变得阴暗起来。
他望着一脸殷勤的谢璇，又想到了一刻钟前在傅允裴门前撞见的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谢璇宛若一只鹌鹑，安静地打量着谢韵的一举一动。
她看着谢韵冷毅的脸庞从前一秒的夹眉肃穆到后一秒的无奈苦笑，惊恐的瞪大双眸，担忧他是不是中了邪。
她还从未见过谢韵在短时间内呈现如此丰富的表情变化，顿时就忧心忡忡起来。
“大哥，你没事吧？”
谢韵并未回答，只是顺着话问：“你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吗？”
“啊，你问嘉茵吗？我也是不知道，只听说她找傅公子有事相求。”
“我们谢家的人何时有事还要求到别人头上了。”
谢韵这话半是怨怼半是落寞，说完又见谢璇脸上的惊色更浓，又陡然生出一丝悔意。
谢璇直觉今天自己是来错地方了，当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大哥，估摸着嘉茵这时候也该出来了，我就先走了。”
面对一脸冷色的谢韵，谢璇就像是被夫子留堂的学生，一脸羞愧的等待着他的回应，不安的小手都将帕子绞成了麻花状。
只是沉默的谢韵久久未发言，直到谢璇想偷摸着离开时才出声制止了她的动作。
“文洲去传个信，让林小姐先回。”
“为，为什么？”
谢璇一脸茫然的看着谢韵，不明白他此举意欲何为。
“她应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就留在这反省反省。”
“大哥偏心，为何我与嘉茵一同出来就我一人要反省。”
“你方才为何要跟踪我？”
“我……”
谢韵见谢璇再无话说，他也不再理会。
而被点名要反省的谢璇也不敢违抗，只好乖乖地呆着这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裙裾上的花穗。
等到出门传口信的谢文洲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谢璇已经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了。
谢文洲走到谢韵跟前，低声说道：“公子，傅公子有事邀您过去一趟。”
理智告诉谢韵，不应该再听信傅允裴那小子的胡言乱语。
但他仍是无法按捺住心中的冲动，在手中的狼毫垂墨三滴之后，终是起身应邀去了。
回应谢韵敲门声的，是傅允裴那略显张狂的爽朗笑声。
谢韵绷着脸走进他的房间，见他仍是方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便觉十分讨人嫌。
“你有何事寻我？”
“哦？我听子均在外急急敲门，不是你有事寻我吗？”
“你是还没寻够开心？”
谢韵是当真生气了，语气反倒显得极为平淡，敛了微毫的情绪。
傅允裴若是有与人相处，在分寸一事上便拿捏的十分妥当。
若是仔细看他那虚情假意的笑容，便能看出他脸上的一丝哀伤与同情。
只可惜，身陷囹圄的人哪能看得清。
傅允裴走到谢韵的身旁，正襟危坐，自顾自地开口道：
“某自知心胸狭隘、薄情寡恩。若是我看上的女子，便是强取豪夺，成一双怨偶也要把她囚禁于身旁，求不得的苦，只得用两相厌的恨抚平。”
谢韵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疏狂的男人，露出一脸错愕。
“你疯了！”
“哈哈哈哈，我时常在想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说出这些话。”
“这不是你两次弃考的理由，既知是再无机会便收了这种无用的话。”
“子均，我回不去了。”
“你叫我来，便是为说这些？”
“所以啊，有件事想拜托你。”
他脸上的悲恸与洒脱切换自如，让人看不真切，但谢韵知道傅允裴不会拿那件事情与自己说笑。
“什么事？”
“我想让你带林小姐一同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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