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黄雀在后
程宿秋本就浅眠,登时惊醒,匆匆披上外袍,手执佩剑,走到窗前一看,西面已经是战作一团。
好在护送的士卒们在带领下依然井然有序,随着号角迅速从帐中出来集合,甲胄齐整,从容应对,足以看出幽州军队的训练精良。
只见部分人调去西面支援堵住缺口,其余人等则守在原本的位置上,手握戈矛虎视眈眈,紧盯着黑夜深处,生怕有敌人绕道冲击。
楼洵和孟霖也从隔壁赶来,“殿下!”
见她无碍,二人先松了口气,就看到窗外火光震天,一时之间为外面焦灼的情况而紧张不已。
程宿秋一回头就看到这两人的样子,不由失笑,但随即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此去蜀地,比这惊险的时候还多了去,你们二人总得提前习惯一番。”
“殿下说得极是。”孟霖正要像往日般插科打诨,试图晃过她的说教,就瞧见身边这人慢悠悠一拜,垂眼笑道,那温和到极致的语气听得他几乎浑身一激灵。
程宿秋顿了顿,见他们态度良好,便也不再多言,只将目光又投向窗边。
此时战斗逐渐平息,敌人只顾得上退却,墙外留了不少扎着数支羽箭或刀痕累累的尸体,鲜血横流,此时正下着小雨,就见血色一点点渗入泥土,直至消失不见。
天色蒙蒙,负责守卫的将领前来禀报,“方才已检查过,袭击者均身份不明,目前派了几队人马,跟随其逃窜足印追击,”
听其讲述,众人终于捋清了半夜发生了何事:
本来兵卒守卫四方,严防死守,谁料敌人借着雨幕的掩护一路摸到近前,再利用火油羽箭占得先机,猛攻不止。
士卒们虽然是仓促应对,但胜在有将领指挥,阵型一成,便不再手忙脚乱,成功占据了上风,并将贼寇一一击退。
却说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翻身下马,急忙上前禀报道,“足迹混乱,但其中的马蹄印都是往一个方向走的。”
程宿秋点点头,似是不经意道,“那尽头则是许氏的宅子?”
那人一惊,再次低头拜道,“殿下,正是平城许氏!”
此言一出,齐聚的私从宾客登时鼓噪起来,窸窸窣窣地议论着,眼中满是不出所料。
楼洵却是低头思索着,指尖点着杯沿,与白瓷相得益彰。
孟霖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和平时的狡黠灵动不同,他神色沉沉,也许只有这时才能意识到,能以少年人的年纪,得世子看重,本身便是能力的佐证。
楼洵点点头,“太刻意了,甚至连此次袭击都没有置人于死地之意。”
“的确,身份尚且无法确认,如此谨慎,却留下痕迹一路追查,着实反常。”孟霖赞同道。
程宿秋只坐在堂前,面色淡然,仿佛这里未曾发生过一场战斗似的。
等众人都再次安静下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口传来禀报声,“平城许年,求见世子——”
众人的目光投向案头那人,等待着她发出下一步指令。
程宿秋并未说见与不见,只是先安排仆从让一众宾客士卒们都用过饭后,又对几个将领吩咐了一遍今日的防务,看时辰差不多了,才令众人退下,独独留了他们二人,才准许那许年进入。
楼洵二人都站在她身后的位置,一左一右,仿佛是门神似的。
突然手中一重,温热的触感,楼洵低头看去,才发现竟是那柄霁红。
“殿下?”
程宿秋没有回头,脊背直挺,目视前方,瞧不见神色。
“方才忘了,佩刀气势更足些,”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以至于楼洵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笑意,“以及孟霖,表情再严肃点。”
孟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眨着眼睛,语调七拐八弯得像是能拧出水来,“殿下,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瞪眼了!”
“好好说话。”程宿秋不为所动。
听其默默闭上嘴,楼洵侧头瞥了一眼,只见他正在试图模仿世子平时的样子。
只是效果……一言难尽。
看完不得不承认,恐吓那世家公子的重任还是在殿下和自己的肩上。
恰在这时,廊下逐渐响起了脚步声,室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门打开,只见一形容凌乱之人匆匆拜倒在堂前。
“见过世子殿下!”
——
许年得知音信的时机并不晚,那处驿馆尚且在平城附近,许氏根深蒂固,经营多年,城内外都有眼线,自然很快知道了遇袭之事。
“坏了!”许年心中一凛,几乎立刻在心底过了一遍仇家的名字,最后无奈发现,利益使然下,这些豪族哪个都有可能背叛。
本以为能坐山观虎斗,谁料因为大雨,袭击竟发生在了平城附近,若是那行人丧命重伤,还能趁乱谋利,但偏偏二者同时落空。
此时宅子外已是火把环伺,斥候将前后围得水泄不通,府中众人更别说悄悄跑了,早已是插翅难飞之态,只怕才踏出门就有一阵乱箭伺候。
胞弟更是慌乱,听闻世子无恙,竟说出“世子看不上钱财,不如送些……不,王公门第颇高,直接从许氏挑女子——”
许年听到这皱起了眉,直接打断道,“你还当世子是原先来雁门的郡守官吏吗?况且这种时候稍有不慎便要了许家的命,推一女子出去,如何担待?”
胞弟闭上了嘴,其余族人也是唯唯诺诺,许年见状,也是叹了口气,独木难支,心底也对长安许氏升起些羡慕来,“罢了,此事注定和我许氏脱不了关系,只得先去向世子请罪一番了。”
“在兵卒临门之前!”
——
许年刚踏进门,就看到世子坐于堂上,眉眼冷淡,神情肃杀之气几乎溢了出来。
至于身后两人,都是此前见过的,一个身佩长剑,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唇角带着笑,却毫无暖意,一时之间气氛更加森冷;而另一个,则更是表情微妙到难以描述,许年快速瞥了一眼,便跪倒下去,呈俯首之势。
程宿秋打量着此人,却见其冒雨赶来,衣冠甚至可以称得上狼狈。
“殿下!必然是有人要栽赃许家,才故意为之,陷殿下于险地,幸而无事。”
见世子并未开口,许年便再次拜道,“还望殿下明察!”
程宿秋不动声色,指尖敲击着桌面,看他的表现,便知道许氏至少不会都是蠢人,胆大妄为到在平城附近就下手。毕竟许氏虽然为当地豪族,但不比燕王掌控幽州军,那些豢养的侍从奴仆虽然也有上千之众,别说和边境的大军相比,便是依靠郡内的官兵也足以覆灭一族。
比起前世所知的,如楚王的所谓“叛乱”,这些世家更喜爱以权势钱财乃至美色去引诱控制,直到彻底架空官吏,以至于郡守的命令出不了府衙,一切州郡自行其是。
虽然未来利益必然冲突,但眼下若是将此事这般上报,长安许氏能发挥多少作用也未知,一旦平城势力陷入空白再次洗牌,也只是便宜了雁门的其他势力罢了。
也就是说,此时许氏倒台,对她来说无甚影响,反倒还会惹得忌惮。
许年在静默中只觉心跳愈发急促,终于,堂上终于响起近乎于赦免似的声音,“起身罢。”
见世子示意他上前,站到案边,才看到桌上平铺着一张空白的纸。
再定睛一看,正是用于寄往长安禀报的独有信纸。
抬起头,世子正难得露出点笑意,“许公子,我知此事疑点颇多,只是送往朝中时,却还得考虑众多——”
许年心下一松,能谈条件,便是好事,下意识也按着过往经验,凑近低声道,“家中尚有些金玉丝帛,虽然不比长安,但也称得上精巧雅致,可一并给殿下赏玩品鉴——”
盛世古董乱世金,乱世将起,要这些不易变现的死物,还不如送些钱粮来。
许年心道,难道还真让弟弟说中了?面上却不显,“许氏姊妹尚且待字闺中,才貌双绝……”
却见正举起茶杯的世子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到案上,脸色僵硬,也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不必。”
程宿秋发觉这些世家中人怕是对付官吏太久,只记得这两种利诱的办法了,索性直言道,“听闻许氏有新的炼铁方法,能令工效显著提升。”
“!”
许年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两股战战,甚至忘了回话。
自从一月前,偶然发现这方法后,他便立刻封锁消息,如今知晓的不过寥寥数人。
但如今,竟然被燕王世子轻描淡写地指了出来——
甚至连这方法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任他如何苦苦思索,究竟是哪个人敢背叛了许氏泄露消息,眼下也得恭恭敬敬,将那寥寥几行字默写在纸上,呈递给世子。
程宿秋粗略瞧了几眼,和前世曾听闻的消息相差不多。料想他不至于此时耍心眼,毕竟一旦验证时发现有误,只需添油加醋一番将事情报给朝堂,那结果便难以控制了。
等许年失魂落魄地向外走远了,程宿秋才站起身。
正要取回佩剑,却见楼洵不知在想什么,正在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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