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将军府（一）

正当阿衍和洪福不知如何作答并且已经吓出一身冷汗的时候，谢十三一挑眉毛，问道：“难道不是？”随即正了神色，道：“不，你一定是卫国人！”洪福连忙道：“公子，小人曾在卫国讨过生活，他是我当年在卫国捡的一个孤儿。”

        “哦？”谢十三脸上带着戏谑，他用手撸了一把头发，瞄着阿衍说,“你可得多跟你师父学，这样三脚猫的功夫就连十二岁的孩子都骗不过啦！”他招招手，对管事说：“好生招待洪老爷。”便管事带二人到后面歇息去了。

        阿衍却像是丢了魂一般，脑海里不断的翻滚着谢十三说的最后那两句话，直到到了管事给他们安排的客房中，洪福一巴掌把他拍醒，“你今天可吓死我了！”

        阿衍从恍惚中缓过来，讷讷的：“他……他……”

        “以后没有我在，不可独自见他。”

        “为什么？”

        “此人在卫国待过，若是从未见过你，绝不可能一眼就猜出你是卫国人，难不成你那个戏法只有卫国人才会吗？”

        阿衍道：“可我从未见过他。”

        洪福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我虽然对江湖上的事知之甚少，但十三公子的名字还是多少听过一些的，他说自己叫谢十三，总让我心里毛毛的。”

        阿衍不知道十三公子是谁，便问：“那又如何？他是什么人？”

        洪福一直压着声音，像怕“十三公子”听到似的：“你不必知道，以后在这里做事要万般小心。”他打量了一番管事为他们安排的房间，满意的点点头，转身便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下，不放心地叮嘱阿衍：“如果你听到有谁说起‘无名坊’不要多留，远远躲开就是。”

        阿衍心中一凛，十三公子他虽不曾听说，但“无名坊”实在是如雷贯耳，震得他胸口发颤，缓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无名坊’又怎么了？这么一个连正经门派都算不上的‘小户人家’最近可是越发猖狂了，”绿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最爱干净，在阿衍跟着洪福去见谢十三的时候便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这本应是阿衍的活儿，所以她一进屋便没给阿衍好脸色瞧，一把把抹布摔在阿衍脸上。阿衍不与她计较，拾起抹布默默到一边打扫。

        “以后这种浑话不可再说”洪福微愠，“我们就在他这里混几天饭吃，没必要计较那些不相干的人，也不必要因为不相干的事给自己惹上麻烦。”

        绿萝吐了吐舌头，临了还不忘横了阿衍一眼。

        待绿萝出去，洪福继续说：“你自己知道‘无名坊’的厉害，我也不必与你多说，只望你时刻记着这份‘厉害’，别因为糊涂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我知道，”阿衍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明白师傅在说什么，在很久以前，“无名坊”这三个字就像一把阴毒的利剑插在他的心头，每每触动，剑上的□□就会像血液一样灼遍他的全身。玥国他本不愿来，可师傅说，这天下早晚都是玥国的，到那时，你又能躲到哪去呢？阿衍在卫国长大，他以为一辈子都会在卫国生活，可卫国却亡了，玥文帝用一个太子灭了一个国家，这笔买卖不知道是赔了还是赚了，好在他有两个儿子，这件事无论如何对小儿子来说都是好事。

        谢十三看着洪福和阿衍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则是犀利的凝视。妘娘娇柔的声音这时在耳边响起：“公子似乎认识这二人？”谢卿道：“我还不能确定这二人的身份，洪福在卫宫待过很多年，我当年在卫国时见过他几次，可是那个年轻的……你去查一查，要你亲自去办。”

        “奴婢遵命。”

        正当谢十三准备坐下继续饮酒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急匆匆的向他跑了过来。

        “公子，老大人叫您赶快回府去呢！”少年穿着黑色锦袍，衣领和袖口出用银线镶边，腰带上只别了一枚银牌，上面刻着“十七”两个字。他一见到谢十三，便急急的嚷出这句话，把妘娘吓了一跳。

        “做什么？”谢十三此时醉意未消，身上也是疲懒不堪，妘娘板着脸道：“公子醉了，不便骑马。”

        少年道：“可老大人……”

        “那便坐车，”谢十三有些不耐烦，又问了一次“什么事？”

        少年昂着头，一本正经地说：“老大人说，公子离家多日，知道是因为二公主远嫁伤心，但酒色过度必然伤身，公子孝心，应立即回去。”一板一眼，像背书似的。

        十三冷笑一声，道：“我伤心什么，二公主是为国解忧，大义之举。”少年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十三也不理他，摇摇晃晃地走上楼去更衣，妘娘跟在后面脚步却并不急着追上去，她媚眼上挑，伸出手来掐在少年脸上，殷红的指甲扣在少年肉嘟嘟的脸颊上被忽明忽暗的灯光照的有些渗人。妘娘冷笑着说：“这些话是老大人说的还是夫人说的？”

        少年毫不变色，道：“自然是老大人。”

        妘娘道：“哼，老大人什么时候管起这些来了，不是夫人便是小姐在背后撺掇的，你不要以为公子重看你就忘了身份，你是公子的人，别傻乎乎的为别人做嫁衣。”说完又在少年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追上了十三。

        这骠骑将军府还是先帝在位是设立的，谢尚是谢皇后也就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哥哥，因为皇后受宠，谢尚又屡立战功，在灭卫时更是功不可没，先帝曾经一日连发三道圣旨加封他，而且在临终前只任命了两位辅政大臣，谢尚便是其中之一。当今圣上登基之时才九岁，是先帝第二子，按常理来说，以谢尚的身份地位，把持朝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两个辅政大臣怎么可能只让谢尚一人风光？先帝任命的另一位辅政大臣便是自己的亲叔叔汝安侯慕容祈，特封为大司马，掌管全国军政大权，虽然谢尚手中也有兵权，地位并不逊于慕容祈，但慕容祈毕竟是两朝元老，又是皇族贵戚，就连小皇帝在朝堂上对他也不敢直呼其名，尊称他为叔公。太后为了稳固儿子的皇位，也少不了拉拢这位大司马，并把他的孙女招进宫来封为德妃，虽不是皇后，但所有人都清楚，以现在大司马的权势，德妃早晚都会封后。

        谢十三在车里昏昏欲睡，妘娘帮他换了衣裳，头发也仔细梳了，还喂了醒酒汤，但也难掩身上的酒气。身边的少年没有名字，只被唤做十七，十七闷闷的，一路上目光都只定在一处，像是入定了一般。

        往常将军府在这个时辰是不会有什么人来访的，但今天谢十三回府的时候，谢尚手下的几位幕僚正巧刚刚从谢尚的书房退出来，他扫了一眼，太卜令单庭，廷尉丞秦玖宵，侍郎冯明礼，甚至还有京兆尹左铖。他心中隐隐感觉到是有大事发生了。自新帝登基起，谢尚便一直或多或少的被慕容祈打压，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过，太后和皇上也只能和稀泥，虽然谢尚是太后兄长，但毕竟是外戚，慕容氏皇族势力不是一个谢尚便能奈何得了的，更何况慕容祈与谢尚平分兵权，是得罪不起的。

        谢十三早就猜到父亲突然叫他回去，自然是有要事，此刻他见到这样的阵仗，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上松松垮垮的发髻，迟疑了一瞬，抽了抽嘴角，推门而入。

        “父亲。”

        书房中一脸余怒未消的谢尚正瞪着他，谢尚身后是幸灾乐祸的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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