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开开门
五个人透过朦胧的雨幕，看到了几步开外的绿化带边上，一个歪着身子的身影，面朝操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它的一只脚已经完全外翻，支撑着它走路的不是脚掌，而是他的小腿胫骨，那只脚就软软地耷拉在骨头旁边，只有一点皮肉连着，脚掌走一步拖一步。
支撑着地面的胫骨磨掉了血肉，白森森的骨头外露着。
另一条腿看着是好的，但是因为伤腿只有胫骨关节支撑着底面，所以它站得一点都不稳。
身体完全偏向左边，但还是很努力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操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眼睛盯着那个挪动的身影，希望它挪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操场的第一个闹钟结束了，校园里安静了一瞬，随后第二个闹钟又响了起来，哪怕在嘈杂的雨声中，铃声依旧很清透，突破重重噪音直达众人耳中。
那个变异者依旧自顾自地走着，似乎没看到几步之外的五个黑影。
方亦乐暗自攥紧了手中的棍子，手臂肌肉紧紧绷着，蓄势待发。
哪怕他们计划得再周详，仍然避免不了这样的情况，他们没有办法算尽这些意料之外的变数。
害怕了很久的状况还是出现了，方亦乐此刻反而不慌了。
他就站在程之安身后，两步走上去就能拉开程之安，就像第一天程之安拉开他一样。
他盯着那个变异者，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如果这个变异者发现了他们暴起，他要和程之安一起战斗，哪怕赌上自己，他也要让程之安活着！
它越来越近了，然而还是兀自地走着，没有看这边一眼。
变异者走到程之安面前位置的时候，他们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他甚至看见了变异者脸颊的肉已经没有了，伤口被雨水冲得发白。
牙床裸露在外，上下牙齿一下一下地咬合，程之安能听到牙齿碰撞咯咯咯的声音。
所有人安静得像融入了夜色和雨幕之中，和浓重的黑色融为一体。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终于，变异者经过了程之安，继续往操场方向走去。
所有人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不敢动，程之安微微转头看过去，直到变异者走开了一段距离了才领着众人继续走完剩下的路程。
到了小卖部门口，方亦乐几下扒拉开了身上的垃圾袋，本来干着的上半身瞬间湿透了。
他没有理会，快速敲了几次门边的玻璃窗，边敲门还边小声说：“陈大爷开门，我是小乐，开开门。”
其他四个人围在他身边警惕地看着周围，时间在此时拉得格外长。
清脆的敲玻璃声音一下一下在雨中响起，所有人都无声地焦躁着，期盼着这扇希望之窗赶紧开了。
方亦乐一边敲窗户，一边一声一声地喊人，而窗户一直没有开。
方亦乐抹了一把脸，把糊在眼睛上的雨水擦干，急切地敲窗户，“陈大爷，您开开门，我和我的同学真的走投无路了，您开开门救救我们吧。”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周围，每个人都很着急，生怕从哪个犄角疙瘩的地方就冒出一个丧尸。
方亦乐越说声音越抖，喉咙里的哽咽压都压不住。
终于，在一声声恳切的哀求中，窗户从里面打开了，所有人精神一震，看着防护栏后的陈大爷。
方亦乐继续说：“陈大爷，开开门，救救我们！”
陈大爷从里面扫了一眼围在窗户边上的同学，叹了口气说：“等着吧。”
随后转身走向门边，拉开了小卖部的卷闸。
卷闸拉起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五个学生涌入了小卖部。
随后卷闸落下，把门内和门外隔绝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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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后的高三一班，吴博在窗帘后看着众人顺利进入了小卖部，慢慢退开了窗边，手伸进裤袋，攥紧了里面的美工刀，表情一片平静，眼神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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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卿一进门就摊下了，连垃圾袋都没来得及脱，就黑乎乎地一团坐在地上，“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死定了。”
杨晓糖已经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垃圾袋，脸色也很苍白，脸蛋上挂着水。
她把自己的垃圾袋放到门边，又走过去帮梁卿脱下身上的垃圾袋，梁卿软着手脚任由她摆弄。
李子强也利索地扒下了垃圾袋，靠在墙边平复着呼吸。
方亦乐在门外的时候已经扒掉自己的垃圾袋了，淋了一会儿雨，浑身都湿透了。
他抖着手帮程之安扒拉下垃圾袋，拿开垃圾袋后，看到程之安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悬着的心才终于狠狠落下，方亦乐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搂住了程之安，脸埋了在程之安的颈窝，呼吸一颤一颤的，手臂用力勒紧了程之安，像是要把他嵌入怀里。
程之安任由他抱着，伸手一下一下捋他湿透了的头发，低着头，嘴唇靠近方亦乐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程之安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怀里的方亦乐不再发抖了，才把手放到他的后颈，稍稍用力把方亦乐拉开。
他弯下腰，和方亦乐对视，眼睛黑沉沉的，因为沾染了水汽而有点反光，在黑暗中像两颗黑曜石，他很专注地看着方亦乐，说：“不怕了，方亦乐，我没事。”
方亦乐的情绪终于回复平静，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刚刚吓死我了，我好怕它扑到你身上，还好它瞎。”
程之安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放下了自己的背包，低头翻找。
五个学生终于彻底平复了情绪，安安静静地坐着，享受劫后余生的片刻安宁。
其他四个人还好，因为垃圾袋遮挡了大部分雨水，他们只有小腿以下的裤腿湿了，方亦乐因为在门外脱了垃圾袋，雨太大，淋了一阵就湿透了，现在他从头到脚都是湿哒哒的。
程之安从背包里翻出一套干燥的衣服，是适合方亦乐的尺码的。
他转身递给方亦乐，“先换上，湿着身等下感冒了。”
方亦乐点点头，接了过去，却没有立刻换上，而是走到陈大爷面前，朝着他鞠了个躬。
“谢谢您，陈大爷，您救了我们一命。”方亦乐很真诚地说。
陈大爷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真的，如果不是你，这个门我就不会开。”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陈大爷继续说：“我一个糟老头子没什么，死了就死了，但是我的孙女不行，她还这么小，还有大好的未来等着她，我得让她好好活着等救援。”
陈大爷扫了一眼众人，语气严肃，“我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东西是支撑我们爷孙俩的最后的粮食了，接下来我说的话有点伤人，但也是实话。”
“我不能留你们太久。”
说完顿了顿，语气有点狠厉，“希望你们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拼了命也不让你们好过！敢动我和我孙女一根头发，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程之安走到方亦乐身前，把方亦乐护了在他身后，说：“陈大爷，您放心，绝对不会出现您说的情况，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久留，我们在这修整几天就走了。”
说完这一段，陈大爷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程之安，眼神中的戒备放下了一点。
方亦乐见状，继续补充，“对对对，陈大爷，我们不会伤害您和君君的，您放心。”
陈大爷又叹了一口气，看着方亦乐说：“小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知道的，我这样真的是没办法。”
说完他抹了一把眼睛，低下了头。
过了会儿抬头看众人，“我烧个水给你们洗澡吧，一个个看着怪可怜的。”
他们几个确实有点蓬头垢面的，十天没洗澡了，又淋了雨，几个人看着狼狈至极。
梁卿在旁边连忙说：“没事儿陈大爷，我们擦擦身子就好，别烧水洗澡了，怪浪费水的。”
陈大爷摆摆手说：“没事儿，水还有，停电了，没停水，就是烧水麻烦，要另外烧。”
五个学生被这个天降的好消息砸懵了一下，他们一直以为停电之后就停水了，现在第十天了，还在供水，那就证明自来水厂还在守着，政府还没放弃！
所有人精神一震，顿时觉得今晚的出逃值了。
陈大爷转过着身子走向休息间，开了门之后，一个小女孩从里面探了半个头出来看门外的几个哥哥姐姐。
方亦乐看见君君朝她挥手打了个招呼，君君终于出了门，走到他身前，怯生生地说：“乐乐哥哥。”
方亦乐朝她笑，拍了拍她的头，“谢谢君君和爷爷肯让我们进来。”
君君笑着说：“不客气，爷爷本来就要放你们进来的，只是把我锁进门里花了一点时间。”
五个人这时候终于明白，陈大爷刚刚的那番话只是警告他们，毕竟在这末日之中，人会更可怕，哪怕是之前认识的人，都有可能在变故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在这样规则和制度被打破的世界里，人的恶意不再被压制，所有肮脏卑劣的念头都会打着“为了生存”的旗号在绝望中滋生，化作有毒的蔓藤伤害别人。
许多人循规蹈矩是因为法律制度和社会道德的约束，然而当这一切都丧失功能了呢？
在没有人执行法律，也没有人批判罪恶的时候，总有人会守不住底线，而越过了那一条线的那些人，又和门外撕咬活人的丧尸又有何区别。
一种迫于病毒驱使，另一种却是因为贪婪的本性而践踏生命。
披着衣冠的禽兽远远比野兽更可怕。
人心经不起窥探，人性扛不住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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