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雪公主
今日的火烧云分外艳丽，紫红色的霞光自天幕倾撒而下，流光溢彩。
庭院里落英满地的银杏树在这片焰色灼染下，璀璨的叶片似燃燃星火缀于枝头。
树下一人正哼哧哼哧的忙活着，那人躲在树后蹲在地上，目光炯炯的盯着不远处的一碟羊奶，等了大半晌才终于等来那道白色的身影。
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屋檐上灵动的跳跃着，最后从高低错落的院墙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草坪上，小小的身影迈着小心翼翼步伐试探着靠近，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戒备，伸出小爪子试探了一番又用小鼻子在盘沿上嗅了嗅，将盘子里的羊奶打翻大半，最后才伸出舌头一点点的舔舐起来。
在它专心喝奶的时候，白薇眼疾手快一把扑了上去，用麻袋按住它奋力挣扎的身躯，她将小猫裹入怀里，快速地掏出小刀，将已经深深嵌入猫咪脖子的麻绳割掉。
但即使是做好了准备，白薇还是被野性难驯的小猫抓了好几道，在她放开麻袋的时候还差点被咬了一口。
白薇气笑了，转头这小东西一溜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焰色烈烈的火烧云逐渐褪去，湛蓝的帷幕升起，天际的繁星逐渐探出身影，月色也皎洁的投洒在这一方庭院。
寒风乍起，北风掠过她的耳边，手边是托下人偷偷带进来的青梅酿，一人孤影于月下独酌，心中多了几分寂寥的平静，白薇一口将杯里的酒液饮尽，舒服的喟叹一声，这般宁静的日子真是叫人怀念。
她抬头看向这漫天星辰，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宁感，似乎过去的一切都翻篇了，现在终于在故事的结尾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忽然她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在蹭着她，低头一看，正是刚才一转眼就消失的白猫。
那猫正在她的腿边来回蹭着，那双翡翠般的眸子无辜的看着她，偏头对她喵了一声。
她忍不住轻笑，“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知道回来？”
见她没动作，那小猫扒着她的裙角又喵了一声，等她弯腰想要将它抱起时，它又一溜烟儿的从她手底下溜走了。
等它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接着回头看她，坐下来对她喵喵叫。
白薇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它不动。
“你耍我呢？”
见她真的不动了，它就躺了下来，一边在地上翻滚着把肚皮露了出来，一边用那双翠绿剔透的眼睛看她。
白薇笑了起来，这是在勾引她吗？她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不到一刻钟，白薇还是败下阵来，认命的朝它走去，嘴里还念叨着：“你个小狐狸精，你是妲己转世吗？嗯？”
这次白猫没有再跑了，圆润的大眼睛一直跟着她转，她蹲下身去，摸了摸它的肚皮。
“你怎么这么会啊，小妲己？嗯？你叫一声来给纣王听听。”
小猫看着她，乖顺的喵了一声，这下可把色令智昏的纣王高兴坏了，非要它再叫一声。
结果小白猫没有再叫，反而从她背后传来了一道玩味的声音。
“纣王玩儿的可还开怀？”
白薇：……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一幕有种纣王和妲己醉生梦死被姜皇后当场抓包的戏剧感。
喝了酒有点上头的白薇回道:“纣王觉得还行，猫妲己下次可以再加大力度。”
微生凛走到她跟前俯身端详着她，鼻尖嗅到自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了然一笑。
“原是喝多了，难怪开始说胡话了。”
白薇捏住食指和拇指比划道:“我才喝了一点，只是微醺，微醺！”
微生凛没有和她在这上面多纠缠，直接问她:“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
白薇偏头笑了笑，回道:“今日难得开心，月色正好，刚好可以喝两杯。”
她问道:“陛下可要一起？”
微生凛好脾气的回道:“好啊。”
白薇抄起地上的白猫，往刚刚的位置走去，微生凛跟在她身后，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白薇给两人斟满了酒，抱着猫坐下。
刚一落座，怀里的猫就跃上桌子，好奇的绕着酒盅嗅闻。
她伸手盖住瓶口，无奈的训道:“别动，这可不是给你的！”
没想到那小东西竟不乐意了，用力的给她来了一击，转身用脑袋去蹭微生凛放在桌边的手。
白薇:我tm……
不仅如此，它还在微生凛手边翻肚皮撒娇打滚，微生凛好笑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就开始欢乐的咕噜咕噜。
白薇:在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猫。
微生凛偏过头看她，和煦的笑意染上月色的三分朦胧，碧色的双眸波光流转，似月下白莲绽出点点华光。
“你的妲己似乎更喜欢我呢。”
白薇咧了咧嘴说:“我以为我是商纣王，原来我只是伯邑考。”
她抬手喝了一口酒，笑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那小东西似乎感觉到白薇说的是它，转头觑了她一眼跳下桌面，窝在微生凛脚边，懒懒地扫着尾巴。
白薇乐了，向身旁人控诉，“它居然还瞪我。”
“我给它喂羊奶，它不但挠我还想咬我，怎么一见着你就眼巴巴的贴上去了？”
白薇对此感到不服。
微生凛支着下巴，轻晃杯中酒液，悠悠说道：“可能因为我是商纣王吧。”
没想到微生凛会突然接梗，白薇哈哈大笑起来，摆摆手对他说:“陛下，这咱可不兴比啊。”
微生凛笑着看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今日可是因为刑部侍郎才饮的酒？”
白薇闻言愣了愣，举起手边的酒杯轻呷了一口。
“是也不是。”
微生凛挑眉，“怎么说？”
酒喝多了，白薇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给微生凛讲起了故事。
“我父母与崔玉父母乃是世交，在我阿母怀我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说要指腹为婚，说若是肚子里是个小公子就娶了崔家的小女郎，那时崔玉才两岁。”
微生凛饶有兴致的问:“指腹为婚？”
白薇点点头，半支着头神情有些迷离，已是有几分醉意了。
“当时两家还交换了玉佩，结果你也知道，生下来的也是个小女郎。”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可偏偏我阿母也是个不着调，把人家小崔玉骗的团团转，天天教唆在我后头喊未婚夫，说要嫁给我家当小娘子。
崔家那边知道也不拦着，说是小孩子的玩笑话，都是关系好才这么叫。”
那时她一个二十多岁的老阿姨天天听一个小萝莉在她后面喊未婚夫，内心真的崩溃极了。
“就这么一直喊到了崔玉六岁那年，有其他小孩子说她不害臊，两个女子是不能成婚的，崔玉哭着跑回家跟她阿母哭诉，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说过想嫁给我这件事。”
白薇现在还能想起当时崔玉跑到她跟前问她，是不是她不能嫁给她，她说了不能之后崔玉哭着跑回家的场景。
回想起以前，她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自家阿母可真是造孽，祸害了人家小萝莉的纯洁之心。
微生凛垂了垂眼，摩挲着杯沿说:“倘若你是个男子的话，今日得弄瓦之喜的便是你了。”
白薇摇摇头将酒杯搁下，声音平缓:“不，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让她冒险剩下这个孩子的。”
微生凛有些惊讶，时人对血脉传承一事看得十分重要，为得子嗣迎娶生育过的寡妇和二嫁夫也屡见不鲜，而白薇这般的想法实在过于异类。
他不禁开口问道:“那你是打算将妾室的孩子放在她名下抚养？”
白薇摇摇头，“非也，在下如果娶了她便只会有她一个妻子，一生一世，只有这一个人。”
微生凛冷笑一声，“她便这么好，要你为她守身如玉，断子绝孙也在所不惜？”
白薇知道自己的想法和他不一样，不同的生活环境造就不一样的三观，也没强求对方认同她。
“这只是我个人的选择罢了，此生唯有吾妻一人是我的原则，无论我成婚对象是谁，我都是这个原则。”
“她若身子不好，让我用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换她的安危我做不到，若是我真想养个孩子从旁支抱养一个便好了。”
她话一说完，微生凛反倒笑了起来，举杯敬了她一杯。
“你这想法还真是……大逆不道啊。”
他知道她的想法与寻常人不同，这般不被大众一贯想法束缚的思想是让他欣赏的。
他似是呢喃道：“若是做你的夫人应是能得到所有偏爱了……”
剩下的半句声音低到听不见，“还好她不是。”
没听清他说什么的白薇抬声问他说了什么。
微生凛轻轻一笑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与侍郎夫人的感情如此深厚，真是令人羡慕。”
白薇不在意的说：“陛下与祁提督的关系也挺让人羡慕的。”
提到祁不言，微生凛神色也放松了些，摸着眼睛低声说着：“祁不言当初是世家公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嘲讽我眼睛丑陋的人。”
白薇当场震惊了，随即发出了大大一声“啊？”
她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捧住微生凛的脸，双眼直直望入他的眸中，心随意动地开口：“这双眼睛如苍山青翠，似碧波澄澈，像雨后初晴，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寸心湖。
如果硬要说它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这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没有长在我的脸上”
她又认真的端详了一遍，肯定的说:“嗯，真好看！”
微生凛听着她直白的话语，胸口涌上一股酸胀感，耳膜似乎听到震声如鼓的心跳声。
他声音艰涩的问道：“你不觉得恶心吗？这样怪异、卑劣的颜色，让人憎恶，令人厌恶。”
白薇轻轻的揩去他眼角的泪水，声音轻柔:“我很喜欢这双眼睛，不过有一点确实是真的，这双眼睛美得让人羡慕、遭人嫉妒、令人憎恶。”
她悠悠的补上最后一句。
“真漂亮啊，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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