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风起云涌

长久以来的卑微得以伸张，高静挺了挺腰杆。

    接下来的日子王赫如芒在背。他想再找高静谈谈，但想到那天高静说的每句话都那样难听，实在觉得再谈这事太恶心，也担心高静看他害怕就借此纠缠不休，存了进一步的希望。

    王赫认为高静不傻，她不是把爱和贞洁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她应该清楚自己对他做了多么不堪的事，错在她，她应该有自知永远得不到他王赫。她是个懂得对现实生活屈从的人，她为了留在省城出卖自己嫁给权势。那天的威胁不过一时情绪，见自己不为所动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一定会的。王赫暗暗祈祷。

    一体同心的夫妻不会没有感觉。青青一遍遍把王赫抱在怀里，摩挲着他，吻着他，等待他愿意开口。她经常放下工作，给他做可口的饭菜，像对孩子一样给他洗脸，洗澡，换衣服，给他讲笑话，甚至跳起小时候跳过的舞蹈逗笑他。他还是怔忡不定。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青青默默观察，公司一切正常，朋友圈没有奇怪的反应，老家的人都太平。会是什么事呢？

    夏天，朋友圈开始议论，高静肚子大了。谁也没有听说离婚多年的高静再婚，也没有听说她跟谁有特殊关系，却突然大了肚子。高静不参加同学朋友聚会已有一段日子。

    周末，一群朋友约好在赵阔江家里聚会，青青一早来帮李小萌做准备。两人边干活边闲聊。当李小萌把高静怀孕的消息告诉林青青，林青青的心几乎跳出胸腔，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打碎了。李小萌也突然停下动静，她想起了半年前那一次王赫醉酒。依稀就是从那以后高静没有再露面。

相同的直觉让两个受惊的女人面面相觑。

    林青青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她急切地要见到王赫，去求证。可王赫打电话回来，说爸爸摔伤了，他回家去看看，如果可以接爸爸来就接来，要青青做好准备。青青在电话里木然应着，感觉到心里的恐惧如一股黑色海浪排山倒海袭来。放下电话，她瘫倒在沙发上，彻骨的寒冷使她发抖。

高静的父母听到了一些风声，打电话给高静说要来省城看她。高静说自己一两天就抽空回家。

    高静回到家，她妈妈看见女儿隆起的小腹瘫倒在地。厉声追问：“是谁的？说！”

“我的。”

“哪个男的？！”

“没有！”

    高静的妈妈扑上来一下一下锤着她的腿，连哭带骂：“偷人就偷了，干嘛留下罪证啊！你个不要脸的！你让我们以后脸往哪搁啊！”

“那你们就当没我。以后你们老了，我再回来给你们送终。”高静决绝地低吼。

    高静爸爸拉女儿坐在沙发上：“静儿，跟爸爸说实话，为什么把他留下？”

    高静泣不成声：“我舍不得。”

    高静爸爸也老泪纵横，他抹抹脸：“那男的认吗？”

    高静哭泣着摇头。

“没爹认的孩子会受尽世人白眼欺负的，你咋不为他想想。”

    高静妈妈已经停止闹腾，她站起身走到高静身边坐下：“你告诉妈是谁，不能就这么吃了哑巴亏呀！爸妈给你做主！”

    爸妈都是过去国营工厂的下岗职工，靠开服装店、杂货店把高静培养长大，她长得好、学习好，考入医科大学，做了受人尊敬的医生，她是他们的骄傲。如今却做出这样不名誉的事，他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这么毁了。表面随和文静的高静，内心其实是相当傲气执拗的。留不留孩子高静是做过艰难的思想斗争的，自己当单身母亲受苦，她还有勇气面对，关键是孩子！社会不会给他好脸，他的心灵会受尽折磨，要这么想，孩子不该留。可是，他是王赫的孩子！那一夜过后，她才知道自己从未放弃对他的爱，她才知道跟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自己这些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原来是因为不能凑合，不是王赫她宁愿独身一辈子。尽管王赫不会承认，但孩子就是王赫的骨肉啊！林青青一直没有怀孕，王赫有可能一生只有自己腹中这一个孩子。她知道自己代替不了林青青，她甚至卑微地设想哪怕没有名分，她也能因为孩子而分享一部分王赫，她甚至羡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无数次她想找王赫，但她害怕再看见王赫那一脸嫌弃的样子。她想告诉林青青，又害怕王赫因此更恨她。

    高静父母是社会底层最朴素的人群，他们闯荡商场多年，自有一套实用的维护自己利益的办法。高静曾对父母为了生存所用的手段所做的事情颇为不屑，如今却从他们不畏惧不妥协不吃亏的劲头里获得希望和力量。都这样了，为了孩子她不应该无所作为，哪怕有一线希望也应该去争取，哪怕再受伤还能比现在更受伤么！

    她告诉了父母事情的经过，当然不是全部。她妈妈听完拊掌冷笑：“喝醉了就不知道睡的人是谁了？骗鬼！还是他有心。睡完有了孩子想抹干净当没事？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高静爸爸也赞同地点头：“他没有孩子看来是他老婆不能生，这就好说了。他父母肯定不能看着儿子没孩子。”于是，三人商量妥当，先由高静去王家走一遭。

    高静提着一篮水果来到王家。看着高静显然怀了孕，陈玉秀心里很诧异，从小来家里走动的孩子，她当然知道高静结婚又离了婚的事。按捺再三，她还是问了高静：“你又结婚了？”

    高静羞赧地摇摇头。

“那这是？”

    高静眼泪掉下来，欲言又止。

    陈玉秀更加好奇：“没结婚？要生下孩子？你想好了？”

    高静重重点头。

    “哎呀呀，这可是不是意气用事的事儿啊！”王赫妈妈真心的为高静着急，劝说道：“得替自己的未来想啊！得为你父母想想啊！世人的唾沫能淹死人。”

    高静低头不语，只是擦着眼泪。

  “孩子你太死心眼了。现在医疗发达，趁月份不大，再想想。”  高静颤声说：“我舍不得。”

    高静走后，陈玉秀跟王道然议论起上午高静来过的事，依然替高静未婚怀孕担忧。默默听着的王道然突然问：“她来咱家有什么事？”

“没有事，就是来说了说话就走了。”

“你没问问她怀的是谁的孩子？”

    陈玉秀说：“这种事她怎么肯告诉人呀。”

    王道然沉思着：“按理说，出了这种事她躲开人还来不及，怎么会挺着肚子不年不节的到不相干的人家来串门？”

    陈玉秀停下手里的活儿，愣住了。老两口对视良久，读懂了彼此的猜疑，一时百爪挠心，半是犹疑半是喜。陈玉秀急忙解下围裙，慌慌张张就要赶奔高静家去问个清楚。王道然拦住她：“等会儿，说风就是雨的。你去了怎么说？万一不是呢？”

“怎么说？”陈玉秀对老公一向言听计从。

“拿点礼品，等于是看望孕妇，然后察言观色，要是跟咱想的一样，她家里人肯定要表现出来。不然她跑到我们家来干什么？”他又嘱咐：“要真是，一定稳住，保孩子要紧。”

    陈玉秀想起自己刚刚还劝说高静把孩子打掉，火急火燎地领命而去。用不着试探也不用察言观色，高家的氛围第一时间说明了一切。高静开门，看见是王赫妈妈就红了眼圈儿。高静妈妈则拉长着脸，一副讨要说法的架势。高静爸爸则满脸愁容，礼貌的让着坐。

    陈玉秀的心里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数。于是小心地递上礼品，说：“静静，上午你走了以后，阿姨心里实在惦记着你啊。买了点东西给你补补身子。”

“哼！谁知道是补药还是打胎药！”高静妈妈梗梗脖子，恶声恶气说道。

    陈玉秀更加笃定，好声好气打着太极：“唉呀，看你这话说的，我为什么要打人家孩子的胎呀！”

“人家孩子？你们家想不认？想毁灭证据吗？”

    事情砸实了，陈玉秀激动得一阵燥热。她看看高静的肚子，那真是她盼望已久的孙子吗？她拉过高静的手，按捺住激动，问：“静静，怎么回事？！”

    高静一脸委屈的泪水。

“怎么回事？！你家儿子提起裤子就不认账！”高静妈妈假意嚎啕起来：“可怜我的傻闺女，自己都不保，还一心可怜你王家无后，舍不得打胎啊！唉呀！好心不得好报的傻孩子，你的心太善才被人欺负啊！”

“静静呀！这是真的？王赫知道吗？”陈玉秀红了眼睛。

    高静使劲点点头。

“傻孩子，你咋不早说呀！”陈玉秀更紧地握住高静的手。

    高静爸爸唉声叹气地说：“连我们也不告诉，打算自己悄悄带着孩子到外国生活。她妈昨天气得死过去，逼着她她才说了。今天去你家算是跟你们道个别，好歹让没出世的孩子见见爷爷奶奶。”什么，悄悄带着孩子去外国！多亏自己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陈玉秀不干了：“那可不行啊！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主的事儿呀！为谁着想都不能那么办啊！”

    高静爸爸愁眉苦脸，无奈道。“能怎么办哪？虽然王赫和她闯下了祸，可王赫是有家室的人，跟媳妇感情还挺好，我们不能拆散人家家庭！”

陈玉秀被提醒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需要从长计议。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拍拍高静的手背：“静静，我知道了，让你受委屈了。好好养好身子，可不能胡思乱想。这事我给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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