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走
之后孟长疏便不再每天都来找秦穆先,自从偃门遗址回来,也很少说话,安作尘觉得奇怪,问他,他就说是身体不舒服。
裴玠来看他,他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于是秦穆先拿了些治跌打伤的药膏去了他的房间,他没敲门,进去就见孟长疏一手拿着一本修道的书,另一只手就学着比划。见到秦穆先,他习惯性的放下书,站起身。
但是叫他时比平时迟疑了些:“……先哥,你来有什么事吗?”
“你伤怎么样了?”秦穆先将药膏放在桌上,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伤,却被孟长疏拒绝。
“早就好了。”
孟长疏笑着回道,秦穆先却不开心,他收回手:“听话,留疤了就不好了。”
他难得这么温柔,让孟长疏觉得委屈起来,声音哽咽的问出了他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肖族长是东偃肖氏,所以那些白骨才不会伤害他,它们也认出我了,所以也没伤害我……先哥,其实我就是东偃孟氏对不对?”
秦穆先耐心安慰道:“孟长疏,我不是有意隐瞒你。”
“你都知道了还不告诉我不是有意难道是无意吗?”孟长疏泪流满面。
他知晓偃门遗址最近的传说,知晓秦穆先要去蹲守,所以怕他受伤一去不回。秦穆先忘了自己上次答应过孟长疏会带他去追捕道傀,孟长疏还求着跟裴玠学习御剑飞行,好让自己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跟上了秦穆先,刚好撞见那堆白骨,最后却发现自己是东偃孟氏的后代。
若不是他跟来,还会被骗多久?
这是孟长疏四年来第一次跟他顶嘴,自己倒先哭出来,他吸了吸鼻子:“先哥,你和裴宗主一起骗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东偃孟氏了?裴宗主要收我为徒,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还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规峫宗。”
秦穆先放软的脾气被他磨灭殆尽,他冷漠道:“孟长疏,在规峫宗比跟着我四处漂泊的好,你为什么总是抓着一个身份不放?”
“东偃孟氏就是不行!”他的声音更大,像是吼出来的这句话,随后又哭,“为什么非要入宗门?我喜欢在醉极楼打杂听戏的日子,这样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是东偃孟氏的人,先哥,你一点儿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你的话了。”
这么多年,孟长疏都未曾这么大声的跟他说过话,药膏又被塞回手里,秦穆先愣住,不相信孟长疏会跟自己说这话。
秦穆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间房了,只知道出来时孟长疏还在哭,哭得他心都在颤,他似乎对不起这个小孩儿。
房里的孟长疏知道裴玠暗地里时不时会派人来看着他,他伏在桌上越想就哭得越厉害,就越是气不过,最后拿出裴玠送他木牌,想要发泄委屈,他用力的想把木牌掰断,但始终是徒劳无功,就干脆气冲冲地开了门,将木牌丢了出去。
安作尘最近发病比往年更加频繁,他自己本人不在意,倒是裴玠看见他身上又翻出的老茧,止不住地心疼,安作尘看他紧锁的眉头,便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没什么大碍,这怪病缠了我这么久,我早已习惯,倒是你每次都替我治疗,才最幸苦。”
他这么一说裴玠就更是自责,他平时不敢逾矩,每次抚上安作尘雪白肌肤却都是如此时他肤如枯木,他不敢用力,怕弄疼安作尘,手指微颤汇聚灵力,只是轻轻的触碰便又拿开。
他对安作尘的情思也是如此,裴玠自跟随安作尘起,就爱慕他,但什么时候动了占有的念头,裴玠已经想不起了。
他臆想着安作尘对他好不是出于普通的师徒之情,但一看到他对别人亦是如此,便又打消了自己越界的心思,裴玠一直清楚,安作尘这人性情温柔、大爱泛滥,对他与对元荒的其他百姓并无差别,是他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好,不知不觉沉溺于安作尘随手造建的温柔乡无法自拔。
“这次秦穆先去金城,说是发现了无隐教的行踪。”
“你是怕他又要借无隐教出来了吗?”
裴玠不知道说些什么:“总要防患于未然。”
他当真是被那人整得怕了。
“这样自然是好,作为一宗之主守护元荒是义不容辞。”
“唉……”他又跟他说教了,裴玠不想跟他说这些话题,“师父于我恩重如山……”
他抬头,一不小心又陷入了安作尘的深情眼里,看到在里面挣扎的自己,忽觉委屈,裴玠将将要吐出的话咽下一字一字地斟酌,又道:“师父于我不是旁人。”
“何来恩情可言,为师只是做了师父该做的事。”安作尘看他眼角含泪,伸手想替他拭去。
他这一句话让裴玠如梦初醒,他看着安作尘,永远是一张漂亮的脸,一副温和的神情。
裴玠躲过安作尘的手,将眼泪收了回去:“我也只是尽了徒弟应尽的责,不幸苦。”
要无时无刻藏起他的爱意,要表现出师徒应存在的距离,才最幸苦。
孟长疏发现裴玠今天破天荒的没来看他,便问了守在门口的江晋:“这位道长,裴宗主呢?”
“你以为裴宗主同你一样闲?会天天来这里?他只是看重你的身份,才收留你。”江晋冻得直哆嗦,故意恐吓他,“你知道之前来规峫宗的孟氏都去哪儿了吗?”
孟长疏踩在门槛上,离他近了点:“去哪儿了?”
江晋负手也靠在门上,道:“只见进不见出。”
一听这六个字,孟长疏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出去。
他又道:“这鬼天气我还得看着你,真是没事找事,你乖乖留在房里,我回去了。”
孟长疏没作回答,所以他偷偷逃跑了。
他没地方可去,便一路跑到了醉极楼,孟长疏觉得冷,他看中了一间相对完整的房间,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等身体渐渐缓过来后才感觉气氛不对,他摸索着前进,差点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
他不敢用手触碰,便轻轻地踢了它一脚,没反应,不似活物,于是他又踢了一脚,结果被抓住脚踝。
“啊啊啊!”孟长疏被吓得腿软,直接瘫坐在地,踢开了那东西。
“秦穆……秦穆先……你放过我……”听着随时都有可能接不上下一口气。
“不不不……你放过我。”孟长疏连忙求饶,突然反应过来那东西是个人。
他冷静下来,仔细分辨面前人的模样,只是那人浑身都是血和伤,体无完肤,已经模糊了五官。他问:“你、你、你是谁?”
只是那人像是中了蛊,完全丧失了意识,不停地重复道:“你放过我……放过我……”
他喊了秦穆先,孟长疏心里就又生气了几分,如若平时他肯定站在秦穆先一边,现在他只认为是他又在背后办事,未达目的才将人折磨成此番模样。
他不会说秦穆先一定是在办坏事,也不能断定面前这人就是好人。
但现在天寒地冻,他人又浑身伤得惨不忍睹,孟长疏想到自己刚才无意踢了他几脚,为做补偿,就去了其他房间找了床棉被,虽然落了灰,但至少能保暖。
他将棉被盖在那人身上,注意到那人身上的红线,他认出是秦穆先的法器,就准备顺着红线找到源头,结果人未走出几步,突然就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孟长疏头还晕晃晃的,因为被套上了麻袋而呼吸不畅,自己的双手也早已被铁链锁住,他挣扎了两下,麻袋却被一人拿开。
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阴冷潮湿,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味道。老鼠明目张胆的在他眼前晃悠,发出的吱吱声与周围的哭声混杂在一起,昏暗的房间里,关了十几名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儿。
看到外面正看守着他们的壮汉,孟长疏敏感地意识到,自己被人贩子拐卖了。
他惊慌地收起手脚,将身子缩进墙角,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的人,恐惧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孟长疏将头埋进双臂,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后又露出眼睛,随后注意到帮自己拿下麻袋的女孩儿。
她与这里的其他人不同,不哭不闹,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一块破灰布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里看不出恐惧害怕,明明正值年少,眼神却如一潭死水。
孟长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依旧是颤着声问:“你不害怕吗?”
女孩儿没说话,抬眼望着他好一会儿,摇头,然后顿了一下,又点头。
孟长疏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又摇头。
“你知道你是怎么被抓来的吗?”
还是摇头。
“你不能说话吗?”
这次是点头。
孟长疏终于弄懂,原来这女孩儿是个哑巴。
外面的男人给他们端来食物,但白花花的馒头摆在地上,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拿,孟长疏也没打算去,却见女孩儿缓缓地起身,她每走一步铁链就跟着响,倒使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在众目睽睽中拿起一个馒头,又返回到孟长疏身边递给他。孟长疏却没敢接,悄悄告诉她:“这不能吃的,万一他们在里面下了药,我们就醒不过来了。”
闻言,女孩儿就将它分成两半,在他面前咬了一口,咽下,无事。
于是其他人纷纷去拿了馒头,她又递给孟长疏,孟长疏看她这么好心,不再好拒绝,便也接过咬了一口,却隐隐吃出血腥味,他没忍住吐了出来。小女孩见状,将手移到他背后,轻轻地拍了两下。
孟长疏从规峫跑到东偃,折腾了一整夜都没合眼,他忽然又想起了秦穆先,先哥会来救他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先哥怎么找到他,何况他还跟他吵了架。
眼泪措不及滑下,孟长疏连忙擦掉,忍不住责怪自己:“都怪你没出息。”
是不是东偃孟氏他都一样没出息。
孟长疏不敢睡去,但他实在是太累了,两只眼睛不停地打架,他冷得缩成一团,还是合上了眼。
却是被一声尖锐的叫声惊醒,孟长疏睁眼,外面的壮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拉着一位小姑娘往外跑,刚才的尖叫便是出自那位小姑娘,其他的小孩儿被吓得不敢吭声,只是看着那位费力地挣扎。
那壮汉贼眉鼠眼,看着小姑娘的目光尽显贪婪,看起来猥琐至极。孟长疏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一定不是是什么好事,便想也没想就往前冲上去,抓住他粗壮的手臂喊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小屁孩儿,你管我想要做什么!”壮汉猛地甩开他,孟长疏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壮汉又道,“多管闲事我连你一起办了。反正都要被卖进窑子里,先满足我们也一样。”
孟长疏疼得闷哼了一声,但见小女孩拼命抓着铁杆就要被拖出去,他直接用道法破开铁链又扑去:“你们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
壮汉被道法打中,松开了小女孩。其他壮汉被动静吸引过来,就见孟长疏与那人扭打在一起。
他们既然做这一行,自然会懂点道法,虽然孟长疏也学过道法,但他的剑被落在醉极楼,且那些人块头比他大不少,就算他用尽了在安作尘那里学到的道术,也坚持不了多久,对付一个还有胜算,这么多人便很快将他拿下。
孟长疏晕了过去,于是他连同那个小姑娘一起被壮汉拎了起来,一人揉着胸口道:“想不到这小孩儿还懂道法,他刚才的那一下我差点没抗住。”
但他刚要锁上铁门,手臂又被一只小手抓住,还没看清手的主人是谁,就直接愣在了原地,也不知这一次,是抗住了还是没抗住。
而另一边,几个时辰前还在偃门遗址的秦穆先收到江晋的消息,说是孟长疏失踪了,一想便知是因为东偃孟氏的身份,但孟长疏一个小孩子能去哪儿,于是没跟肖墨阳覃敛交代就直接来了醉极楼。
他看到梁汇身上的棉被和孟长疏遗落在地上的长剑,拎起他的衣袖问:“孟长疏人呢?”
“你放过我吧,秦穆先……我什么都告诉你……”梁汇气息奄奄的求饶,他已经神志不清,根本听不到他的问题,“杀了我,无隐教我告诉你……你杀了我吧。”
秦穆先这才想到自己之前让他失了聪,于是捡起剑刻上“孟长疏”三个字。
他着急道:“我说他在哪儿?”
他生气了,红线上的红光又冒出来,梁汇看见熟悉的影子,眼睛突然瞪大。
他拼命地往后退,嘴巴微张流出血水,又想起了之前的恐怖,原来秦穆先说的死不了,是生不如死。
“我、我看到了,他被人抓走了,要卖到……袭雨山庄!袭雨山庄……无隐教……”
秦穆先皱眉,他从未听说过什么袭雨山庄,听名字这地方应该不大,便更是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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