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师出无名
才踏出公主府的门谢卿就一头钻进了马车里,十七紧随其后。谢卿并没有急着问他陌语山岚的事,而是打量了一遍他的穿着,目光停留在衣服上的牡丹上,有心人会发现,谢卿身边的这位小斯的穿着打扮档次上与谢卿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两人站在一起竟像是兄弟。谢卿知道这几日慕容祈借着皇上的势调动了颐京三防中的亥骑营和南禁军在颐京上下严查,凡是疑似与刺客有联系的一律带到刑部严加审讯。
因为“无名坊”并非隐于江湖,且在富家子弟中颇有些名声,好多不务正业的公子哥效仿“无名坊”的刺客穿着,所以连日来无辜被抓了好多穿着或家中存放黑衣的人。谢卿提前知道,把家中黑衣早早收了起来,十七黑成一片的衣箱竟被当成宝贝一样地埋在了陌语山岚后院地下三尺的地方。不过这样一来十七却是没有衣服穿了,他身上这身新衣还是谢卿早些年给他买的,虽不是时兴的款式但上面的牡丹纹是谢卿极喜欢的,而对于十七来说也不存在长身体穿不下衣服的事情,白蓝相间的衣服在向来从头黑到脚的十七来说格外新鲜好看。
谢卿的眼神移到十七脸上,衣服将本就很白的十七衬得更白了,白到几乎看不出他脸上扭曲的那部分肌肉。看着那些隐隐约约的纹路谢卿脸上却露出恬淡的微笑,仿佛那张怪异的面孔能给他带来难得的安宁。
“陈浦南死了,却不是我的手笔,”短暂的恬静戛然而止,谢卿虽还保持着微笑,但语气已经开始凝重,“太后不会放过他,我难免会受些责难。不过这么急着杀他实在是太蠢了,太后也是气头上,毕竟很久没人敢这般违拗她的意思了,她也猜得到我一定下不去手,所以才派我去,这样陈浦南活下来的几率也大些,可没想到……”谢卿顿了顿,继续说:“没想到他还是难逃一死,太后真的就如此耐不住性子吗?”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十七,像是想在他脸上看出答案来。
十七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谢卿轻轻一笑:“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惜现在不便进宫去见太后,皇上那边也不能顾及。”
十七道:“鱼公公也出不得宫了吗?”
谢卿说:“他现在可是个紧张角色,怎能轻易露出马脚?不过皇上暂时依着我说的一切听凭大司马处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掀起车帘,瞧着外面比平时多了一倍的巡逻队伍,亥骑营本就被慕容祈所掌控,而南禁军和北禁军这两大禁军虽分别由呼延赞、白毅辰两人掌管,但只听命于皇帝,这也是先帝驾崩之前为幼子费心安排的,呼延赞和白毅辰都是忠良之后,接手禁军时并没有多大年纪,白毅辰年纪小些,但也是常年在战场上拼杀立过不少战功的,只因并非名门,且无人举荐所以官职一直都不上不下,而呼延赞曾在昭平太子质卫时担任护卫队队长,因昭平太子之死备受牵连,差一点被逼的以死谢罪。这二人在慕容黎做太子之后突然被先帝提拔为南北禁军统领,自然对皇恩感激涕零,对皇帝也是绝对忠诚。慕容祈能借到禁军,自然是有皇帝的旨意,白毅辰一向秉公办事,这既让谢卿放松又让他不安,白毅辰不是善于变通的人,而谢卿和皇上之间的事也不能让他知晓,若真的出了什么变动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摆脱了。
“你今天可见到他了?”忽地想起一事,谢卿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十七脸上没有任何疑问的表情,立即反应到谢卿说的是谁,从容道:“的确是他,他为什么会来这?”
谢卿故作惊讶道:“这颐京又不是什么禁地,他为什么不能来?”
十七垂了眼睑,道:“他认得公子,怕是也记得我。”
“他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装糊涂,不过这么多年他也许真的忘了,毕竟当时我并没有和他相处多久,他见你就更少了。”
“公子想如何处置呢?”
“暂时要他活着,”谢卿狡黠地眨眨眼,“我好久没见过老朋友了,他来大玥自然是目的不纯,得好好地弄明白了才好,说不定他还能帮我呢。”
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阿衍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一阵冷风吹过,泡在水里的双手刺骨地冷。这种苦差事绿萝是从来不碰的,她那双葱芯似的手除了表演的时候外都被保护得好好的。洪福从身后走过来,随意说了句:“天冷啦。”也不知是跟阿衍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缩了缩脖子便进屋去了。阿衍把快麻掉的双手从水中拖出来,用力张合了几下,舒缓一些后又扎入水中搓洗。
洪福进了屋,瞟了一眼坐在炕上的绿萝,没说话。他直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吸溜”着喝完,才开口道:“京城怕是要乱了。”
“怎么说?”绿萝原本低着头猛地抬了起来。
洪福把茶杯放回原处,擦了擦嘴角说:“那些官兵这几天都在挨家挨户搜查,就连京城里那些高官的府宅也不放过,得罪的人太多,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乱子。”
绿萝冷笑一声,说:“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至于这么折腾?”
“死的是个大官,若是寻常百姓谁会搭理呢?”
“园子里已经搜过了,咱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乱子?能出什么乱子?我巴不得他早些乱起来呢!”绿萝脸上的不屑中多了几分愤恨。她声音很大,连屋外的阿衍都听到了,不禁皱了皱眉。
洪福露出慌张的神色,阻止道:“乱说什么,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绿萝冷声道:“就是因为在他们眼皮底下,才用不着害怕,我看你也不必费心节目了,姓谢的能不能挨到那个时候还要另说。”
洪福急得拉了绿萝一下,睨了眼院子里,低声说:“你说这个干什么,阿衍什么都不知道,别叫他多想。”
绿萝脸上毫不在乎,但声音还是低了一些:“他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大卫只留了他这么一个男丁,却如此不堪,复仇大业如何能成?”
此话一出口,洪福大惊失色,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少说两句吧!”他对于绿萝的口无遮拦有些恼了,但绿萝原本是卫国公主,身份尊贵,他常年在卫宫侍候,早已习惯了尊卑有别,即使离开卫宫这么多年,绿萝也不再是公主,却也不敢打破这层规矩,只能气哼哼地躲开她,走到院子里。阿衍正在晾衣服,洪福刚才被绿萝提起阿衍身世,看着他做着这样下人的活计,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其实阿衍本应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只可惜他的母亲身处冷宫,而他又是在冷宫出生,出于种种无奈,阿衍没有证明身份的玉册金碟,若不是卫国国灭,他恐怕要在冷宫中凄惨地度过余生了。
阿衍从未将自己视为皇子,他只知自己生来卑贱,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和洪福学艺算得上是他做的头一件遵循自己意愿的事情了。
摆弄湿衣的手有些僵了,阿衍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一直反复弯腰直立让他有些恍惚,眼前竟然浮现出刚刚来过陌语山岚的那位蓝衣少年。那张带着诡异之美的面容极为陌生,却莫名地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也许我以前见过他,”阿衍对自己说,“或许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的曾经在师傅表演的高台上跌下,好些事情进不太清了,他受伤的那阵子洪福花了好几个晚上陪他,就怕他变成了傻子,那几天里他的记忆力也明显下降,需要别人不停地向他重复才能勉强记住。
“他不像是个孩子,”阿衍继续自言自语,“我到底在哪见过他呢?”
谢卿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他看了身旁的十七一眼,有些犹豫。他知道十七被太后秘密召见的事,宫里的事情皇帝从来都是尽最大可能地让他知道,就连太后都没有察觉自己安插在儿子身边的太监已经成为了儿子和谢卿之间的一条联络线。谁都不喜欢被背叛,谢卿也是一样。鱼欢儿的信中没有提及十七见到太后都说了什么,他也没有本事知道。谢卿几乎想也没想就决定装作不知此事了,他不是大度,而是做不到,做不到怀疑十七。十七和他身边所有人都不同,在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那步之前,他都可以容忍,再说他并没有明显地违背太后,从始到今,他对太后一直都是绝对的服从,即便十七将自己的一言一行统统报给太后,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很快,谢卿就发现自己的不安并不是源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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