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事出有因

一个周末，陈清莲和师专同学王丹、于红袖在常去的小餐馆聚会。

    她们的母校云山师专专门为中小学培养师资力量，师专学生毕业分配坚持面向农村中小学的分配原则，大部分同学都定向分配回原籍。云城是地级市，云山师专坐落在本市，毕业分配能够留在云城实属不易。所以同班毕业后留在本市的三个女孩走得很亲近，虽然性格各异，而且于红袖和王丹均已结婚生子，但三人还是经常聚一聚，说说体己话。

    三人拣最靠里的安静角落坐下，点了几样菜、两瓶啤酒，边吃边聊。

上次见面陈清莲已经说起过自己和李秀平老师因为学生林青青起了冲突的事儿。这次，她述说着最近的窝囊和憋屈，心情十分郁闷。

王丹又似埋怨又似安慰地说：“你呀，你呀，只知低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迟早撞墙上。”

王丹是本地人，在市里有很多亲戚，消息灵通，为人圆融，处事老到。

于红袖听她话里有话，给她碗里夹了一块儿炖猪蹄儿，催她：“别眼看她撞墙啊！你赶紧给指条道儿。”

王丹笑笑，问陈清莲：“你们学校那个李秀平老师是什么路数你知道吗？”

陈清莲不知。

于红袖催促王丹：“你别卖关子，快说。”

王丹说：“李秀平老公是市教育局后勤处的，别看没级没品，但活动能力还挺大的，早年给老婆弄了个民办教师，又瞅准英语师资班的机会让老婆去进修。要知道，英语师资缺口大，学得好坏另论，一年速成班出来就能转公办。两口子在教育界混了十几二十年了，在这城里勾连挂扯的关系盘根错节，咱们这样初出茅庐的根本惹不起。”

于红袖恍然道：“这是惹着地头蛇了呀！”抱住王丹的胳膊摇晃：“你看清莲一个月就瘦成这样，急死人了。怎么办呀！”

王丹不屑道：“也算不得什么地头蛇，不过是遇见小鬼了。别忘了阎王好斗，小鬼难缠，怕的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

陈清莲感激两个朋友对自己如此上心，又感慨人心之狭隘，不过是工作中的一次争论，李秀平至于如此不依不饶吗？

王丹静了静，叹口气，接着说：“要只是你和她顶了几句嘴还好说，你赔个不是，顺着她的毛捋捋也许能揭过去。可现在不是那么个事儿。”

“还有什么事儿？”陈清莲和于红袖都睁大眼等她说下去。

“你们还记得咱们师专四五年前出过一次事儿吧，就是美术系的老师带学生上山写生，其中一个学生从崖上掉下去，那老师为了拽住学生，结果连自己也被拖下去摔死了。那个老师就是林青青她爸爸。”

于红袖和陈清莲惊讶地张大了嘴。

“是林岳老师？咱们上学的时候，学校有节庆活动的时候总是美术系负责布置氛围，我在学生会，跟林老师有过接触，是个特别好特别认真负责的人。太可惜了！去世的时候大概三十二三岁。我还去参加追悼会了。原来是林青青的爸爸，太可怜了！”陈清莲唏嘘，眼眶湿润了，觉得林青青跟自己早有渊源。

三人好半天不说话。

    此时小饭馆上了几桌客人，逐渐嘈杂起来。邻桌五六个中年男人都大着嗓门说话，无比吵闹。其中一个还不时斜眼窥探她们三个。于红袖嫌恶地回瞪了一眼，挪挪凳子，尽量背对那桌。

    王丹停顿了一会儿，等陈清莲平复了心情，接着说：“咱们历史系的罗刚老师有印象吗？你这番倒霉，祸是从他那儿引起的。”

于红袖和陈清莲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了。起头不是说李秀平欺负人的事么，怎么又扯上母校的林老师，这会儿又扯到罗老师了，王丹到底要说什么，这都哪跟哪啊！

    “罗老师一年多以前跟老婆离了婚，然后跟林青青的妈妈结了婚。罗老师那可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啊！沸沸扬扬在师专闹了好几年呢。”

陈清莲和于红袖听得都糊涂了，不知道这些人物、事件与陈清莲和李秀平的矛盾有什么牵连。

    王丹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摇着头：“现在的关键是，和罗老师离了婚的那位前妻跟李秀平是两姨表姊妹。李秀平在替那个女的报仇，明白了？”

于红袖觉得脑子不够用，半天没反应过来。

    陈清莲慢慢在脑海里理顺着人物关系，半晌终于倒腾清楚了，她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愤怒，满脸的怀疑和鄙夷：“什么？李秀平发飙是在替亲戚泄愤？还是对那么小那么无辜的孩子？这是人做的事儿么！”

    于红袖也反应过来，骂道：“真他妈缺德！这德行够当老师吗？！”

陈清莲仍然心疼着无辜的林青青：“林青青长得好看学习用功，文文静静，积极上进，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经历过没了爸爸这么塌天的大事儿，谁知道那么小的心里受了那么多的苦啊！”

姐妹三个一阵叹息。

王丹一口气喝了一杯水，抹抹嘴角，郑重地对陈清莲说：“你算是碍着李秀平的事儿了，先别可怜小孩儿，先保自身吧，琢磨琢磨怎么跟李秀平缓和关系吧。”

“缓和？跟那种人？”于红袖眉毛都气得竖起来了。于红袖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她一脚，瞪她一眼。于红袖刚想发作，看王丹盯着她使眼色，又不情愿地闭了嘴。俩人等着陈清莲表态。

    有倾，陈清莲从沉思中抬起头，下了决心：“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虽然我不是什么人物，可为人师表，这次给这种人低了头，以后怎么教学生做人？再说了，就算她这会儿放过我，她能良心发现放过林青青么，还是说我也得跟着她欺负小孩子？”

    王丹涨红了脸。自己说了那么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好朋友从当前的尴尬局面里解救出来，不要在人生起步阶段就树立劲敌，影响生存发展环境。谁知陈清莲一心只是同情林青青，对李秀平所作所为越发不齿。眼看事态偏离了自己的初衷，王丹气恼地一拍桌子：“是啊，我劝你折腰事权贵，我是坏人，我不配为人师表！”

陈清莲一惊，旋即明白了王丹的苦心，伸出手握住王丹，苦笑着说：“你别瞎往自己身上安！你一片苦心替我着想我能不明白嘛？”

于红袖抱住王丹的胳膊，不知道劝哪个好。

陈清莲真诚地对王丹说：“谢谢你！多亏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以后怎么办容我想想，好不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已不容她再想想了。几天以后，校长找陈清莲谈话，说教育局要求她们学校选拔优秀青年教师去支援乡村学校建设，经校党委研究决定派她去云城所辖最偏远的柳泉镇柳泉中学支教三年。

    有那么一会儿，陈清莲动摇了自己对人生的信念。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到农村支教，单说在当前情况下，把带五年级毕业班的班主任中途调开，把正在培养的教学骨干调离，本身就意味着是一种惩罚甚至处分。学校怎么可以不辨是非无人主持公道呢？！她年轻的心备受打击。

她哭倒在相处一年的男朋友怀里。

    本以为可能因此与她分手的男朋友却当即向她求婚，说就爱她身上那股子正直善良劲儿。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陈清莲破涕为笑，原来世间还有人支持她的真心和真情，做一个好人并不全是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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