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
按照莱昂的吩咐，瑞文带着野战医院的一位麻药师来到了莱昂所驻守的营地。她先把医生安排在了某个帐篷里歇脚，然后往码头的方向走。
几分钟后，她看见莱昂带着一个士兵在河床边的十几条驳船附近忙碌。那些船有的高高地漂浮在水面，有的已经站上了士兵，吃水好一截。
伯曼也在不远处。他只在晚上和莱昂出来散散步，白天不愿和他出去，他的眼睛在黑巫师的实验中受损，在阳光下走一段时间就感觉眼睛酸困，平日里说话也不想引人注意。瑞文正看着，他的体力不允许他做太重的活儿。伯曼正站在凑合搭建的桌板旁，从铁炉子上拿了一个黑乎乎的水壶，往几个裂了缝的杯子里倒了些热水。那些水可以供士兵出发前喝。
莱昂先看到了瑞文，他没有叫来伯曼，而是独自迎了过去。
“怎么样？找到了吗？”莱昂问。
“你真的要用这种方法？瑞文远远地看了一眼伯曼，然后视线又落回到莱昂脸上，说：“拔掉他全身的蛇鳞，这种疼痛没多少人能承受下来。”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莱昂回答，“所以我需要一位麻药师。他身上的蛇鳞越来越硬，再拖下去拔鳞的疼痛只会有增无减。”
“你可以去见见医生。”她说。
于是，他们朝安置医生的帐篷走去。
瑞文不解，继续问：“为什么你要大费周折去救他？按他说的，放他回去不就好了吗？”
莱昂哑口无言，他也说不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直觉告诉他，伯曼那样倔强的眼神是他无法忘记的。
走进帐篷之后，莱昂和麻醉师简单打了个照面。当麻醉师听完了他接下来需要作什么的时候，面色凝重起来。他对莱昂说：“这种手术我没有尝试过，不确定用药的多少，所以只能先给他使用少量麻药，如果中途病人清醒，再继续加量。”
莱昂点了点头。随后，他走出了帐篷。不一会儿，伯曼就和莱昂一起回来了。
伯曼看到里面站的人身穿灰色医袍，就知道切除手术就要开始了。
莱昂以为麻药会帮助伯曼顺利免于疼痛，但当麻药师对伯曼进行了术前检查之后，他把莱昂叫了出来。
伯曼躺在床板上，侧过头看着莱昂他们走出帐篷，他有些不安地问瑞文：“出什么事了？”
帐篷外，医生告诉莱昂，伯曼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不能使用过多麻药，如果术中他清醒，恐怕不能再注射麻药了。
莱昂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到分两次手术进行，但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蛇鳞的生长速度很快，必须一次性清除干净。
莱昂回到了帐篷里，此时伯曼正直挺挺地坐在简易的手术台上。
“有件事——”莱昂一时不知道怎么对他开口。他本以为伯曼会因为麻药的原因拒绝手术，
“如果你想停止这次手术，我可以理解，没有问题。”他说这话时有些磕巴。
真正吃惊的是瑞文，她搞不懂莱昂是怎么回事，要换成别人，他一定会把那人按在手术台上，任他喊破嗓子也要完成手术。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才是她印象中莱昂的做事风格。
但出乎意料，伯曼只是点点头，告诉他们，他可以忍受，请医生继续。
“我在银星会的实验室受过的疼痛比你想得多得多。”伯曼看似轻松地耸耸肩，对莱昂说。
传入利欧耳中的炮火声似乎被裹上了一层布，闷闷的轰隆声甚至不真实，当他睁开眼，那阵记忆中战火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双眼开合之间，菲亚特的脸孔最先进入他的视线，仿佛能看到的全世界只有他。
“循环！循环……”利欧在梦境里陷入一阵慌乱，他呼喊道：“菲亚特！”
“利欧？”此时，菲亚特正趴在床沿，忧虑地握住利欧的手。
菲亚特的声音慢慢将他拉回现实中，利欧逐渐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
“你没事……”利欧看着他，长舒一口气。只要菲亚特活着，循环就不会开始。“那只猫在哪里？”他又问。
“奎宁抓住它了，把它关在了笼子里。”菲亚特说。
利欧把手从菲亚特小巧的掌中抽出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现在说起话来还有些迟缓，“让你担心了。”他说。
说着，他的手掌慢慢滑到了菲亚特的脸颊上。此时，菲亚特的眼睛有些微红，他把手叠在利欧的手上，微微笑了笑，说：“有个好消息。还记得你在昏迷前说心脏疼痛的厉害吗？”
利欧恍惚地点点头。
菲亚特继续说：“我拜托巴罗尔诊治了一下你的心脏，他说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利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索良久，他才恍然大悟，“是你治愈了我……”是和菲亚特长时间的相处，他的治愈能力在不知不觉间修复了他的心脏。
这时，奎宁敲了敲门，他把那只猫装在一个笼子里提了过来。
奇怪的是，那只猫明明来到了陌生的环境，却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应激反应，反而表现出对利欧的好奇。当利欧靠近这只猫时，它也在笼中凑近他。
营地所在的森林经过了前几天的暴雨，近日的天气都是晴朗无云。莱昂巡视完边境线，这里的战事总算消停了。他回到营地已经是日落十分了，拴马的时候，他看到了手腕上清晰可见的牙印。整整一天了，它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伯曼在拔鳞的时候咬的。那时莱昂怕他会因为疼痛咬到舌头，情急之下便把手腕放到了他口中。
安顿好了马，莱昂走入帐篷。伯曼依然窝在厚绒绒的毯子里，但他已经醒了。
“感觉怎么样？”莱昂一边脱去制服外套，一边问他。
伯曼看到莱昂手腕上的牙印，他说话了，声音十分微弱，“很抱歉……咬了你的手腕。”
莱昂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没什么。”他背过身把外套挂在帐篷边，又说：“你很勇敢，拔鳞的时候。”
这时，莱昂已经朝伯曼走了过来。伯曼冲他微笑了一下，尽管看上去还有点胆怯。
“你好像很怕我。”莱昂看着他，问。他忍不住在一旁观察着伯曼，有些搞不清楚，这个小个子不惧怕疼痛甚至是死亡，可偏偏怕他。想回想一下，伯曼举止文雅，和自己不同，说话细声细气，也许是自己的粗俗吓到了他？
谁料，伯曼慢慢把手伸向莱昂茂密的胡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因为虚弱抬不起胳膊而收回了手，尽管虚弱，他依然打趣说：“因为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触碰如同是一缕悄无声息的微风，不知不觉间在莱昂平静的心绪上抚出了纹路，他忍不住凝视着伯曼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听到他这么问，伯曼抬起眼，挤出一个嘲讽的笑，那种笑是在嘲讽那群混蛋，他抬了抬手指，指向腹部。
莱昂顺势看过去，问：“可以吗？”
伯曼点点头。莱昂轻轻拉开盖在他身上的被角，又掀开他的衣服，然后，伯曼腹部一条深红的割伤出现在他的眼里。
“黑巫师的转化试验需要大量受体大量的血液。我藏了一块石头，每天趁监守午饭离开的时间，把它磨锋利了，然后放血。就这样。”伯曼平静地说，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
莱昂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知道这需要巨大的勇气，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他沉默了片刻，伯曼从一开始就没有活着逃出来的打算。
“我宁愿去死，也不会沦为黑巫师的囚徒。”伯曼的微笑恰到好处，足以提醒莱昂该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像是遮掩这样突然的情绪，莱昂忽然站起来，背过去，说：“你休息吧。我得把医生送出营地了。”
伯曼并没有察觉莱昂的异常，只是躺回毯子里，说：“请替我谢谢医生。”
莱昂没有吱声，径直离开了帐篷。
深夜，因为余痛，伯曼睡得很浅。安静的帐篷忽然传来异动，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是他的星盘碎裂的声音。虽然它早已经损坏，但对于占星师来说，星盘与声明一样重要。
伯曼把一旁的提灯拽到手边，阴影扫过那人的身体，昏暗的灯光照到了一个裹着黑袍子的人影。
“谁？”
那盏小灯给他带来了朦胧的光，但是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依然处于黑暗中。
闯入的黑影眼见暴露了行踪，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朝伯曼刺了过来。伯曼挣扎着躲闪开，但虚弱的体力让他很清楚，如果那家伙再给他一刀，他必定躲不过去。情急之下，他连拉带拽地把桌上的提灯扯了下来。一瞬间，灯油立即顺着灯罩的裂缝流到地上，火苗迅速攀上了帷幔燃烧起来。光亮的火焰中，伯曼看清了掩藏在那个黑袍下的脸孔。
“有闯入者！”
不远处传来警报。烟雾逐渐浓烈，火势很快惊动了营地的士兵。瑞文最先冲了进来，把伯曼从火光中拉了出来。
一阵猛烈的咳嗽，伯曼趴在地上，回头看着熊熊燃烧的帐篷。
“莱昂呢？”瑞文问。
“他去送医生了。”他回答。
也就是在这时，把守营地的士兵跑来说，莱昂刚到营地大门。
伯曼又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赶紧告诉瑞文，“刚才那个闯进营地的人……是阿尔贝托的心腹，我在他们的实验室里见过那个人，是黑巫师。”
随着帐篷的火很快被熄灭了，莱昂一路奔跑你过来。他一看眼前的景象，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瑞文紧接着说：“虽然利欧已经告诉我们阿尔贝托到了北方边境，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黑巫师一定没想到帐篷里的人不是你。”瑞文看了一眼伯曼，说跟莱昂听。
“不一定。”莱昂说着，接过被瑞文搀扶着的伯曼，然后吩咐士兵们：“我们的阵地防守森严，黑巫师一定还没逃远，快去追。”随后，他又对瑞文说：“早些时候利欧传过信，他推测银星会的目标就是伯曼。”他低头看了一眼伯曼，感觉到他的手抖得厉害，“好了，别怕。”又继续对瑞文说：“我以为把他安置在我的帐篷里会让他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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