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进入流光溢彩的玉宇琼楼，穿过厅院的垂帘绣幕便能看到迎来送往的珠绣华服。
凌月楼是姑苏出了名的软香红土，在这纸醉金迷的繁华地，出现什么样的人也不奇怪。
林嘉茵上一次来此还是元宵时节，如今再看却是有了几分陌生。
映入眼帘的红颜青酒尘烟浓，调和了泯泯众生的欢愁。
站在游人如织的厅院中，林嘉茵早已眼花缭乱。
好在一旁的谢璇对这儿较为熟悉，还未等凌月楼的小倌儿上前招呼便先一步找到了那个带路的小厮。
“四小姐，林小姐请随小的来。”
小厮是谢府外院的仆从，得了曹清芸的吩咐在这里候着。
林嘉茵顺着仆从示意的方向，抬头向楼梯上看去，正好瞧着一位巧笑嫣嫣的乐姬娉娉而下，忽儿联想到傅允裴。
“傅公子那边，可方便？”
“听说只傅公子一人在房中。”
仆从提前赶到便是为了将消息打听清楚，因上一次傅允裴便给凌月楼的一众乐姬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他并没有费什么功夫便摸清了状况。
林嘉茵听他这么说，也放下了心中疑虑。
一行人来到了顶层的包厢，望着长廊的尽头，仆从退到一旁开口道：
“小姐，便是最里面那间。”
“你先下去吧。”谢璇发话，遣开了仆从。
她看着仍举步不前的林嘉茵，思索了片刻道：“嘉茵，我便在这里等你。”
“好！谢谢你阿璇。”
关于上京的事情，林嘉茵并不想让谢璇知道，而谢璇也正是窥见了她的迟疑，不想她为此为难。
不过，此番她做出如此舍近求远之事，多少还是引起了谢璇的好奇。
谢璇站在过道的栏杆旁，望着林嘉茵徐徐往里走去，心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紧张。
四下的静谧，滋生着内心的疑虑，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而至。
林嘉茵走到那间包厢门前，静默了几息并未听到里面有任何丝竹之乐，才暗自松了口气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等待的几瞬息，宛如迷途之人渴求黎明，离岸之鱼等待甘霖。
但，安静的室内仍未传出动静，林嘉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推门进去。
傅允裴在云中那几日，整个傅家便不得安宁，傅老爷子没法只得遣人打发他回了姑苏城。
匆匆而返的傅允裴原是打算与媒人一道去谢府把亲事给定下，却不料在凌月楼撞见了谢韵。
比起去逗那位文静内敛的林小姐，自然是调侃死鸭子嘴硬的谢韵要有趣的多。
所以傅允裴未能如约拜访谢府，而是坐在凌月楼里把谢韵气的面红耳赤。
尤其是他得知谢韵之所以留宿在凌月楼的原因，便是凌月楼的头牌唱的小曲都失了兴趣。
所以，对于这时候外头响起的敲门声，房中的两人俱都没有回应。
谢韵自是无心理睬，而傅允裴正支着一把扇子撑着下巴，抬着头望着一旁好整以暇的谢韵。
谢韵才明白过来，傅允裴这厮不过是来寻自己乐子的。
想到前日的情形在他口中竟成了：被痴女纠缠而大惊失色连夜躲进了酒楼时，他那垂在袖中的紧攥的拳头，就控制不住想往傅允裴笑得灿烂的脸上招呼过去。
只不过瞬间的怒意被门外响起的动静驱散而尽，谢韵甩了甩衣袖，大步流星正打算离去。
然后就在这时，那原本纹丝不动的门竟从外面缓缓被人推开。
而他因离得太近，甚至能感受到那扇檀木雕镂的房门翻搅起的微风——带着丝丝沁人的香气，像雨后的杜若，冷洌而又清新，带着熟悉的气息。
当门缝随着吱呀声逐渐拉大，谢韵才终于看清了来人。
对于出人意外的事物，人总是会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所以当林嘉茵微红着脸怔愣在门槛外时，谢韵却是皱着眉，神情严肃地盯着来人。
他情绪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林嘉茵，心中汹涌地情感犹如冷暖冲击的激流，剧烈起伏的情绪让面前的人看的心生畏惧。
林嘉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因谢韵的气势太盛，她连下意识垂首地动作都觉是错，又连忙抬起头，迫着压力与他对视。
她太过柔软，便是带着抵触的目光都如此脉脉含情。
谢韵望着林嘉茵双颊的微红逐渐蔓延到扑闪的睫毛下，慢慢在眼尾勾勒出淡粉色，他才屏息抬步迅速从一侧离去。
只留下一室静谧，一位看客，以及心乱如麻的她。
“林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傅允裴柔情的声音，犹如春风化雨。
林嘉茵在他眼眸中寻得一丝宽慰，便放弃了原先酝酿的歉意措辞。
“傅公子，小女子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她一脸诚恳真挚地望着傅允裴，见他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想上京中一趟拜谒父母亡地。”
姑苏距京中山迢路远，别说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便是成年男子奔赴两地也颇为辛苦。
想来，她自家破人亡之后便再无回京，小小孤女只能隔着千山万水想着某处不知名的坟冢遥寄思念。
傅允裴从榻上起身，一改方才的轻佻痞气颇为正经地看着林嘉茵问道：
“你为何不与谢家人提及此事？”
林嘉茵被他这么一问，顿时语塞。
她睁着熠熠明眸，恍然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顿时涌现出懊悔与羞愧来。
只那双明媚的双眸，清澈如琉璃，以至于微毫的情愫都能映照分明。
傅允裴察觉到她情绪变化，才意识到眼前的林嘉茵与迟钝的谢韵不同，方才自己那句话对于心思细腻的她而言，实在是欠妥当。
“林小姐，在下很愿意为你效劳。还请你恕我口拙，我只是好奇你难道从未与他人提过想去京中的事吗？”
傅允裴言辞恳切，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让林嘉茵也渐渐平复了情绪。
“我知道越过谢家来寻求你的帮助实在是有失规矩，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味的只求个结果，若是太过强人所难，那也未免太过苦涩。”
若是强求，便是达了愿，也仿佛是锥了刺，哽着喉。
林嘉茵并不愿强人所难，见傅允裴仍面露不解，也不再解释。
有些事情若是没有亲身经历，便是鞭辟入里、析文解字也难达其意。
“那你想什么时候去？”
傅允裴也没有刨根问底，他知道林嘉茵会找上他必然已做好打算。即是自己能做成的事情，傅允裴也不吝帮她。
提及去京中的详细，林嘉茵的心情总算晴朗了许多。她虽未显笑，那双眸却已眼聚清波，暗藏星河。
“若是可以，我想赶在清明前抵达京中，如今时节正值各地官吏赴京考评，官路通畅，想来不需十日就能抵达。”
林嘉茵此前便已经做好了周全的谋划，她考虑过许多种可能的结果，甚至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却唯独没有料到临行时会变成那样一种情况。
傅允裴见林嘉茵连对策都已想出，自然是欣然应允。
想起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傅允裴也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与她。
“我……长辈对我们之间的婚事十分欣慰，不过因为他在云中事务繁忙，所以不便过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提及婚约，林嘉茵又变得局促起来。
从始至终，她都未能清楚地认识到这门婚约的含义。
从一开始的迷茫到顺从，从无所期冀到有所求助，她能想到的便也只能了却心中遗忘，告别往昔岁月。
既往的跌宕已是锈迹斑斑，她对无迹可寻的往后除去惶恐便只能释然。
看着眼前的男人，林嘉茵尚且还能安慰自己，他是好相与的人。但出了客房的门，那绵密如同晨雾的空落还是一如既往地笼罩着她的心。
走在往下的台阶上，林嘉茵眺看穷奢极欲的雕栏玉砌，恍然间又目睹了林家的大厦倾覆，只剩她一人走过阴谋的荼毒，穿过如皑皑冬雪的灰烬重见人间的柳暗花明。
眼前的风花雪月，莫不是如梦浮华。
目之所及，无外乎如此，不然世间哪来这么多欢声笑语啊。
林嘉茵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凌月楼，才想起谢璇还在里面。
她看着屹立在黑夜中繁华富丽的高楼，只觉是不真实的海市蜃楼，不愿再靠近。
候在外面的仆从见到林嘉茵就迎了上来，这才知晓谢璇留了口信让她先回。
她独坐在马车，听着车马徐徐声，思忖着该如何将自己的计划与谢夫人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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