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拖麻袋
江楠辰眯起眼，“其实我很讨厌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有些近乎尖酸的挖苦，路知非装作听不懂，“这里，能点餐吗？要不，我换家店请你吃饭，吃牛排吗？”
“我吃饱了，不饿。”江楠辰很不耐烦，想让他赶紧走。
“那我请你喝东西吧。”
江楠辰空洞的眼神忽然变得浓黑起来，就好像空井突然注满了水，但井水是不动的，幽然一片漆黑。
“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你给了我一部手机，我请你喝东西，君子礼尚往来。”
“君子……”江楠辰嘴角勾起戏谑的笑，眼底还是毫无光彩，摊开身体，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好啊，那你请我喝酒吧。”
“酒？”路知非莫名其妙。
“酒单。”江楠辰举起手，喊了旁边的服务生，很快递过来两张酒水单，江楠辰拒绝了，对着路知非，“你请客，你点吧，我都可以。”
这是一家白天供应咖啡，晚上卖酒的清吧，日咖夜酒的运营模式。
“啊，先生，现在是下午，我们暂时不供应鸡尾酒，现在只能点威士忌。”
路知非摸了摸鼻子，“可以啊，怎么点。”
酒单上的字，拼在一起他一个都不认识，只能看懂价格。
“我们可以按杯点，也可以点一瓶。”
“那我要两杯。”路知非松了口气，一杯酒能有多贵。
服务生走到他面前，指着一排数字，“你看选哪种？”
最便宜的一杯280，还有380的，路知非一头黑线，“这是一杯？”服务生点点头。
他垂下眼眸，余光里的江楠辰把头转向窗外，似乎没兴趣参与进来。
“那，你给我两杯280的吧。”
“好的，先生，请问要加冰吗？”
路知非满脸懵懂，后悔没从路知飞那里学一些道上的话，让服务生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常喝酒的人，客客气气地和他解释，“对于不太习惯威士忌的客人，我们会建议加冰，口感好一些。”
“好，加吧。”询问的目光看向江楠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路知非叹了口气，把酒水单递回给服务生，心想自己抽什么风，怎么就一时心软了。
然后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直到两杯酒端了上来。
服务生轻柔地垫上杯垫，放下两个胖墩墩的玻璃杯，弧面的杯身，折射着光芒。
看着薄薄铺满一层杯底的琥珀色液体，飘着一个硕大的冰球，路知非心如刀割，这点酒是不是还没有50毫升啊，怎么比肉还贵。
中午路知非请他吃的牛排才八十八，那么大一块肉。
江楠辰继续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路知非估计他不想说话，也懒得自讨没趣，举起杯子，“谢谢你的手机。”
刚抿下一小口，脸和喉咙立刻烧了起来。
“咳咳咳……”慌不迭地丢下酒杯。
酒单上写着烟熏的口感，烟熏个鬼，根本就是煤球的味，又苦又辣，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荒野呐喊。
他来不及等服务生倒水送过来，直接端起江楠辰面前的高玻璃杯，咕嘟咕嘟灌下大半杯柠檬水，脑子还是控制不住地晕了起来。
“太难喝了。”脸上飞起几片朝霞，嘴里小声嘀咕着。
江楠辰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在酒吧工作吗？”
“啊？”路知非脑子里像浆糊似地，眼前开始冒金星。
江楠辰不说了，慢慢拿起酒杯晃动着金黄色的液体，手指感受着冰块融化时杯壁传来的凉意。
“路知非，你这人真有意思。”
“啊？”
“你一开始从我这里讹钱，后来又找我骗招聘应试的名额，你说你看起来也是一个正常的学生，为什么人会这么坏？”
路知非晃了晃头，脑子终于重新连起线，但语言功能一时还没恢复，张开口，说不出来话，就只好听着江楠辰继续骂他。
“你这人恶毒，手段又卑劣，但为什么那天有同学落水，你又会下水救人？”
等不到回答，似乎变成和自己对话，呢喃道，“你真的好奇怪。”
路知非的眼前总算不晕了，刚想说话，就看见江楠辰举起杯，一口喝个精光。
“啊，你……”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五官扭曲起来，他不信这种烈酒正常人类能一口闷。
果不其然，就看见江楠辰捂着嘴巴疯狂咳嗽起来。
刚端起水杯，路知非就想起他说过不喜欢用被别人碰过的东西，赶紧放下，走到吧台重新要来两杯柠檬水。
端着水走过来，就看见江楠辰双手掩面，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在发抖。
“没事吧，喝水吗？”
路知非犹豫再三，其实他刚才在柜台已经买了单，现在就算离开了也算是把人情还了，可是他见不得江楠辰这个样子。
那副灵魂被掏空的表情，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脸上见过。
四年多前父亲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路知飞拔腿就跑，等安抚好路母，他到处去找哥哥。
在空旷的街上一声声呼唤，没有人回答，心脏慌的简直要蹦出嗓子眼。
十六岁的他强行镇定了心神，沿着哥哥习惯的夜跑路线，一路找到了校园的操场，在黑黝黝的草地上，终于看见路知飞大字形地躺在地上。
还好，还好。
可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和现在的江楠辰一样。
明明没有流下一滴泪，空洞的眼眶好像熄灭了的蜡烛，只留下了无尽的绝望。
路知非叹气，把水杯推到江楠辰面前，“其实，骗你钱的不是我。”
对方已读不回。
“哎，不过我帮他还债也应该，所以你怪在我头上不亏。”
路知非看着那双捂在脸上的手纹丝不动，嗫嚅着，“那个，我存了一点钱，但还不够三千，等凑足了我就还你，但是利息可能还得晚点。”
江楠辰实在沉默得太久，路知非从来没和不熟的人说那么多话，忍不住，拨开了他的双手，“你听见了么？”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江楠辰喝醉酒的样子，和路知飞一喝多就开启话痨模式截然不同，江楠辰打开的是飞行模式。
拒绝接受任何信号，也不给出任何反应，把自己屏蔽起来。
路知非错愕地发觉自己面前的酒杯也空了，杯子里只留下光溜溜一个冰球。可是他刚刚在去柜台前，还是只抿过一口的余量，虽然和刚端上来差不多。
但是四十多度的酒精度，就那一小口，也够直接点燃了。
“你，你……”路知非痛心疾首，他好不容易接受了宁可浪费也不能烧穿自己的胃，江楠辰怎么能喝他的口水呢，不是说过不喜欢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吗？
江楠辰像个木偶一样坐着，完全听不见他说什么。
路知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怎么办，大白天当搬尸工吗？
桌子上插着的小卡片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印着这家店的地址和电话，这个地址好眼熟。
仙林路一八二号。
他立刻抓起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一个胖猫的头像，发了条信息。
“你家是不是住仙林路的？”
滴一声，对面秒回复，“是啊，上次不是喊你去我新家吃饭。”
是小胖，他爹妈给他在这个区买了一个新房，面积不大，六十多平，说等他工作了就不用住单位宿舍，谈女朋友也方便。
上次新房入伙小胖就招呼路知非去吃饭，他当时忙着其他事没去，但记住了这个地址。
因为小胖嘴瓢，把仙林路说成了仙女路，室友们嘲笑了他半天。
路知非记得他这房子是没住的，因为小胖的妈说怕甲醛没散尽，起码要空置半年。
犹豫了一下，“我能借你家用一下吗？”
小胖立刻一个语音打过来，“你约妹子了？”
“不是，我朋友喝多了，人正好在这附近，我扛不动。”
“扛不动？男的女的？”
“男的……”
“哦，”小胖顿时没兴趣继续八卦，“钥匙放在门口鞋架上一个塑料花的下面，你去吧，地址我发给你，记得把窗打开，屋里有味，别把你朋友熏死了。”
路知非特别不好意思，“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不好的，你帮我开窗去了，就省得我跑了。”电话外有人喊他，他移开话筒，应了一声，“我不说了，反正你朋友随便住哈，不过冰箱没电，但是煤气是通的。”顿了顿，“哦，床上都是新的，想睡就睡，别和我客气。”
路知非盯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江楠辰，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赶紧回道，“好，谢了，兄弟。”
小胖乐开了花，“好的，哥，我们宿舍流动红旗都没了，兄弟们都盼着你回来。”
路知非挂了语音，转了转脖子，就看着江楠辰脚下打滑，往对面桌子扑了过去。
他认命了，飞快地冲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醉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面的女生紧皱起眉，满脸嫌弃，小声嘀咕着，“大白天喝酒……”
路知非刚抓住江楠辰的胳膊，那家伙毫不客气，软绵绵地像煎饼一样摊在他的肩上，眼睛半睁半闭着，脸还是雪白的。
那一嘴带着橡木塞的酒气，逼迫路知非别过头去，又忙着和别人道歉，“那个，不好意思。”把醉汉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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