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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小桃寒


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有浓浓的草药气味。

        宗震又试了试手中瓷碗的温度,压着嗓音道:“小白脸,我们家四小姐怎么样了,醒过来了没有啊?”

        逸尘端坐在床边,双眉紧蹙,用力比了个嘘的手势,更加轻声地道:“你小声点儿,人还没醒呢。”

        宗震点了点头,唔了一声。

        手一抖,碗里的药汤,呼哧一下,洒出小半碗来。

        逸尘不动声色地望着他道:“不是早就叫你少熬一些了。一碗药,你也能熬的这样子多,是加了多少水在里头。那郎中走的时候是如何说的,药效冲得淡了不利于养伤,你听完就都就着饭吃下去了。每一回都恨不能盛个瓢满钵满,你以为慕藻是神仙托生的,海量。这药可是一天要喝四回的,慕藻现如今都成个甚么样子了,你不说长点心,仍是凡事依了性子来做,这没病也被你给撑出病来了。”

        宗震听了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啪地一声就近放了碗,一愣神,随即端起来,蹑手蹑脚地,重又轻轻放过一回。

        疾走两步,脸红脖子粗地低吼道:“我盛个瓢满钵满,小白脸,你可不要刚给了你几日好脸色,就得了意,不晓得姓甚么了!蹬着鼻子上了脸!我是为了甚么才要多熬一些的?还不是为了叫我们家小姐多吃一些,能够早一天好起来!你有甚么脸说我!你怎么不去熬药?天天不分白天黑夜地守在这里,这个也不让吃,那个又嫌没营养。你倒是说说,这都第几天了,我们家小姐怎么还没醒过来?你不是有本事吗,不是有法道吗,你倒是也施展一下本领,叫我们四小姐快点醒过来啊!少他妈一天到晚跟我眼前儿装公子哥儿,干活的事指望不上也就算了,现如今你是连人都看不住了!你摸着良心说,从鼎泰宫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家四小姐碰到了这样多的事,遇到了这样多的人,有哪一回,是你主动出面给我们四小姐解围的?没有吧?还不都是凭着我们家小姐自个儿的本事,刀光剑影里打出来的一片天下?哎,我说,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点血性儿啊!你瞧着一个弱女子自个儿拼命,你不脸红吗?我们三少爷当初,是怎么样苦口婆心托付你的,你又不是像我这样子,不会武功,插不上手帮不上忙,你不是有两下子的吗,你不是功夫好吗,你倒是上去拍他们呀,是不是?我们家小姐都伤成这么个样子了,你怎么不说两肋插刀,抓抓紧,行行好,赶紧去给我们家小姐报仇去呀!就知道干坐在这里,逞口头上的大英雄!真是不明白,我们家三少爷究竟是瞧上了你哪一点,真是纳了闷了!”

        “现在还不是说报仇的时候。”

        “现在都成这样子了,还不是时候?那你说,甚么时候才是时候?等我们四小姐再受一回重伤,连命都搭上了,就是时候了?我看你就是为你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要想送命你就去,在这里吵得震天响,你们家小姐还如何休息!”

        “小白脸,你闭嘴,我愿意怎么做要你管!今儿我就跟你好好理论理论,到底是谁对谁错!”

        逸尘正眼也不瞧他,伸手又摸了摸我的脸颊,冷漠地道:“你还真是应该好好管管你自个儿了,给慕藻报仇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你还是先担心自个儿的性命吧。”

        “嗨,小白脸,你这是跟我耍混是吧!用不着我操心,那你又是如何操心的?行,这一回我也不多说甚么了,也不拦着你,我倒是要好好看一看,就凭你这么一个毫无责任心的人,到底是怎么样逞英雄的!”

        “我是如何做事情的,没必要告诉你,也不需要你明白。”

        宗震鼓着额头上的青筋,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抓住逸尘的衣领,发狠地道:“谁要管你是如何做事情的,我只知道,我们四小姐才死了亲人,现下又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还负了重伤,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样子算了!我再说一遍,这一回的仇,你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我们三少爷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叫你护着她一路去泉州,你别以为我们三少爷不在了,这事情就没人管了,就能由着你的性子来!我可告诉你,这事情我记得清楚着呢!你不要想着用你素日里惯使得那一套手段,哄着骗着的蒙混过关,或者是设个圈套,趁机甩了我们四小姐,自己去逍遥快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准你这样子对待我们家小姐!你听明白了没有!这一回要不是你办事不力,把人给看丢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如何就至于一连失踪了好些天,再回来的时候就伤成这么个样子了!”

        逸尘毫不回避的仰着头,迎着他的目光,冷冷地道:“去泉州的事,我自有安排。这一回是我大意了,不会再有下一次。还有,就凭你的身手,至多也只配来要挟一下我,还是我不动手让着你的时候。所以,我也再劝你一回,压住了你的性子,少耍横,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本钱去向别人宣战。有许多事情都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样子,也有许多事情不是着急就能立即办到的,放手!”

        宗震望着他的身后,呆呆地愣了一会。

        突然,眼珠子一瞪,高声叫道:“哎,哎,醒了,醒了!”

        逸尘拽着他的手臂,一个鹞子翻身。

        宗震没抓稳,直接被他摔到了地板上。

        又是一堆宗震特有的胡言乱语,期间还夹杂着不少牵连到逸尘的无故谩骂。

        听着宗震的声音,我感到无比亲切。

        我想,还好我的命大,八字硬,活过来了。

        不用再去面对黑白无常,不用再担心被阎王爷和判官定罪,不用担心是不是要领了罪状,被张牙舞爪的小鬼们,带到十八层地狱里面,在每一层里都要逍遥快活地转一圈了。

        姑娘我很开心。

        脖颈上又疼又痒,像火烧,又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我抬手抚摸着脖颈,轻轻地道:“逸尘哥哥,宗震,好好地,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慕藻,别动。”

        “逸尘哥哥?”

        “嗯,别动,已经上过药了,现在都包着纱布,慢慢会好的。”

        他的手很冷,手指劲瘦,指节分明,比三哥的骨头还要硬一些。

        嗓音慵懒而沙哑,面色苍白,眼下微微有些熬夜过后的阴影,青色的。

        我道:“没想到我竟然没死。昨儿早上来接我的无常爷,这一回可白来了阳间一趟,又没有拿到人,又没有收到魂魄,也不晓得回去了地府,可如何跟阎王爷交差呢。”

        想了一想又道:“对了,宗震呢?我不在的这些天,他体内的花毒,没有再发作吧?”

        逸尘深深地望着我,一回头,对着地上道:“七爷,你们家小姐问你话呢。”

        一阵桌椅移动的撞击声,宗震连滚带爬地扒着床沿,露了颗头发蓬乱的,硕大的圆脑袋出来。

        看到我,大嘴一咧,哇啦一下哭出声来道:“四小姐,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啊,可吓死我们了!谢天谢地,总算是醒过来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了,不吃也不喝,药汤子都难得咽下去几口。”

        我忍着疼,好歹挤出一个笑来,道:“你瞧,我这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你就别再哭了,你这哭可比笑都要难看。”

        宗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就是就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四小姐你有没有甚么想吃的啊,要是有的话,我这就出去给你准备。”

        我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甚么也不想吃。刚刚逸尘哥哥为甚么要叫你七爷呢?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俩是不是又捣甚么鬼了?”

        逸尘淡淡地笑了笑道:“这名字还是你取的,你不记得了?”

        我愣了愣道:“我取的,不会吧,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逸尘道:“你回来的那天早上,浑身上下到处是伤口,脖颈上的伤口最严重,已经化脓感染了。当时你高热的厉害,宗震穿了件白衣裳,你以为来接你的是黑白无常,就给他安了个七爷的名讳。”

        我瞅了瞅宗震,又瞅了瞅逸尘,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抬手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道:“那个,宗震,依我看,日后你也不要再穿白衣了,白衣真的不适合你。就你这身形,还是穿黑衣来得更适合些,这样,日后我瞧见了你,兴许还能尊你一声八爷解解闷呢。”

        (注:八爷,又名黑无常。体态短胖,本名范无救,与白无常是人身时的结义兄弟,人称八爷。)

        宗震又擤了一回鼻涕,捧着手纸,泪眼婆娑的望着我:“四小姐,只要你好好的,别再出问题,日后你愿意叫我甚么就叫甚么,成吗?”

        他那泪水,哭得我也有些心酸。

        没了三哥,没了我老爹,没了鼎泰宫,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还有些甚么。

        整个世界上,好像真的就只剩下宗震一个人了,一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狭义的来讲,宗震只能算是我家的一个仆从,还远远达不到亲人的硬件标准。

        可我现如今还能瞧见他,还能时不时的挤兑挤兑他,真的是很开心,也很安心。

        毕竟,在他的身上,我还能找到一些三哥往日里的身影,还能看到我以前的那个家。

        那家里有我老爹的一颦一笑,有三哥英俊潇洒的身影,有师兄弟们练武时的呼喝声,还有鼎泰宫的全盛,和荼靡花的清香。

        那花开得枝枝蔓蔓,清远四溢。

        每逢花期,中庭里的花架上,便被枝条压得满满当当,微风吹过,就会带下如雪般纷飞的花瓣。

        那些花瓣在微风中飘摇着,纷飞着,这是三哥最喜欢的风景。

        可这一些,都不见了,只剩下宗震,只有他还会再叫我一声四小姐。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说:“宗震,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咱们以后,不要总是想着复仇啊,或者是叫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这些事了,没用的。论武功,论人数,咱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谈不上占上风。若是当真有这秘笈,也还是要等修炼成功,咱们才能扳回一城的吧?可是谁又能证明,这秘笈果真是有的呢?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即便是咱们自己,也从没发现过任何一点,与秘笈有关的线索,对吧?所以,我对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严重表示怀疑。这一回,我被慈云绑到了峨嵋,晓得了许多事,也明白了许多事。暂且不说这秘笈是真是假,就单说少林和峨嵋的势头,瞧着也是志在必得了。我想过了,事已至此,咱们往后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现如今说甚么都是假的,人只有活下去才是最大的成功,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我这样子说,你可能会觉得我窝囊,胆子小,反正不管你怎么样子去想,现阶段我都不打算再去报仇了。咱们只有活着走到泉州,见到了我二叔,才会有重振泰山派的胜算,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宗震道:“四小姐,其他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只是这一回的仇,咱可不能不报啊。你说,三少爷在着的时候,咱们甚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太憋屈了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沉了一口气道:“不是不报,只是现在不报,等抓到了合适的机会,自然是要报的!我这脖颈上的伤,全拜慈云和妙音所赐。真是没想到,峨嵋派里居然还有空灵岸这样的地方,那可真不是给人呆地地方!”

        逸尘听了我的话,恼怒地道:“她们把你关在空灵岸了?”

        我道:“逸尘哥哥,你也晓得这地方?”

        他那声音里,明显的带着怒气:“怎么会不知道。空灵岸可是江湖上盛传的,峨嵋派最严厉的惩罚。活人进了必死无疑,死人进了魂飞魄散!这些年间,凡是因为触犯门规而被关进空灵岸的峨嵋弟子,还没有听说有人能够活着走出来的。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命硬。”

        宗震听了逸尘的话,握紧了拳头打在床沿上,恨恨地道:“慈云这个老不死的老道姑,她他娘的这就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我们家小姐的命啊!敢欺负我们家四小姐。别被我逮着机会,要不然一刀宰了她!”

        整个儿床身都在我身下,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逸尘问我道:“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道:“她那弟子里面,有个叫轻云的姑娘,大概是看我可怜吧,私下里偷偷告诉了我密道的出口。”

        “那关着你的时候,她们都对你说过些甚么话?”

        “也没有说过甚么,只说不管用甚么法子,一定要我交出秘笈。还有就是,说慈云因为迟迟没有拿到秘笈,火大的都要杀人了!”

        逸尘听了我的话,眯着眼睛,对着宗震一抬下巴道:“哎,你不是要为慕藻报仇吗,现如今正好有个机会,你要不要来一齐配合一下?”

        宗震一拍大腿道:“快说说,你有甚么好主意!不过,小白脸,我可提前警告你,你这一回要是敢耍我们,回头我可跟你没完,听见没!”

        逸尘那双细长的眼眸,眯得更细长了,微微一笑道:“这一回绝对万无一失。”

        我发现,逸尘他每一次眯起眼睛来的时候,都是有好主意的时候。

        他这样子看起来,人显得有些坏,还很有一些勾引人的意味。

        勾不勾引得到别人,我不晓得。

        但是我承认,我已经被他深深地勾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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