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心性

少年的探测收集信息的能力是强大的，他们对周遭的一切是如此敏感，他们想要知道的都能知道。看上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林青青早已掌握了这栋楼里居民的其本情况，哪家住哪门，哪家的男人女人孩子怎样，青青早已了然。当然对王赫家的了解也不例外。这家女儿在上省城的医科大学上学，这在大院里是了不起的事。一个儿子学习也不错，肯定会跟随姐姐的步伐。青青妈妈安若兰提到楼下王家总有些酸酸的醋意。同为女人，王赫妈妈陈玉秀显然是幸运太多。王赫爸爸王道然在单位当科长，虽然沉默寡言，但他一旦说话不仅下属莫不遵行，在厂里也很有分量。在家里对老婆百依百顺，对儿女千怜万爱，总之是个有担当负责任的男人。陈玉秀呢，就是被宠的女人的样子，胸无城府，心直口快，善良勤快，勤俭持家，一家人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一般认为王赫这样的小儿子应该是被宠得或妈宝或骄纵才对，但王赫并不骄惯，稳重谦和彬彬有礼。

    王赫家搬来那天，青青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是邻居，因为他的眼神是关切寻问的，与其他好奇惊讶的目光不同。青青一向通过眼睛判断人的善恶，深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男孩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善良明明白白写在眼里。

    那天旱晨摔倒事件之后，虽然王赫只是远远跟着她，青青却很快察觉到了。她曾故意打乱自已出门的时间，早十分钟或晚五分钟，但无论早了晚了，王赫一定出现在身后。确定王赫在跟随她，她的心弦轰然鸣响，心的堤防仿佛被巨浪冲击，紧闭的心门被撼动，眼里又蒙上水雾。

    是当作不知顺其自然，还是转身迎上去大方表示感谢呢？她设计了种种正面相逢，却都不敢落实，怕自已猜错落个自作多情的笑柄。殊不知一段时间以来，王赫无数次想骑车赶上青青，假装是偶然遇见自然地打招呼，设计过无数台词，可是这个女孩太难测，如果她仍然视而不见不予理睬怎么办，多自讨无趣。

    也许上天看着两少年尴尬情形都着急了，于是微笑着轻轻挥了挥手。

    又一个早晨，青青骑车出发，刚到小区门口，车子忽然喀啦一响骑不动了，青青知道车链子又掉了。她下车慌乱地去修，担心着王赫马上就会赶上来。

    没想到打招呼的机会如此自然地摆在眼前。王赫远远看见青青蹲在车旁，利落地拆开链盒，找了两段树枝去挑车链，娴熟的动作让王赫担心自已还没走过去她就上好车链走了。王赫急忙蹬车走到青青身边，胡乱停好车子，不容分说接过她手里的树枝，前后一挑把链条套在轮盘上，指挥青青：“来，抬下后轮。”青青抬起后轮，王赫转动车蹬，车链顺利上好。王赫起身，看青青满脸红晕，连忙拍拍手，故作轻松地说：“喏，好了，骑上看看。”青青顺从地骑起车子，王赫心情大好地骑行在她身边，问：“这车链经常掉吧，有点松。”  

青青：“嗯。”

“回头我给你收拾一下，保证以后就不掉了。”

青青：“嗯。”

    尽管她的回答这样简单，王赫的心却感到春天般明媚。两人默默地骑行了一段路，青青在沉默中有些扭捏不安。道谢的话她说不出口，分量太轻，“谢谢”两字不足以表达王赫所作所为对她的意义。

王赫忽然郑重地说：“哎，求你个事儿呗。”

青青热切地侧头注视着他，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表情。

王赫忍着笑，认真地说：“你们这次的作文题也是《理想》吗？”

“嗯。”

“让我抄抄你的作文呗。”

“啊？”青青讬异。

“我呢，最害怕写作文，上周五布置的作文明天让交，我还想不出怎么写呢。”

“可是，抄，怎么能行？”林青青一脸的不可思议。

“喂！林青青同学，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不是，郑头儿会发现的。”

    他们两个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姓郑，以严厉著称，学生们都又敬又怕，尊称郑头儿。

“那咱这样，如果郑头儿发现了，就说是你抄我的。郑头儿一般不骂女生。”

林青青噗哧笑了，轻声嗔怪：“你以为郑头儿看不出来是谁抄谁呀！”

    王赫的心随着林青青耳边迎风飘动的发丝飞扬起来，第一次听到了林青青的声音，她的声音也那么清澈好听，宛如音乐，她的笑脸是那么和煦甜美，而且她显然知道他是哪个班的，可见并非对他漠不关心。上次包扎好伤口以后，他把她送到教室门口，青青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他还好遗憾，看她的样子好像根本不想知道自己是谁，更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看来自己白担心了。

    王赫摆出一副急赤白脸的口吻：“别小看人好不好，我不爱写作文是不愿意瞎编，可不是不会编，我要编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怕剎不住车呢！”

林青青被逗笑了：“写作文怎么能是编呢！”

    不知不觉校门已在眼前，透过学校的铁艺大门，看到矮墙上已经有好多人，林青青面容严肃起来，不再说话了。她还想刻意和王赫保持距离，避免引起什么非议。王赫却不在乎，不离不弃跟着她停好车子，然后当着一墙人的面逼她拿出作文本。各色目光投注过来，林青青暗自摇头，她想无风无波度过三年高中生活，不想再被推到任何风口浪尖，倒不全是害怕，而是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应付不必要的麻烦以致错过真正的精彩。既然王赫不配合她继续无声无息的意愿，她也只好调整战法，大方迅速掏出作文本递给他，动作间没有丝毫暧昧不明。然后不慌不忙走向自己的教室。身后，几个男生跳下围墙围拢王赫，一起翻看女孩的作文本。

    开学以来，林青青在高一人群中看到过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他们与她四目相对，分明认出她却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想必是从前同一小学初中的同学，她不看任何人很久，认得不太确切。他们不来与她相认，她也不愿意靠近。她害怕他们。如果是他们，那她在幼时遭遇过的流言蜚语也会流传开来，或许还需要她继续穿好盔甲做好抵御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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