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只猴子的故事
我是被师父捡来的,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说,像,真是太像了。
师父收我为徒,传授我七十二般变化,悉心照顾,无微不至,然而从他带着沉湎的眼神中,我知道,都是因为“他”。
“他”,我名义上的师兄,一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在佛祖脚下被供奉了金身,人称斗战胜佛的那只猴子。
孙悟空。
我与他相像,但我终究不是他,他至少知道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不一样,我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知生从何来将往何去,我的世界,从来只有我与师父两个。
我习得的技艺越来越多,师父看着我,总是若有所思。
他的金箍棒,他的筋斗云,他有的,我都寻来,只为向师父证明我不比那只猴子差,何况他已经背叛了师父,成了佛门的走狗。
然而师父眼中的怀念越来越重,他说,那只猴子答应过会回来,却再也没回来。
既然我不能替代师兄,那么我就为师父寻师兄回来。
穿越时空是一项禁术,即使混沌宇宙的大能们也不敢轻易动用,然而为了师父,我愿意冒险。
施术之前,师父告诉我,我只有三次机会,三次以后时空扭曲,我可能粉身碎骨。
第一次穿越时空,我到了蟠桃园。
那只猴子穿着可笑的官服在蟠桃园外晃悠,的确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化作紫衣的仙子,假意呵斥他,实则领他进了蟠桃园,引诱他吃光了蟠桃园的桃子。
我想,他在天界屡屡闯祸,定然会被驱逐,这样他就会回到师父身边了。
没想到,他闯的祸太大,佛祖直接将他压在了山下。
我的时间已到,不得不回去。
看着师父失望的样子,我知道,这一次我失败了。
第二次穿越时空,我赶在了唐僧见到师兄之前,那时候他已经被压了几百年,像一个煤球,比第一次见面还要落魄。
我强行撕了封条跟他说,猴子,快走吧,你还真要等那个和尚?
他说,我不走。
我气急,你这欺师灭祖的混蛋,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师父了,转而要去认一个秃驴?!
他在土洞里冲我喊,愿赌服输,师父是这样教我的,你懂什么!
我的时间已来不及,又被送了回去。
第三次,我的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能失败。
我想,既然我和这猴子一模一样,那就让我代替他,我去取经,那样的话,他不是只能回到师父身边了吗?
我有着他的金箍棒,他的筋斗云,连他的紧箍咒我都有。
没人分得清我们,他们只知道,一个是美猴王齐天大圣,另一个是六耳猕猴。
我生活在师父构造出的他的影像中,不知不觉地模仿他的一切,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究竟是谁。
我们打得难解难分,他敬爱的秃驴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连自己的徒弟都认不出,不知道这样的师父有什么难以放弃的……
当如来出现的时候,我心中隐隐不安。
他看着我,说,是你……
他一掌过来,那力度足以扭曲时空,我在时空的缝隙中侥幸逃出,脑海中还一直回荡着那句:
是你……
是我?什么是我?我是谁?
从未思考过的问题自心中如岩浆般喷发出来……
是我?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我要回去,我要告诉他!
我不顾时空只能穿越三次的规则,强行再次穿越,我想回去,再见他一面,我有话要跟他说!
可惜,规则就是规则,规则意味着不可违逆。
我的身体在虚空中渐渐僵化,渐渐沉重,仿佛被什么包裹起来,身体热得快要融化,心脏从未跳得如此剧烈……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脑海中能记起的事情越来越少,只有师父那张永远带着愁绪的脸,越来越清晰。
我在心中对自己说,菩提老祖,一定要记得菩提老祖,找到他,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什么呢……
遥远时空中的东胜神洲,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为花果山。那座山,正当顶上,蓦然多出一块仙石。
靠近仙石仔细听,仿佛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呢喃:
菩提老祖,一定要记得菩提老祖,找到他,告诉他……
我就是美猴王,齐天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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