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痴儿3
七年前。
朝华城。乾元三十六年,春。
物色连三月,风光绝四邻。正是一年春好处,两名少年一前一后自桥上信步而来,为首那名少年一身深蓝锦袍,身形修硕,英气逼人。身后的小少年身着白色长袍,肤如美玉,长眉如柳,似山中走下的精怪般,美得不似真人。
像是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那白衣少年展开一面折扇,挡住了旁的窥伺,只露出一双潋滟的含情目。
蓝衣少年见状,打趣道,“辞弟,依我看,下次出门我还需向小十四借个帷帽来,方得安宁”
白衣小少年笑道,“三殿下确实需要帷帽,省得英俊孔武的面容看得哪家姑娘动了芳心”。
被称为三殿下的少年一噎,另一人便哈哈笑开来,笑声清越,面容愈发动人。
这俩名少年正是当朝皇三子百里擎与他的知交好友尚书之子顾春寒。
百里擎此番偷溜出宫,看什么都新鲜,不一会儿就被路边挂满零碎玩意的小摊位吸引了目光。
顾小公子眼见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子殿下拿着一锭银元宝,要去买根雕刻简陋的木簪,小贩苦着脸摆手说找不开的样子,逗得他“扑哧”笑出了声。
“辞弟……顾兰辞!你在笑甚?”皇子殿下恼羞成怒。
“殿下,还是我来吧!”顾春寒摆摆手,掏出几枚铜板,解了小贩的燃眉之急。
“前面便是蓬莱阁,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会友之地,殿下,我们前去瞧瞧如何?”顾春寒合上折扇,遥遥一指。
“可”。
两人要了一间雅阁,一边品茗,一边观看楼下的众才子斗诗。
百里擎听了一会,便摇头,“词藻堆砌,不免落于俗套”。
顾春寒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见台下一锦衣男子,大步上台,声称自己手上有寒衣居士的画作,邀众才子共赏。
此话一出,台下喧闹的人群静了一瞬。
男子的仆从小心翼翼地捧出画卷,缓缓展开。画上山峦浑厚,树木苍劲,重山复水丰润秀逸,正是一副寒林秋雨图。
“运笔画工确有几分像是辞弟的画作”,百里擎一扫落款,皱起了眉,又道,“乾元二十九年?这作假手法未免太过拙劣!”。
顾春寒微微一笑,并未接话。
台下男子正欲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一名年长老者却指出端倪,“岁初的文道会老夫曾有幸见到寒衣居士,其形貌瞧着不过舞勺之年,此画落款日期乃七年之前,只怕是……”
只怕是赝品!
未尽之语,众人心知肚明。
锦衣男子正欲争辩,雅间忽地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
“敢问阁下此画源从何处?”
男子循声遥遥望去,天字雅阁——非权即贵。
于是他一拱手,解释道,“此画乃鄙人表兄所赠……”
“你表兄何人?”
“临安抚台之子……”
顾春寒闻言失笑,男子口中的表兄,正是他幼时的玩伴。
男子话音未落,自楼上下来两名黑衣劲装男子,向众人一拱手,开口道,“此画,我们主人愿出三千两买下”
三千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还是这样一副亦真亦假的画作……
百里擎见白衣少年似笑非笑的表情,挑眉问道,“真是你的画作?”
顾春寒一摇折扇,故作谦虚道,“幼时所作,难登大雅之堂”。
少年狡黠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百里擎的手开始痒了起来,他拼命忍住要去揉眼前人脑袋的冲动,忽然,他的目光停驻在少年的腰间——
“咦?若我没看错,这枚平安扣是小十四……”
顾春寒脸一僵,面上浮现几分懊恼,“公主盛情难却,草民不敢不从”。
百里擎哈哈大笑,揶揄道,“以辞弟才貌,尚公主不无不可”。
两人对视,皆是想到刁蛮的十四公主,顾春寒眉心一跳,正直道:
“志不在此!近年边境动荡,蛮夷蠢蠢欲动,大丈夫文当入朝为仕,鞠躬尽瘁,武则参军报国,死而后已,岂敢沉迷温柔乡!”
本是少年间玩笑话,却没想到隔间一位男子听到此,手中的茶水一顿。
萧暮拿起手下人买回的寒林秋雨图,缓缓展开。
他本是武将出身,岁末宫宴上惊鸿一瞥,对那仙姿佚貌的顾家公子上了心。此后,萧王府的书房中,多了数副寒衣居士的画作,皆是萧王遣人,从四处寻来……
百里擎二人尚不知隔墙有耳,天色渐沉,宫中素有门禁,他得早些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蓬莱阁,顾春寒不知,有道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很远很远……
第二日。
刚进太学,百里擎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要给顾春寒看个好东西。两人凑在一起,三皇子从怀中掏出一串玉质圆环,头尾贯有环柄,解之为二,又合而为一,颇有几分趣味。
两人正研究这环时,一名瘦弱的少年自门口一瘸一拐而来,顾春寒见到他滑稽的步伐,疑惑道,“今日学中来了新同窗么?”
百里擎闻言望去,思索片刻后道,“似乎是九皇子,从前一直住在安乐宫,近日才被太傅接来一同入学”。
顾春寒点了点头,眸中泛起对瘦弱少年的同情。
安乐宫,是北边一处偏僻的废弃宫殿,俗称——冷宫。
被称为九皇子的少年走到学堂的空位上,正准备坐下,旁边就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臭死了!你究竟多久没沐浴了!”
说话的正是兵部侍郎之子,卫成。
卫成是卫家的老幺。嫡姐正是帝王十分宠爱的淑妃娘娘。外有长姐老爹撑腰,内有母亲姨娘纵容。其人向来跋扈嚣张,在太学里无人敢惹,连部分皇子都要让其三分。
卫成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少年却仿佛习以为常,默默收拾东西,蹒跚着走到最角落里去。
顾春寒有些于心不忍,正欲开口,就见门口闪进来一道身影,边跑还口中还念念有词,“迟到了迟到了!”。
接着,如旋风般冲到顾春寒身后的座位上,气还没喘匀,就听见一句——
“赵厉,你今日又迟到了!”
李学正拿着戒尺,跟在赵厉的后面走进来。
“伸出手来!”
“先生轻点轻点……啊……嘶!”赵厉苦着脸,还不忘向先生求情。
顾春寒偷偷回头看他,见赵厉龇牙咧嘴的耍宝模样,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赵厉望着顾春寒脸颊边小小的梨涡,一时间竟看呆了去,忽然觉得手心的红痕,似乎也不是那么疼了……
上午的课业不算繁重,学子们下了课后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去用午膳了。
顾家的书童今日耽搁了些时间,等他把食盒送来时就见自家公子和一名瘦削的少年坐在一处用饭了。
顾春寒咽下手中的馒头,向书童招了招手。
“九皇子殿下,多谢今日的款待,方才腹中饥饿,吃掉了您的午膳,这份食盒就当作我的赔礼,还请您见谅!”。
说着,把那精美的餐食往前推了推。百里苍看了眼少年芙蓉般的面容,微微抿唇。
“多谢!”
话音未落,就开始狼吞虎咽。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饱过了,这半个馒头还是昨日剩下的吃食。方才众人用餐之际眼前的少年直愣愣地盯着他的馒头出神,然后……就自来熟地吃光了他的食物。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是在有意的接近,可那又怎样——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利用的呢?
下午的骑射课,百里擎意外的缺勤了。他的马术是众学子中的佼佼者,以往顾春寒的马都是由他来牵引,现如今……顾小公子看着比他还高一个头的马出了神。
眼下众多同窗已经绕着马场跑了几个来回了,就连刚学习马术的九皇子也能骑着马跟在人群后头……顾小公子一咬牙,在书童的帮助下,颤巍巍地上了马。
只是顾春寒一上马,那恐高的毛病就犯了,拉着缰绳,半天没走两步,马都焦躁不耐得甩鼻。
“兰辞,你这是怎么了?”正巧这时赵厉路过,见顾春寒半天不动弹,上前关心道。
“我……我有些不适……”顾小公子并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学了半学期的马术还不敢骑马的事。
“哦!那你多歇息会吧”赵厉憨笑了一声,抓了抓头,又道“多喝热水!”
“身体不适”的顾小公子苦着一张小脸,慢吞吞地策马前行。顾春寒本想骑半圈就下来。谁知这时,前方也不知是谁的缰绳挥舞过度,那马匹惊叫一声,惹得顾春寒□□的马匹连着受惊跑动起来。
顾春寒一下子慌了神,死死抱住马脖子……可马越跑越快,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的人了……
千钧一发之时,顾春寒感觉身下的马忽然停住了,自己也被人抱了下来。
他转头望去,和一双锐利的眼对上视线。
这人眸如点漆,五官凌厉,生得高大俊美,深色的锦袍下,隐约可见蕴含强大爆发力的线条性感的肌肉。
两人贴得极近,顾春寒几乎能嗅到这人衣料上的熏香,是一种好闻的、清新如雪中松柏的气息。男人抱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小少年惊讶得菱唇微张的模样。
顾春寒恍惚一瞬,突然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
“萧王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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