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惊变
三月初十,春意朦胧。
恒安镇的夜晚还带着寒凉。迷迷糊糊间,邱意浓突然感觉到有一块厚冰向她倾倒下来,压得她动弹不得,刺骨的冰冷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浓浓、浓浓!”一道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她,浑身暖洋洋的,如坠云中。那道童音还在不停地唤她,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邱意浓猛然睁开了双眼,便见床幔在不停滴水。家里的床是请师傅打的四柱床,邱意浓怕蚊虫,刚入春就用薄纱将床笼罩住,这水,从何而来?
“浓浓,你终于醒了!”小桃灵惊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家里的屋顶破了,在漏雨呢!”
邱意浓起身,被子浸了水,有些厚重,在朦胧的烛光下,滴落的水滴在红被上晕开一大团紫红色的痕迹,犹如干涸的血痕。
邱意浓目光沉沉,望着泅湿的被子,一语未发,窗外雨打屋檐的声势越发浩大,是场久违的暴雨。
桃灵还有些纳闷,“怎么会漏雨呢?”
是啊,怎么会漏雨呢?天色太晚,烛光照不清屋顶,邱意浓只能看见一团墨色。朦胧的夜色中,邱意浓怔在原地,只觉心头发冷。
“桃桃,谢谢你了。”邱意浓周身一直被那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她明白,这是小桃灵的力量。水滴缓慢,棉被渗水的速度并不快,这般温水煮青蛙的态势下,若不是小桃灵在,等她惊醒之时,免不了受凉。
“没事呢,又用不着多少灵力。”小桃灵很是大方,“我在这儿可不能叫浓浓染上风寒。”
邱意浓闻言勾唇,“桃桃可真棒。”她唤上桃桃,一同去了书房,书房中置了张卧榻,邱意浓从柜子中取了被子出来,在此栖身。小姑娘没有收回她的灵力,暖洋洋的感觉包裹住邱意浓,让她内心极为安定,“桃桃,过来睡觉吧。”小姑娘依言寐下。
后半夜邱意浓睡得不是很安稳,惊醒了数次。天色将白之时,她就起了身,小桃灵在枕边睡得很是香甜,小小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邱意浓没有打扰她,小心地下了卧榻。
夜雨早已停了,但还能从院中的积水和焕然一新的门墙处找到它存在过的痕迹。厚重的阴云积压在半空,衬得天色昏昏沉沉,一片朦胧间,邱意浓回到了卧房。
她开着门窗,借着白昼的光亮向床顶处望去,只瞧见了晕湿的木板,她没有搬梯子上阁楼瞧一眼的想法,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收拾起残局。
就在前几日,她才请了师傅来捡瓦,如今这般,呵。
等她收拾完卧房之后,小桃灵抱着一块石头气呼呼地飘了过来,“浓浓,也不知是谁把屋顶砸破了,好大一片碎瓦呢!太坏了太坏了,怎么能这样?”
邱意浓接过那块石头,垂眸打量,这块石头大小如她的拳头那般,棱角分明,应是谁趁她不在家时丢上去的。她掂了掂硬石,问道,“只有这一块石头吗?屋顶单碎了卧房这一处?”
“我只看到了这一块石头,唔,我再去瞧瞧。”她很快就去而复返,十分肯定地回答了邱意浓的问题,“只有这一块,也只碎了这一处。”
“我知道了,谢谢桃桃。”邱意浓将石头收了起来,没再提这茬,小桃灵有些不解,“哎?我们不去找那个坏蛋吗?”
“只凭这块石头,桃桃有办法找到起事之人?”邱意浓如此发问,小桃灵一僵,她并没有寻人破案的本事,但这般轻轻放过又叫她有些不甘心,“那我们就不找了?”
邱意浓揉了揉她的头,语气平淡,“现在也没线索,放心吧,他总会露出马脚的。”
邱意浓没对旁人提起这事,只暗暗提高了警惕。
雨后的菌菇格外鲜嫩,邱意浓尤好食菌菇,因而去市集时忍不住买了些菌菇回来,把它们放在了厨房。
过两日去厨房的时候,邱意浓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油腥味,她挑挑眉,细细观察,果然在灶台四周瞧见了不甚透亮的反光,是一层清油。而后,她又在放菌菇的篮子里找到了些新鲜的从未见过的白菇。
邱意浓忍不住发笑,她笑起来恬静柔和,一看就是个和善的姑娘,可若仔细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十分淡漠。
小桃灵从屋外飞了进来,“浓浓,我这次找到那个坏蛋了!”她飞到邱意浓面前,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邱意浓眼前多了个男人的影像,她认识他,男人是城西有名的赌徒。
“我用幻境迷了他,可这人只说有人出了钱叫他这般做,联系他的人遮了面容,他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小桃灵气呼呼的,瞧起来煞是可爱。
“没事的,桃桃,已经很棒了。”邱意浓笑着安慰气鼓鼓的小桃灵,心里起了思量,幕后之人这般的行动,是想造成她意外身亡的假象?她止住了念头,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一个人居住了,谁知道亡命之徒为了钱财会做出何种疯狂的举动?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邱意浓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回到了吴家村,她没有答应桃桃去作弄那个赌徒的提议,白纸一般的小姑娘,就该快快乐乐地生活。不久之后,倒是听闻那个赌徒喝多了酒,回家路上摔下桥,瘫了。
邱意浓会心一笑,再没将此人放在心上,转头却又苦恼起还未收到丈夫的消息,吴知文离家数月,期间只有一封家书传来,这如何叫她不挂怀?何况她现在遇到了如此恶事,自然愈发想要心上人的陪伴。
她这番心思当然不足为外人所道。好在,回到吴家村后,似是畏惧她身旁多了人,再没有发生过什么古怪的事。
立夏之后,赴考的举子渐渐都回乡了,吴知文不在此列。
好在一同赴考的友人带来了他金榜题名的好消息,吴知文中了今科的二甲传胪,这个好消息叫吴家人欣喜若狂。他们不懂得官场沉浮,只知家里出了个官老爷!这可真是祖宗保佑!
友人被留了饭,期间,他望着邱意浓欲言又止,然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离开的时候,邱意浓悄然跟了上去。
“张师兄。”传信的友人也曾在县学进学,依着邱举人的关系,这声“师兄”并不算僭越。
“弟妹。”友人听见邱意浓的呼唤,止步回头,“你有什么事吗?”
“我见师兄在家中欲言又止,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相公他,在京中出了什么事吗?”邱意浓开门见山,便见张师兄的神情复杂难辨,他小心地看了邱意浓好几眼,思虑一番后,还是告诉了她。
“这事本不该由我提及,只是邱师父授业于我,待我恩重如山,这个消息也合该叫你知道。”
听起来是个不利于她的坏消息,邱意浓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面上不显,镇定发问,“烦请张师兄解惑。”
“吴师弟得中以后,户部侍郎看重他,欲将千金许配给他。”张师兄望着眼前恬淡的女子,略带不忍地告诉她这个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眼前人荆钗布裙也难掩其秀丽,听闻邱师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如珠似宝,从多年未续娶的态度里就可见一般,吴师弟婚后极是妥帖阔朗,二人琴瑟和鸣的美名他也有听闻。可是,唉,这又能如何呢?户部侍郎如此高门,似他们这般的平头百姓如何抗衡?这是一场可以预料的悲剧。
“吴师弟也言明家中自有妻室,只是,那边不依不饶,传闻说,户部侍郎极宠爱他的女儿,师弟便是这事绊住了脚。”
邱意浓如坠梦中,这话不难理解,于她而言却复杂难明,汹涌的情绪侵袭了她,不可置信、委屈、难过以及那一丝丝的明悟。邱意浓浑浑噩噩地向张师兄道谢,思绪被这消息裹挟成一团乱麻。
她的少年郎,要娶别人了?
终究只是局外人传递的消息,邱意浓定定神,决定等吴知文回来再问个清楚明白。
“邱师妹。”却是还未离去的张师兄叫住了她,他的神情尤为复杂,见邱意浓回望,他咬牙开口,“我本不该多嘴,只是,唉,武成他是一个极有抱负的人,师妹你早做打算吧。”
武成是邱父为吴知文取的字。
邱意浓一颗心犹往下坠,她听得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她又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师兄。”
回吴家的途中,邱意浓浑噩难明,张师兄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味包裹着糖衣的毒药,于吴家而言是蜜糖,于她却是砒霜。
吴家正陷在欢喜的海洋中,邱意浓进门前调整了心情,揉脸带笑回到了屋内。书房里的书很多,有吴知文自己抄买的,也有邱父送的,邱意浓怔怔地望着吴知文留下来的手稿,忽而低低一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师兄出人头地的抱负,她比谁都清楚啊。
吴知文是五月初回来的,相比起去时的默默无闻,归来时可谓衣锦还乡,县令亲自遣人套了车马送他归家,大包小包的礼物也迷花了乡下人的眼。
邱意浓远远看着在人群中光风霁月的吴知文,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他在人群中如鱼得水,乡人的恭贺、巴结都来者不拒,脸上是邱意浓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虚伪又真诚的笑容,他带上了假面,但他也是真切且开怀地享受着这一切。
从回来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看她一眼。
邱意浓无声地笑着,转身回了书房。吴家摆着筵席,所有人都忙活个不停,吴知文抽空进了书房,脸上是邱意浓熟悉的温柔笑容,他没忘给邱意浓带礼物,夫妻二人没说上几句话,这个有为青年又被乡人叫了出去。
盒中是一支金钗。邱意浓阖上盖子,情绪是叫自己都诧异的冷静,她游离于喧闹的人群之外,冷眼瞧着这似锦的繁花。
诸事方休时,已是晚间,邱意浓坐在房中,终于等来了吴知文的回顾。昏暗的烛火将青年的眉脸半掩于黑暗,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愁眉不展,眼带犹疑,好似在经历什么内心挣扎。
邱意浓淡然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终于,她的好夫君敛了眉眼,半明半暗的脸上带着真切的忧戚,声音低沉:
“浓浓,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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