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照清黛所料,易君彦不止今天不用来,也许整个冬天都不会来了。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托了那异世女的福,抓住了易君彦闻不得山茶花香这个痛脚。
此处所指的山茶也不是寻常茶花,而是柔夷独产的“醉美人”。
此花开时,色纯如雪,又兼花香浓郁,十里不散。
可惜根茎娇贵,离了柔夷的土地便不能成活,是以在华都很不常见,也几乎不为华都人所知。
清黛之所以会知道易君彦这个软肋,也是托了异世女的福。
想当初她偶然一次从她自柔夷带来的行李中翻出了瓶用醉美人提炼的精油,闻着喜欢,便拿去做了个香囊就送去给了易君彦,不料险些没要了那厮一条命去。
在此之前,就连他的亲生母亲也不清楚他竟会对这样一种来自千里之外的异域名花有这么大反应。
这回清黛本意也并非奔着易君彦的性命去的,所以在加精油的时候着意控制了用量,既不要命,也不会让他舒服到哪儿去。
即便后来被太医查验出来,她也大可装作和大家一样头次听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撇得干净。
“是碍不着姑娘你什么事,可为着小公爷一个,却要将所有人的份儿都一块捎上,姑娘你瞧瞧,整整一瓶子这就全折进去了。”
阿珠摇着已经告罄的精油瓶子,心疼得欲哭无泪。
清黛其实也很肉痛,可是,“全当买个清静吧。”
没有易君彦的日子,清黛过得简直不要太平顺。
先是孟岸被顶头上司左军都督龚老将军亲口褒奖治军严明,不逊其父。
而家中莫氏自从时常与三伯娘往来,思乡愁意散了,性子也软了,与丈夫越发和美。
再是孟烁岁考果然又没得着孟岚想要的名次,孟岚气得把他继续禁足屋中,不仅打发了他那一屋子莺莺燕燕,还断了他的花销银子,让他老娘江氏亲自盯着他读书。
可满府里谁不知道江氏对这个儿子身边的人有多严苛,对儿子就有多溺爱。
上回元珠和云珠的事虽也罚了孟烁,但多半也是为着做给别人看的表面功夫,这回也几乎就是孟岚前脚刚走,孟烁转头就躲到母亲屋里继续吃香喝辣。
江氏忙着帮儿子糊弄遮掩,自然也没功夫来找莫氏和清黛的茬儿。
学塾中仇生吃人嘴软,宋执拿人手短,更兼心虚,便也不再寻清黛的麻烦。
素唯牵挂心上人的病情,镇日愁眉不展,对影伤神,光是写她的闺怨诗就耗去了泰半的空闲,哪里还有时间来盯着清黛。
至于沈猎,更是和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甚至连句话都没说上。
等到腊月初,学塾放了假,清黛便越发空了,闲来无事就在远山居的小院里悄悄活动活动筋骨,又或者对着她的小锅小炉钻研庖厨之道。
今日煲鱼汤,明日熬燕窝。
郑氏治家随和,见她喜欢,竟是什么名贵食材都舍得拿出来任她糟蹋,还专门请了个深谙精细吃食的庄妈妈进了远山居手把手教她。
说是教她烹调,但清黛其实也知道她的好意。
这位庄妈妈不仅懂得锅碗瓢盆,别的事上也很是老练明达,内外都很罩得住,如此一来,清黛的远山居里也总算有了老人看着,不再是一团孩子气了。
清黛在庄妈妈的细心指导下,进益飞快,年前送去隔壁苍烟落照的暗香软酪就很得清照的喜欢。
受到鼓励的清黛越发有动力,年还没过,就生生把那瘦得几乎迎风就倒的清照养胖了两圈。
“好个坏心眼的小妮子,竟是打得这个主意。将我生生喂得穿不进新衣裳,自己独自美上了。”
除夕守岁,阖家团圆,府里几房人口除了侯夫人此刻都聚在厅上,便是一直被禁足的孟烁和常年闷在屋里不愿出来走动的孟煜也都出来了。
又逢上清照心绪尚佳,素来不爱笑的高岭之花竟也当众拧着小堂妹的耳朵说笑起来。
清黛好容易抢回自己可怜的小耳朵,赶紧辩解:“谁叫姐姐总夸我来着,要知道我这人最喜欢听人夸了,再说姐姐一向都是众姐妹里眼光最高、品味最好的那个,能得姐姐时时夸奖,以后在众姐妹间我才有的吹嘛。”
清照宜喜宜嗔地啐了她一口,眼含笑意:“就你嘴甜。”
见她小姐俩亲厚热络犹如亲生,孟岩和孟岸不觉也无比欣慰,多年来的隔阂和疏离也慢慢有了解冻的迹象。
三房夫妇和莫氏这些日子也常常尝到清黛的手艺,孟三撇撇嘴无话可说,三太太却一直都在称赞清黛小小年纪既有孝心又灵巧勤快,莫氏骄傲自豪都来不及。
是以次日初一,清黛除了压岁钱外,还额外赚了长房的一把和田玉锁,三房的一袋金锞子,还有六房的一盆西南雪松。
“也就你六伯伯两口子最小气,一棵破树就想把你打发了,偏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还宝贝得很,全忘了上回自己是怎么病的了么?”
隔日坐在去往柯家拜年的马车上,莫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起女儿来,口气一改这两日的和善,像是一下子被打回原形,颇为急躁愤懑。
清黛只装瞌睡没醒没听见,并不去接口。
按理说,手头最不宽裕的就是六房,男人无甚仕途经济,女人没有娘家靠山,儿子更是废柴一个。
偏江氏虚荣,惯爱打肿脸充胖子,此番若是她拿主意,只怕又要靠着典当老侯夫人留给六房的嫁妆,给清黛清照送些金啊银的阿堵物,面子是有了,里子却越发亏空不济。
所幸这回六房拿主意的是她六伯,是以清黛收到的,确是一盆从孟岚书房端出来的西南雪松。
他素来最爱摆弄这些奇松怪石,旁人别说是解囊馈赠,就是碰一下都不行,如今却肯为了清黛割爱。
也不知是想为之前妻子的莽撞向清黛一家表示歉意,还是看不惯老婆那市侩的嘴脸。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清黛都不在乎,西南雪松原长在南疆的高寒山区,譬如柔夷的耶里雪山之上便常常得见,孟岚送她此松之用意已不言而喻。
光是这份用心,清黛就已经很高兴了,反正她是跟江氏不对付,又不是跟自己的亲伯伯,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的了。
可这会儿逢上莫氏心烦气躁,清黛不说话她就数落得越发来劲,越数落便越发不着调,再往后说竟是把孟老侯爷夫妇都给饶上了。
清黛听得心惊胆战,连忙颤声开口堵住她的嘴:“阿娘,你若真不乐意去柯姨妈家,那咱们这就打道回府吧,何必为难自己呢?”
“你当阿娘不想么”莫氏被戳中了心思,话便更多了,挥挥帕子就来,“没办法,谁叫你阿翁非要把我和她一起嫁到这中原王都,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若当真老死不相往来岂不白白招人非议?”
清黛无奈地别开脸:“咱们入京大半年,姨妈连问都不问一声,阿娘当京里的人都是瞎子聋子,早就笑话开了。”
如果可以,她真是一辈子都不想见这个姨妈。
莫氏涩涩地弯着嘴角:“她比我早嫁到华都,早就站稳脚跟,风光起来了,即使现在外面的人要笑也只是笑我,哪敢笑她?”
说起来柯家本是商贾人家,因受孝武桓皇后提携得了个皇商的名号,后来出了一个柯太后,便更多了一个国舅的名头,封了世袭恩荣伯。
先前提过莫氏在家行二,下头二弟一妹,上头只有一个长姐,便是如今的恩荣伯夫人柯莫氏。
她比清黛她娘大上几岁,出嫁的也早,又是远嫁,原是一辈子再难谋面。
偏清黛那表弟出生时从娘胎里带了脾胃上的不足之症,吃不得奶也喝不了药,眼见就要不好。
幸而碰到个云游路过的跛脚高僧给开了个稀奇的药方,并道:“此子本不该受中原水土所养,阴差阳错投来你家,若想保其性命,还须送他返还故土,远离中原,养上七八个年头,方可无虞。”
事关唯一的嫡子,两口子不敢有怠慢,当即就拿定主意让柯莫氏亲自带着儿子回到了中原之外的娘家,一住就是六七年。
直到清黛一家上京的前两年,见儿子日渐康健,她才敢领着儿子回了京。
在这些年里,清黛虽和柯家表弟交情深厚,但柯莫氏和孟莫氏却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
至于缘由,清黛开始还以为是一个直肠子和一个弯弯绕与生俱来的互斥性。
没想到的是自打来了华都,柯莫氏一离了父母视线便连表面和平都不愿意粉饰了,亲姊妹闹得像是死仇一般,连往来都没有。
那异世女还在的时候也和清黛一样怀疑过其中的真正缘由,奈何她几番试探都被挡了回来,见毫无进展便没心没肺地撒手不管了。
以至于清黛到如今,也对此茫然无知。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影响清黛恨她这个姨妈。
想当初异世女入宫以后,她母亲在宫外被人害死、父亲被流放西洲永世不能回京,身为同胞姐姐的柯莫氏却始终没有站出来为妹妹一家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甚至还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修书娘家要求莫府将她母亲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血缘至亲,冷漠如斯。
清黛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做到她这般冷血绝情。
“不过也奇了,她能忍着半年不与咱们来往相见,为何偏偏这回我的帖子才一送上门,她就立马点头答应了?”莫氏随口又念叨了一句。
清黛也正好奇这个,恰好马车在这时候停了下来——已是到了恩荣伯府门口。
母女俩连忙闭了嘴,略略理了理衣裙,便从马车上下来了。
落地一抬眸,清黛的余光好巧不巧就瞥见了另一驾石青蟠螭纹锦帷的三驾马车。
金绣蟠螭,那是大乾非嫡系皇室宗亲最常用的纹样。
马车的周围还有六七个护院打扮的壮汉,一刻不停地守着。
清黛好奇地彻底将目光转移过去,果见那车顶四角缀着的金丝香薰球上都刻着一个字,慎。
莫氏注意到女儿的眼神,顺嘴问了一句,“这是谁人的车驾,这么大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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