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聊赠信物
“?”
待程宿秋的手已经按到了佩剑上,他好似才反应过来,眼里瞬间写满了惊讶,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才在站定后垂下眼去。
细密的睫毛遮住了湛蓝的眼睛,再也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殿下!”
在触及微凉指尖的那一刻,他骤然拔高了音调,松开了手,好在程宿秋已经稳稳地接过了霁红。
手中一重,她只感到剑鞘经过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已经被他的手掌捂得温热,摩挲着圆润的雕刻纹理,仿佛攥着一块暖玉。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显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依然是含笑的双眼,温润无害的模样,“殿下,方才是在下的不是,给殿下告罪了。”
一语终了,他却未曾去解释反常的原因。
程宿秋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索性撇开此事,轻笑一声道,“那卿不放手,是也如此喜爱剑吗?”
此刻二人站得极近,只见对面人的脸颊边竟一点点晕开浅浅的血色,只是他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片刻后才回答,“……殿下英明,洵正有此意。”
哦?真的吗?
程宿秋心底升起一点好奇,难得发现他们竟也有相似的乐趣。
从头到脚彻底将楼洵打量了一遍,只是看他虽然不算文弱书生,但也不像会使剑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打消了疑惑,方才成功拿到了秘方,此刻也兴致正高,便提议道,“那……不若正好给卿也配一柄剑?”
他的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茫然无措,但还未来得及被她捕捉到,便随即弯起眼睛笑起来,温声回应,“洵却之不恭。”
程宿秋暗暗颔首,也认真思索起此事,“燕地素来善铁艺,但此去路途尚远,是来不及等到回云中给卿再配剑了。”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似乎又觉得不妥,低头看了看霁红,却突然有了想法,欣然道:“我记得父王曾说过长安有位善于造剑的铸造者,他如今的佩剑便出于此人之手,待抵达后便可去一寻究竟。”
“承蒙殿下厚爱,”他俯身拜道,发丝也随主人的动作而从肩头滑落,“洵感激不尽。”
程宿秋注视着他湛蓝的眼睛,突然心头一动,开口道,
“我与卿相交甚久,却还未赠过何物,择日不如撞日,如今别无他物,便将此物送与君子。”
正说着,指尖轻挑几下,顺利将腰间那长长的剑穗解下,郑重交于楼洵的掌中,“我曾带着霁红上战场,率军一路厮杀,燕然勒功,剑与剑穗都饮过匈奴之血,颇有吉兆。也愿卿此行能‘虏骑千重只似无’,建得功名,得偿所愿了。”
楼洵轻轻握住躺在掌心的柔软织物,缠绕金丝的绣线触感极好,整体是殷红的颜色,也许“饮血”那句是事实意义上的意思?
他边想着,只是本来准备顺势收起,再说些表忠心的话语,可是当他目光瞥到那剑穗上悬挂的玉吊坠时,竟然有些失神。
白到透明的底,透着红色调,刻的图案也颇有辨识度。
“……楼兰玫瑰。”
楼洵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但避开了她的目光,不急不缓地说道,
“常言君子如玉,触及此物,洵也希望世子此行平安康泰。”
程宿秋刚要再说些什么,正在此时,院外却有一侍从高声禀报道,“殿下,雨已经停了——”
她蹙了蹙眉,距离长安还有好些距离,是得抓紧时间赶路,只敛去难得一见的笑容,淡淡道,“走罢。”
当她走过时,飘逸的衣袖拂过身侧,楼洵轻嗅道,一时之间,仿佛整个胸腔间,都是隐隐约约的柑橘香。
直到再次坐在辘辘前行的马车上,也并未散去似的。
——
为了防止再次被风寒侵蚀,这回再上路,车帘紧紧地覆盖着整扇小窗,车内则在软点之外,又额外地堆叠了许多薄毛毯,边地桑麻少,羊毛多,裹着毛茸茸的羊绒毯,保暖的效果十分显著。
按理来说,在这样暖和的情况下,喝些茶,吃点顺路带的点心,再读几页书,都是惬意的事,但是——
孟霖自打上了车,就感觉不对劲:
他的位置就在世子的对面,旁边则坐着楼洵。
此刻不知是何原因,虽然这两人未曾有过目光接触,恰恰相反,只有他一个人四下打量,但气氛却透着古怪而沉寂的意味。无论他做些什么,总觉得束手束脚。
凭借敏锐的直觉观察片刻,他认为问题出在了楼洵身上。
事实上证据也再明显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不仅没有翻过一次书页,连那纸张都是倒着的!
啧,此事必有蹊跷。
孟霖不明所以地皱着眉,他还没见过对方这样飘忽的神情。
楼洵正思绪发散地盯着半空中的某处,突然感到一道灼灼视线投向自己,一扭头却看到是孟霖那小子,故作自然地打量着车内装饰,其认真与专注程度,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似的。
他不欲多管闲事,只再次低头看着膝头的书卷,可惜还没看两行,便心生烦躁之意,不由自主,又回想起方才的事来。
索性叹了口气,楼洵默默收起书本,借着饮茶时茶杯的阻挡,悄悄瞥了一眼世子的方向。
程宿秋倒是没有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只是自顾自绘着舆图,虽然车辆行走是难免颠簸,但笔迹丝毫不乱,删繁就简,线条简洁,逐渐呈现出一路的地形来。
“许氏姊妹尚且待字闺中,才貌双绝——”
脑中再次回荡起许年的话语,久久不散。
是了,听闻中原的男子十七岁时,已经可以娶亲了。
此前王府上并无姬妾,世子也并未有心仪女子,甚至从未在此方面表露出热衷或在意,一度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再加上同行的孟霖不过十四岁,家教甚严,也并不开窍,他倒是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主君的婚配对象,对于臣子来说,其背后蕴藏之意颇多,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事。
云中郡已经在掌握之中,自然没有联姻的必要,隔壁的渔阳,宋氏久居,但这一代并无适龄女子,而南方诸郡距离又太远,且受楚王影响更大,至于长安那些已经快要糜烂到骨子里的王公贵族……
他轻轻笑了笑,似乎透着讽刺的意味,将这个选项从脑中果断删去。
只是不知届时,殿下会娶哪家的女子?
他知道,按照以往王朝更迭时的例子,联姻是巩固势力的一大方法,如果出于形势所需,那就依靠一个甚至多个能够帮她登上王位的人选,只是世子恐怕并不会甘愿受制于人。
恰恰相反,她只会在有了足够的筹码,处于强势后,再依据自己的意志进行选择。
虽然至今还未和世子谈到这个话题,但他却对答案有着没来由的肯定。
他的过往给予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便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可能……会比殿下以为的还要了解她。
思及此处,楼洵长舒一口气,心中莫名的郁结不知不觉,逐渐散去。
他搁下笔,横竖此事还未到考虑的时候,而且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谋士,更应该将注意力先放在如何提升位置上——
“好啊,洵兄这是看上了哪户女子?”却听耳边响起了调笑声。
乍一抬头,便看到孟霖站在他面前,探头探脑地打量。
好在世子刚下了马车,并未回头,他的身影也完美阻隔了世子的视线。
楼洵再次松了口气,低头一看,“……这,等等!”
墨痕未干,但来不及等待了,他下意识飞快收起纸张,只是一个犹豫,并未将其团起丢弃,而是捏在指尖,折为四折,夹在了书页中。
“好哇,究竟是什么样的佳人,能如此‘君子好逑’?”孟霖挑了挑眉,还未看清具体,就瞧见了他难得的慌乱样子,揶揄道,“既然现在不方便说,那等成了的时候,可一定要叫我前去贺礼!”
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走了,整个过程硬是没来得及让楼洵插一句话,只能目送着他自顾自说完跑远。
捏了捏眉心,低叹一声,楼洵再次取出那页纸。
只见在他之前注视着世子思索时,笔尖下意识沿着下颌的曲线描摹,绘出一个隐约的侧脸模样,如果让孟霖仔细看,马上便能辨别出正是殿下。
然而也不知他随后思绪飘忽到如何地步,许是思及婚嫁罢,在其发顶加上了钗子步摇,颈项间也挂上了珠翠璎珞,唇间再点一抹墨色,如今定睛一看——
赫然勾勒成了女子形象!
方才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还将纸张留了下来,此时再想处理时,又恰好有一仆从敲了敲车檐,问公子是否发生了何事,说是殿下特意差遣他来看看。
楼洵无奈地闭了闭眼,摆摆手道,“无事。”
得再找时机处理了,只希望在此之前,莫要被世子看到就好。
也许是神灵听到了他的祈愿,接下来数日,再无波折。
一行人抵达长安城外时,正是傍晚时分。
大部分的私从士卒暂且住在王府郊外的庄子上,其余人等则跟随程宿秋进入城中。
由于不似前朝设置宵禁,此时东西两市仍然很热闹,人来人往,程宿秋闲不住,便与他们二人,带了几个侍从,便驾着马在街头,饶有兴致地边走边看。
谁料走过一个拐角时,侧面却是突然驶出一辆马车,将将要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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