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贼船（II）

顾昭明和花晴都在。
还有三个孩子，头挨头挤在船尾看花灯，大抵也是来凑东隅节热闹的。
明欣不认识船上这两人，不待她开口问，钱宝儿便热情给她介绍。
“他们两个，江公子之前都见过的。”钱宝儿冲江沅眨眨眼，不忘补充一句。
“我听宝儿说过，明姑娘貌比天仙。”花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明欣：“原以为她是信口胡说，今日亲眼见着，才知道这话真的不能再真。”
他说话虽直白，倒也没有轻薄之意，是以明欣只笑笑，倒是江沅很不高兴地瞪了花晴一眼。
“他这人惯是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明姑娘你别理他。”钱宝儿笑着对明欣和江沅道：“你们坐，我去倒茶。”
这舫船果然宽绰，几人围桌而坐，丝毫不觉得拥挤。
不多时，钱宝儿端了茶水和点心来。
“这是逸城独有的茶点，在别处可吃不到。”她摆上几碟船糕和渔福酥：“来，趁热尝尝看。”
见着有点心，原本坐在船尾的三个孩子也一窝蜂地涌进船舱。一男两女，穿着素布衣裳，俱都是八九岁年纪。
见着江沅和明欣，三人开始还有些拘束，待到江沅借花献佛，热络地给他们每人手里塞了只渔福酥，三个孩子立时与她亲热起来，口里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团团围坐在她身旁。
江沅笑着哄他们几句，转身开始干正事。
她尝了块船糕，只觉得咸糯香醇，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
江沅在那厢赞不绝口，吃的投入，明欣便与钱宝儿几人闲谈。
钱宝儿热情爽快，拉着明欣的手，把这隗河上的渔家风情给她历数个遍。
花晴也不是个见外的人，左口一个明姑娘，右口一个明姑娘，不像是今日刚与她相识，倒像是感情甚笃的故友久别重逢。
与这两人相比，顾昭明显得格外不同些。他的话少，不怎么开口。
明欣暗暗留意。
之前在凝翠阁的时候，往来的恩客形形色色。在那种地方待的久了，她极会察言观色，几句话便能把这人是做什么的，脾性如何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眼下见着顾昭明，她却猜不透了。
“顾大哥不是隗河上的渔家人吧？”明欣试探着问道。
顾昭明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先是一怔，随后坦然道：“我是个坐馆先生，平日里带孩子们读读书，习习字。”
他看看旁边与江沅闹腾正欢的三个孩子，笑了笑接着道：
“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罢了，做不得隗河上的弄潮儿。”
“顾大哥过谦了。”明欣说道。
依她看，顾昭明的气度和谈吐，不知比平津城里那些腹中没有几本诗书，只会夸夸其谈四处钻营的“才俊”们强过多少倍。
她心里这样想着，说道：
“怎么会是无用呢？像顾大哥这样的读书人，亦可以求取功名，出仕为官……”
钱宝儿原本笑眯眯地在旁作陪，听到这话忽地变了神色，一个劲儿
地朝明欣挤眉弄眼。
明欣：……
她这后半句“提笔安天下，施展抱负”还没出口呢，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顾昭明把钱宝儿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他坦然笑笑，对明欣道：“我天生有腿疾，明姑娘口中那般做为，今生怕是不可能应验在我身上了。”
依照大梁典章，凡身有残疾之人，皆不可参加朝廷选拔取士。
明欣不由得怔愣。
众人围坐在桌旁，她哪里看得出顾昭明有腿疾？
一时间，她只觉得窘迫非常，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才能把话给圆回来。
倒是顾昭明给她解了围：“身有残疾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早就习惯了。明姑娘不必过于在意。”
明欣默默呷一口茶。
这般磊落之人……端的是可惜了。
“做官有什么好？每日读读书写写字，安闲自在，我就最喜欢这样。”钱宝儿见缝插针。
“我也没见你闲时读书写字。”听了钱宝儿的话，花晴嗤笑一声：“你是喜欢读书写字吗？你怕是喜欢那读书写字的人吧。”
“就你长嘴，尽瞎说！”钱宝儿登时脸红。
……
几人聊着，天色已然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钱宝儿朝船舱外看一眼，起身走到船尾。
她弯腰拾起船橹，使劲抵住河岸。三个孩子见状，一起跑过去帮忙，几人合力一推，船尾悠然荡起一阵水波，船身晃了几晃，随着水流摇摇摆摆离开河岸。
江沅的心也如那翻滚的水浪，止
不住地跟着翻腾。她悄悄看一眼明欣，见明欣的脸色也瞬时泛白，攒着眉尖轻轻掩起朱唇。
那三个孩子显然是在渔船上待惯了的，似乎仍觉得船晃的不过瘾，几人争先恐后在船尾胡乱蹦跳。
“不用怕。”钱宝儿手忙脚乱按住那几个孩子，回头安慰两人：“只开船时晃的厉害，一会儿便好了。”
果不其然，船离岸不久便渐渐平稳下来，又与泊在岸边时无异了。
此时大部分舫船都已点上花灯，点点光亮恍如流动的星河。
花灯哪里都见得着，但这东隅节格外不同。莹莹火光随水波轻荡，船上景，水中影，亦真亦幻，把夜晚的隗河装扮得分外迷人。
三个孩子早已与江沅混的熟稔，此时一齐拉着她去船尾看灯。
江沅想叫着明欣一起。
“你和孩子们先去看灯吧。”之前明欣在河边被江沅拉着东瞧西逛，走了不少路，眼下她只觉得身子乏累。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沅推开六只小手，转回身问道。方才开船时，她瞧着明欣脸色苍白，不免有些担心。
“没有。不过是之前走累了，休息一下便好。”
钱宝儿托着腮，笑嘻嘻看着两人：“小夫妻如此恩爱，当真是让人羡慕啊。”
“江公子只管放心去看灯。”花晴微微挑起唇角。
他这话是对着江沅说，一双眼睛却是落在明欣身上：“这厢有我陪着明姑娘呢。”
江沅：……
“有你陪着，我就更
不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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