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陶母立即明白了张慧清的意思,她没有再说下去,看着她走出了门。自己则返身去找陶正礼。
她在门口听到陶正礼正和林宁低低说话,他问道:“你是怎么落的水?”
“别问了。”林宁叹口气,“我不想再提。”
“你知道你的状态么?”陶正礼想了想,这件事还是要寻求林宁一个态度。
“你是说我的惊恐忧思的情志疾病么?自从在玉溪庵和惠静师父修行以来,我好多了。”林宁倚着靠枕,微微启唇,“要知道,这种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硬生生熬过来的。我实在不想再回忆这一段。”
“你真是太不容易了。”陶正礼感叹道,他听说林宁还得了心病,想必死而复生受了很多罪,他恨不能立即把她拥在怀里。他踌躇半晌,还是压下这个冲动。
“都过去了。好在很多人帮过我,比如惠静师父,还有傅管家、张慧清、我的丫鬟菊蕊和安茹,还有你。你们每个人对我的恩情,我都铭记在心,只是我还没有这个能力可以报答。”林宁道。
“是的,都过去了。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养,身体太重要了。而且不止是你一个人,你还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一下。”陶正礼凝视着她平坦的小腹,神情复杂。
“你说什么?”林宁惊道,“什么孩子?”
“你最近没有不舒服么?”陶正礼有些吞吞吐吐脸红道,“就是你的月信什么的,还准时么?”
“我……我好像很久没有来那个了,而且之前老想吐没有食欲,我还以为是我的病,没想到是怀孕了。”林宁这时经过点拨才反应过来,她和一个大男人讨论私事,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这个孩子来得不巧。你怎么想的?”陶正礼问道。
“我要把他留下来,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无论他什么时候到来,我都愿意坦然接受。我会尽自己最大力量把他养好的。”林宁抬起头,半分犹豫都没有,态度斩钉截铁。
“小宁,我愿意帮你。”陶正礼望着她闪亮坚定的眸子,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请不自已道,更握住了她的手。他不由自主更加亲昵地叫了她的乳名。
“可是……”林宁不好意思抽回手,她低下头道,“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我愿意。”陶正礼推了推眼镜,再次肯定道,“现在世道不好,原谅我冒犯,你已经是死了的人,独自带个孩子很多艰难。何况你还需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带个孩子恐怕不方便。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我做你的后盾,相信我。”
“这对你不公平。这个孩子毕竟是季远凝的,你还要娶妻的。我实在不能拖累你。”林宁在这一点上固执己见。
“嗯嗯,正礼。林小姐才苏醒,你让她多休息。”陶母因此在廊下听到他们的对话,走进来打断话题。
“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什么都不要顾虑。”陶正礼起身准备离去道,“对了,这是我娘,你大概不记得了,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陶伯母,您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林宁哪能不认识,林村时青涩无忧的读书时光,她怎么会忘记林村亲切的乡亲们。这句话不是恭维套话,每次见到陶伯母她都是风韵十足的,亦算得上是由衷的称赞。
“老了。”陶伯母待陶正礼走后,自己反而坐了下来,满是同情道,“真可怜。”
“……”林宁没有接话,她不明白陶母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你在云城岂不是没有家人了。”陶母看着她感慨道,“我在报上看到过你的讣告,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重见到你,林小姐。你是我们正礼的心结,他听说你死了的那晚,在这里灌了多少酒。我怎么劝都不行,我就知道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后来听说你还活着,他积极筹备救你出来,今日方得偿所愿,也算是老天保佑。我们女人何其命苦!你还一个人带着个孩子。”
“我明白您的顾虑,您放心,我身体好些自会离开,我会自谋出路,天下之大还容不下我们母子么。”林宁听出陶母的潜台词,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再麻烦陶正礼。
林宁话一出,陶母亦没有再多言什么。她望着年轻的林宁,好像看到了自己。她坐了一会,发着呆,林宁看她神色,轻声探问道:“陶伯母,您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
“我知道了。”陶母她没有再停留,起身安慰她几句后离开了。
林宁有些忐忑,但也坦然,这是她所想。傅石、菊蕊、安茹和张慧清,现在多了个陶正礼,人情债最难,循环往复债上加债,令她更加内疚。
“我娘对你说了什么?”陶正礼端着药碗过来,看林宁正独自读着佛经,有些好奇问道。
“没什么,陶伯母她叮嘱我好好调养。”林宁翻了一页《坛经》,没有多回答。
“喝药吧。”陶正礼放下碗,想来扶她。
林宁自己先下了床,拿起碗忍着苦意皱着眉灌了下去。她一饮而尽,对陶正礼道:“谢谢你,我喝完了,实在太麻烦你了,我也能走,药好了差人通知一声,我就去厨房自己喝。”
这话令陶正礼感受她倏忽的冷淡,愣怔一会,想她是客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门山分舵经桃江桥头一番变故,池三爷可谓荣归。他是解了韩四、马二的毒,却也软禁了他们。接下来动手的是对付莫五爷。
他带帮众围了金兵部,派季远凝来和莫五爷谈判。
季远凝在金兵部的门口整了整自己的长袍,他还是有那个习惯捋一捋衣衫,他看了眼跟着自己的池三爷的人,对他们喝道:“你们不用跟着我,谈判需要诚意,你们进去莫五爷更不能相信。如果你们进去,那我只能去和池三爷说完不成这个任务。看池三爷怎么罚你们。”
季远凝的话有几分道理,领头的堂主想了想承受不起责罚,便站住了。但嘴上还不能软,道:“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
“我现在是你们一起的,我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三爷。”季远凝轻轻笑了笑。
说笑间,他走了进去。
莫五爷和邢涛正在金兵部大堂。他们身边站着数位堂主,大家都执刀枪,看到季远凝进来,刀枪无眼都对准了他。
邢涛道:“小季,你来了。但是要劝我们投靠池三,不可能的事。”
“我现在来一是给五爷请罪。”季远凝想了想还是开诚布公,“二是劝五爷不要鸡蛋碰石头,保存实力为好。”
他说着先对五爷单膝跪下,叩了个头。
“我第一宗罪,我曾经之前插手了金兵部的事情,那不是我分内的事,越俎代庖。我第二宗罪是投靠了五爷你的敌人,不得不站在你的对立面。”
“你做的对。”莫五爷坐着堂上,慢悠悠道,“我是你,也这么选择。所以你说关于鸡蛋碰石头的事情,我同意。想让我拱手相让,我有个条件,除非让你接替金兵部,但在那之前,我不能轻易投降,所以你请回,季先生,你受委屈了,邢涛!动手!”
季远凝点点头,邢涛立即动手,他勒住季远凝做人质,带他出门。
“以后不要派人来,更不要派叛徒来,否则这就是下场。”邢涛把季远凝带着且战且走,池三爷的手下见季先生被当作人质,立即报知池三爷。池三爷由姚阿杏陪着饮酒,她的衣襟斜斜敞着,粉色肚兜若隐若现,更是鬓发散着,醉眼惺忪,一杯一杯干着。
“夫人好酒量。”池三爷喝得心满意足,这姚阿杏真是个尤物,季远凝得此人是艳福不浅,他知道她以前是堂子里的,不过不是挂名的,还卖身到大都会俱乐部里,深谙男女之间那一套。现在她的娇媚和柔情蜜意都归了自己,实在是大好。
“三爷,季先生被邢涛劫了,谈判谈崩了。”一个喽啰过来传话。
“莫五那个铁疙瘩,能谈拢倒是奇了怪,看起来他也很恨小季,否则不会派邢涛出手。去看看,先不要救,看看再说。”池三爷亦算多疑之人,无论如何得看看再说。
姚阿杏端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对她已经够情意。她记得自己是怎样到季远凝身边的。
邢涛领了她进来大都会。
“这位是我们大都会管事的季先生。”邢涛对女人道,“莫五爷不常在这里,这点小事季先生决定就好。”
那时候季远凝还在莫五爷手下任事。
“嗯,坐吧。”季远凝并没抬头,“你该知道这里是大都会俱乐部,并不是普通堂子,你可要想清楚,同样是卖身,此处死生勿论,切不可轻易踏进门里,若想寻后路,我看还是去绮梦楼为好。”
“我当然知道。”女人回话,“来的就是大都会。”
这个回答很特别,还少有女人如此回话。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似的。季远凝愣了一下,停笔抬眼望去,那女人烫了时髦的燕尾发式,感觉轻靓不少,穿了身棉质攒花旗袍,寇丹手指托在腮下,先发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老街坊哪,真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季远凝皱皱眉:“姚阿杏,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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