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生初见

其中一个男孩对她说：“对不起，我们马上挪开让你进去。”然后拍拍柜子，聚拢了小伙子们游离的心神，说：“来，往那边挪一步。一，二，起！”男孩们格外卖力，秀出小臂上的肌肉。很快挪开了一线空当，林青青侧身穿过他们走进楼道上楼了。男孩们心有灵犀，侧耳细听她的脚步声，听到她开门的声音，他们才七嘴八舌乱了。  

“二楼的。”

“是东面的那家。”

“没想到这儿还能遇见同学。”

“喂，你们一个班的，怎么她好像根本不认识你。”

“估计班里的人她都不认识，没见她跟人说过话。”

“咱们在学校见过她吗？”

“嘻嘻，肯定见过，只不过她在学校的样子和刚才看见的大不一样。”

    他们是一楼王家的儿子王赫的同学们。王赫家搬家，一帮同学朋友来帮忙。闹哄哄里，王赫几度顾盼，少女遗世独立的气质竟然有几分熟悉，在哪里见过她呢？

    周一，这几个男孩不约而同聚在矮墙上紧张地等待，一个个女生走过，都不是昨天见过的女孩。终于，他们看见了那个校服拖沓的女孩，与昨日所见判若两人，但那股闲云野鹤的韵致让他们立刻认出是她。他们屏住气息，看着她从面前走过，什么也说不出口。“珠玉蒙尘”？“韬光韫玉”？怎么形容这个藏起来的美丽女孩呢。

    王赫经常在矮墙上，他与林青青同一年级不同班，从未参与对林青青的品评，只是默默注视着她。他从自己父母的谈论里知道了她母亲和她继父的故事。王赫母亲对林青青一家评价不高，说她继父“朝三暮四，不负责任”，说她妈妈“夺人丈夫，德行不好”，而林青青则“凡人不理，很没教养”。他也从同学的传闻中知道她在初中时的绰号。但王赫对这些评价存疑，林青青那双眼睛如此清澈，波澜不惊，令他印象深刻，他不信如此清澈的人及她身边的人会那般不堪。她总是独来独往，不像其他女孩成群结队，她总是悄无声息，家住同一楼栋却很少能见到她，偶尔遇见她也视如不见擦肩而过。一个特立独行的藏起美丽的女孩令人心生探究。

    他们的交集出现在10月末的一天早上。

    高中的早自习从早6：30到7：30。王赫和林青青要想不迟到，每天早晨最晚6:00就必须从家里出发，骑车20分钟左右到学校。

清晨六点，城市还未从睡梦中醒来，雨后初晴的风湿润柔和，街巷酥酥地静默在空旷里，暗青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林青青微眯着眼深深呼吸，脚下用力加快速度，体会风掠过耳畔的清凉。

    冷不防，在巷道转弯处迎面冲出一辆疾驶的摩托车，互相的紧急避让中，林青青重重跌倒在路边。摩托车急刹，也差点儿摔倒。开车的男子喝斥：“找死啊你！吓老子一跳！”然后，看她摔得挺重，摩托男骂骂咧咧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向她。王赫远远看见这一幕，加速赶上来停下自行车，看看倒在地上的林青青，盯着摩托男喝问：“你想怎么样？”摩托男犹豫地看着斗鸡似的男孩，他不过是想去拉女孩一把，看看女孩可有受伤，可是眼前的男孩显然误会了什么。这种初生牛犊最是不知深浅，还是不引起冲突为妙。摩托男重新上车，嘟嚷了一句“倒霉!”一催油门走了。

林青青站起来，摔倒时触地的一侧沾了些泥水，很是狼狈，林青青擦拭整理着。王赫默然扶起林青青的自行车，校正了车把，问：“有没有伤着？”她刚摇了摇头，右手便不争气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抬手一看，掌缘有一道血痕，伤口中赫然扎着一片小玻璃碴。两人都倒抽了一口气。王赫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林青青的手，拧眉仔细看了看，咬起牙轻轻捏住玻璃碴将它拔出。血更多地涌出来。林青青脸色苍白，身体在轻轻颤抖。王赫安慰她：“别怕，没事的，流一点血能清清伤口。”待血流得少了，王赫问：“有没有能扎住伤口的东西？”幸好，林青青口袋里永远有妈妈洗好叠放好的手绢。王赫给她扎好伤口，问：“还能骑车吗？”林青青点点头，跨上车继续向学校骑去，王赫默默跟在她身后。

    林青青的视线有些模糊，有泪水涌进眼眶。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

    

    当林青青难堪地摔倒在泥水中，看到王赫出现的那一刻，林青青习惯性地绷紧了身心，打算一旦遭到他幸灾乐祸的嘲笑，她便还以最冷的无视。可是，王赫却做出一系列出乎意料的行动，他似乎比林青青更早地感觉到林青青的疼痛，而林青青自己是在放下防御回过神来以后，眼睛才看到伤口，神经才感受到疼痛。他俯身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她闻到了他的气息，那道好闻的气息温暖地霸气地包围了林青青，放纵了她的软弱。

到了学校，林青青放好自行车，刚拿起书包要走向教室，王赫却走过来说：“到校医室去消消毒好好包扎一下吧。”矮墙上数道目光投过来，林青青感到自己紧紧封闭的五感在今晨蠢蠢欲动，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她摇摇头要走向教室，王赫跨步挡住她：“不行，小心感染。”说着还伸手来拿她肩头的书包。她后退一步，焦急地咬唇。更多探究的目光从矮墙上投过来，拖延推拉只会引起更多关注猜测。不得已，林青青侧身走出高一小院，走向柏油路对过的办公区。王赫还是紧紧跟在身后。

    进了校医室，王赫跟校医说明玻璃碴的事，医生给林青青消毒处理包扎好伤口。走出校医室，穿行在林间小径上。雨后的花园空气清醇甘冽，令人沉醉。早自习铃声已经响过，学生们都已进入了教室，校园里出奇的安静，静谧的小径上只有他们两人。林青青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和王赫两个人这样一前一后走着并不是第一次，这情景这感觉竟如此熟悉，心仿佛认出久别重逢的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林青青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呼吸，她闻到花香、树香还有王赫的气息，这些醇香的气息荡涤着她的身心，多年沉积在心底的积郁仿佛随着呼吸疏散、替换。哪本书里说过，人对味道的记忆其实是最深刻的，她想记住这个早晨能疗愈人心的味道。

    王赫背着两个书包，默默站在林青青身后。回想早晨的经过，庆幸青青摔倒的时候他在她身边，不然......他想起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样子，要是她独自受伤流血该多害怕啊！

    那个早晨以后，王赫每天早晨都等在自家门后，听到林青青下楼骑车走后才出门出发，远远跟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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