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老头子
现在我们去哪？”阿蒙跟在老乞儿后头，走到半山腰，问道。
自从将徐鸿旻气晕后，老乞儿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就没淡去过
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轻快地走在山间小道上，一面还弯下腰，采撷一朵野花，插在鬓角，自我感觉良好地点点头，又继续向前走。
“去见老头子。”
老头子……这估计又是他给谁取得绰号吧。
阿蒙对此见惯不怪了，她只道，”他是谁？“
”还能有谁？“老乞儿嗅了嗅鬓角的花，漫不经心地道，”糟老头子就是糟老头子呗。“
正说着，两人走到山顶所开辟的一处洞府前，便听得洞内传来一沧桑的声音。
”临风，你说谁是糟老头子？“
临风……联想至先前徐鸿旻口中的玉师兄，阿蒙一下子在心底念出了老乞儿的名字了。
玉临风。
玉树临风。
噗，这名字，还真像老乞儿自个儿取得。
也就他自己，能毫不自谦的取出这个名字来。阿蒙在心底腹诽道。
听到这个声音后，老乞儿脸上的漫不经心一僵，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从来不在意他人对自己打扮的老乞儿，竟然一下子摘去了头上杂七杂八，被他视若珍宝的发饰，任由头发披散。
在阿蒙的瞠目结舌中，他窜进附近的一个林子，没多时，再走出时，让阿蒙几乎认不出来，这居然是胭脂抹得与猴子屁股有得一比，□□扑得跟鬼似的老乞儿，不，现在该叫他玉临风了。
来者手握一柄折扇，一身青衣潇洒，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间，有浊世佳公子之感。
这下，阿蒙脸上的淡定终于保持不住了。
她眼神呆滞，不敢置信地盯着老乞儿，难以想象，这未出面的“老头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玉临风做到这份上。
玉临风被她这样盯着，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堪比城墙后的脸皮居然泛起红晕，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没……什么。”须臾，阿蒙长吁一口气，叹道。
这个态度还说没什么！
玉临风被她这副样子气得跳脚，正想要让她好好领略自己原本的“风姿”，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晴不定，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只能颓然地放弃。
这让阿蒙对他，更是啧啧称奇。
“走吧，走吧，”他两颊的绯红有蔓延至耳根的趋势，装作不耐烦地推搡，一面小声嘟囔，“跟看猴子似的。”
阿蒙掩去嘴角的笑意，暗暗想到：他这样子，可比猴子稀奇好看多了。
不过看他这副模样，阿蒙也不好再笑话他了，她也没想到，玉临风脸皮居然也会那么薄。
走至洞府内时，玉临风两颊的火烧云这才慢慢褪去，他身姿挺拔，从背后看去丰姿英伟，清俊隽永。
“师傅。”他行了弟子礼后起身，脸上的严肃恭谨几乎要满溢而出，这让阿蒙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她拢袖，恭敬地垂首，立于老乞儿身后。
“嗯。”座上的老者微微点头，常年皱起的眉间，形成一道严苛的“川”字，习惯下压的唇角，更为他增添了一丝威严不可亲近之感。
阿蒙只是偷偷打量了一眼后，赶紧低下脑袋，不再动作。
“耗费百年，如今问得大道，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老者浮起一个僵硬的笑容，言语之间却是蕴含着欣慰。
玉临风又一躬身，正色道，“不负师尊教诲！”
此话一出，老者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摆摆手，又道，“听说，你此次证道，回来时，还为我太虚收得一弟子？”
阿蒙听言，走上前，作揖，回道，“正是弟子。”
老者的眼光在阿蒙身上打量，沉默片刻后，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沉吟道，“我观你气息，如今为练气三层，可是之前有修炼过？”
练气？
阿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凡间王举人家中的那个女鬼，她也说过自己是练气修士。
虽不知练气倒底是什么，可是思及在南夷修炼的那段岁月，她也有些明白了。
“是。”她点头回答。
“如此也好，”他顿了顿，又温言开口，“那么，你可愿拜入我三生道人的门下？”
听到这话，肃立于一旁的玉临风都有些惊讶地抬头，他知道他师尊，对于弟子最是挑剔，至今门下都只有自己一人。
饶是他当年天资纵横，也是历经种种考验后，才被收为亲传弟子。
哼，难不成这家伙的天资还会比自己要好？
这是不、可、能、的！
若别人问起来，玉临风能突破问道的原因是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是因为爆棚的自信感。
无论是对于自己的审美，还是道的选择，亦或是自己的天资，他一直有种蜜汁自信感。
所以，哪怕他在凡间被困百年，也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想法，正是因此，最后，他才能突破问道阶段。
一旁的阿蒙，就没玉临风那么多弯弯绕绕了，她斟酌片刻后，干脆利落地跪下，“弟子愿意。”
无论在何时何地，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带路，相比起一个人摸索，总能少走些弯路。
“好，好！”三生道人朗笑，起身，走下台阶，亲自扶起阿蒙，不知从哪拿出一玉简来，“此物是《太虚心法》，也是我太虚派立派之根本，只传嫡系弟子，若有外传，当神魂俱灭。”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阿蒙也正色立誓道：“弟子方朦以道基取誓，若将此心法外传，道基碎裂，永世不踏仙途。”
话毕，一阵周身传来一阵玄奥的波动，倘若阿蒙今后做出有违誓言之事，不用三生道人亲自清理门户，天地规则就会帮她履行誓言。
本来只是提醒阿蒙，也没想着让她立誓，不想她直接干脆利落地开口了，快到令三生道人都愣了愣。
他面上无奈地笑笑，只是心底，对于这个弟子愈加认同和看重了。
“好，”他拍了拍阿蒙的肩，又取出一份玉简，“除此之外，与功法相辅的还有《无相术》。”
“我且送你一句真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修行时，参照此句，若还有不懂之处，也可像你师兄提问；若是连他也不能解答，你自可上山问我。”
阿蒙心中默诵那句真言，只觉得有种似懂非懂的感觉，便愈发觉得此句真言不凡。
“弟子定当谨记。”
“好了，你初入太虚，让你师兄带着你去转转吧。”
嗯？
就这么没了？
阿蒙眨眨眼，直到走到洞府外，还有些迷茫。
这个师尊……还真是雷厉风行啊，不过再怎么样，也总比絮絮叨叨的玉临风要好些，至少耳根子能清静些。
“玉……”阿蒙刚要喊出他的名字，就瞥见玉临风一脸的不满，她识趣地换了个称呼，“师兄……”
“诶！”听见这个称呼，玉临风就像得了糖果的孩子，兴高采烈的。
不久前在洞府内，树立起成熟稳重的形象，顿时灰飞烟灭。
果然，在洞府内的他是错觉，现在才算是释放本性了……
要指望玉临风有朝一日能正色庄容，还不如盼望着老树开花。
阿蒙理了理复杂的心绪，拿出先前从徐鸿旻处讹来的袋子，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玉临风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的鄙夷神情，让阿蒙牙根突然有些发痒。
“你不说就算了。”瞧他样，阿蒙撇嘴，装作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抬步就欲离开。
对付玉临风这种恶趣味的人，你越是想知道，他便越是坏心眼地不告诉你。
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理不睬。
果然，当玉临风将阿蒙拽了回来后，看到她灿若春花的笑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哼，没想到，他还能被一小丫头片子反将了一军。
一时不察的玉临风，脸上犹带着些愤愤，给阿蒙解释道，“这破袋子叫乾坤袋，袋内别有乾坤。”
既是如此，为何打开后只有黑漆漆一片？
阿蒙打开那灰不拉几的袋子，而袋内空无一物。
看见阿蒙“犯傻”，玉临风自认掰回一局，脸色灿烂些许，嘲道，“傻！谁告诉你是这么看的？”
阿蒙也不和他打嘴上的那些机锋，认认真真，向他虚心求教。
见她这样，玉临风自诩还算个男人，也不好和她一直这么犟着了，指点道，“你用神识探入袋内即可。”
神识？
在南夷待了十多年的阿蒙，还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玉临风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他还未给这个小师妹普及过常识。
“喏，”他抛出一块玉简，“你将玉简放至眉心，就知道了。”
阿蒙按照他的指令，将这块玉简贴到眉心，触感冰凉，片刻后，脑中突然多出一段信息来。
突如其来的大段文字，使她的脑袋略微有些胀痛。
她只能站在原地，慢慢浏览脑海中的文字，良久，她才算粗略地看了一遍。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些文字给她勾勒出一个无比庞大的世界，这些，都是她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在那些文字中，她看到了太虚所处的中原，回想到去凡洞所在的人间，也见识了陌生而又新奇的北川，望见了黄沙戈壁的西域，以及混乱繁荣的东部——无问岛屿，还有……念念不忘的南夷！
文字间对这些地带粗略地一笔带过，但即便是这样，阿蒙对这片广袤浩然的天地，还是不由得心驰神往。
她这才惊觉，过去的自己好比井底之蛙，只待在方寸之间，从未领略过千山万水，来不及尝过温山软水。
原来跳出那个四四方方的井，还有满天星河，焦山烟雨在等着自己。
这一刻，她似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成仙的意义。
——为了望断山，看尽水。
为了一个从未被自己探知的世界。
为了胸怀天地。
这才是成仙。
鲲之大而化为鹏，一朝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要乘风羽化，博得一个潇潇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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