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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尘埃落


尸体已经被官府带走了,现场尽量保留了原来的样子。

        仵作先生在查验尸体时,发现女人手腕、脚腕、腰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勒痕,且有明显挣扎的痕迹。

        女人死前表情惊恐,应当是遇见了什么极其吓人的东西。

        致命伤只有一处,便是胸口上贯穿身体的血洞,初步判断,大概是被参差不齐的尖锐木棍一类所伤。

        仵作认为,杀人者应该是先将死者用藤条一类捆绑,然后用物件刺穿她的胸口,杀人者应当是一个力气较大的男子。

        但是在现场却并没有发现类似凶器的物件,或许是被带走,但目前尚未寻到。

        郑云观踱步进入屋中,现场着实有些凌乱,比起“翻找”,倒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桌椅被掀翻在地。

        郑云观走上前去,蹲在那摊已经干涸的血液前,眯了眯眼。

        她看到了一片花瓣,已经被血液浸染,近乎成了黑色。

        “这是梅花花瓣吗?”郑云观喃喃开口,“夏天也会有梅花吗?”

        秦聿走过来,蹲到她的身边,也看向那片花瓣。

        “你还记得吗?月瑾说,她的家里是有一棵梅花树的,”郑云观缓缓开口。

        秦聿微微眯眼,“是,可是院子里,或者说这个村子里,并没有一棵梅花树。”

        那这片花瓣是从哪里来的?

        郑云观猛然想起,她之前抱月瑾的时候,好似是闻到过她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

        郑云观倏地抬起头来,看向秦聿,“月瑾还在隔壁吗?”

        秦聿点点头,“你怀疑月瑾吗?”

        郑云观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月瑾被女人虐待,有杀人动机;她说她和父亲一起出去,可忠生却没有提到,若是她骗走父亲,杀死继母,又到外面去把财物藏在林子里,嫁祸给同样不疼爱她的父亲呢?她有作案时间。”

        秦聿皱眉,“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也不可能有这样重的心机。”

        郑云观抬眸看他,“我们在进这个幻境的第一时间,有把这个小姑娘,当成普通人吗?”

        没有。

        当时郑云观担心小女孩的身份只是伪装,所以才她给她戴上了锁灵钏。

        只是在后来,小女孩的娇弱,还有她可怜的身世,都让秦聿和郑云观慢慢放下了警惕,只当她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秦聿倏地抬眸,“所以,月瑾,可能并不是月瑾?”

        郑云观站起身来,“去看看?”

        秦聿“嗯”了一声,起身,同郑云观一起去隔壁家里寻月瑾。

        “咚咚咚”,敲门声过后,是女主人来开了门。

        “哎,你们来了呀!小姑娘还没醒呢,”女主人侧身,将秦聿和郑云观引进门来。

        “我去看吧,”郑云观当先走了进去。

        秦聿并未应答,只是跟在郑云观身后。

        门开了。

        郑云观踏进月瑾的房间。

        并没有人。

        郑云观转头,朝着秦聿摇了摇头,“月瑾不在了。”

        秦聿眼睛微眯,“去知府!”

        当下二人也不再耽搁,直接掐诀御剑,便往知府大牢方向而去,那里面应该还关押着忠生。

        女主人亲眼见着两人飞上天,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神仙呀!”

        秦聿和郑云观一刻也没有耽误,到了知府大牢,就见看守的人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郑云观心中一懔,右手持剑,便往里面去。

        隐约,听见了男人痛苦的呜咽求饶声。

        转过拐角,映入眼帘,便是月瑾身上生出了许多粗壮的枝干,树藤蜿蜒,紧紧地缠绕在忠生身上。

        忠生脖子被勒住,吊在半空,脸色青紫,双腿无力的蹬着,两手攀着树藤,想将它从自己身上扯下,可显然,这是徒劳。

        郑云观皱眉,喊了一声“月瑾”,声音清冷坚定,又字字清晰。

        郑云观和秦聿都并未立刻出手救下忠生,毕竟,那个人也没什么值得救的地方。

        月瑾显然听见了声音,她缓缓转过头来,眼睛通红,带着狠意,再不见初见时的怯弱了。

        月瑾看到郑云观,显然也愣了一下,但她并未停下动作,只是回过头来,看一眼郑云观,便低下了眸子,“你们不要拦我。”

        “我没想拦你,”郑云观缓缓开口,她向月瑾靠近一步,“月瑾,他死不足惜,却不该脏了你的手。”

        月瑾显然愣了一愣,她回头看了忠生一眼,男人已经快要失去呼吸,眼中满是惊恐与无望,喉咙中发出模糊不清的求饶。

        月瑾却是兀地笑出了声,“我也没想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啊,雪娘和月瑾受过的苦,都该让你也来尝一遍。”

        她猛地将树藤朝旁边甩去,忠生撞在墙上,疼的弯起了腰,喉咙中是痛苦的呻吟。

        月瑾,或者现在该说,梅花妖,她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郑云观,“姐姐终于来了啊,”那笑意中,有苦涩,有解脱,还有对某人的恨意。

        “月瑾,能说说么?”郑云观看着月瑾,她正慢慢地变了模样,生出的树藤和枝干都收了回来,身量渐长,化成一个稍显清艳的妙龄女子。

        月瑾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记忆最初的时候,她只是一棵快要死去的梅花树。

        家里的男主人,即是忠生,买下院子后,却并不管她,只让她在院子的一角自生自灭。

        后来,梅花树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可院子里又来了一个女主人。

        女主人叫作“雪娘”,她生的很漂亮,人也很温柔,经常给她浇水,除去身上的害虫,还给她修剪坏掉的枝丫。

        梅花树渐渐又有了生机,她很感谢院里的女主人。

        可是后来有一次,男主人喝醉了酒,从外面回来,打了雪娘。

        梅花树很想帮助雪娘,可是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看着雪娘被那个男人踹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好久。

        后来月娘生了一个女儿,起名月瑾,月瑾很乖,经常在梅花树的旁边玩。

        男人自打过雪娘一次后,只要一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回家就要撒在雪娘身上。

        雪娘回到娘家,向自己父亲和母亲诉苦,但是他们却只是让雪娘忍一忍,毕竟她已经嫁出去了。

        雪娘心灰意冷,又被男人拽回了家,毒打一顿。

        雪娘生病了,被打的,也是被气得。

        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她想活着,即便是要忍受痛苦,她也想尽力保护自己的女儿。

        男人却不再给她请大夫,也从不把月瑾放在心上。

        雪娘的妹妹担心姐姐,来看望雪娘,晚上留下照顾她。

        可是那个男人就是一个禽兽,他当着雪娘的面,把他的妹妹玷污了。

        雪娘心里气啊、恨啊、绝望啊,可她没力气,最终断了那一口气,死不瞑目。

        梅花树就在院子里,隔着一扇窗户,亲眼见证了一切。

        而月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男人又娶了雪娘的妹妹,依旧像打他姐姐一样,凌虐她。

        可是她的父母不管她,她的哥哥也说男人教训女人,那女人便要受着。

        她觉得这是屁话,可是却逃不出去,因为后来,男人把她关在了家中。

        她的心理开始扭曲,她怨恨所有人,甚至是她姐姐的女儿月瑾。

        于是,她开始虐待月瑾,但是,她依旧觉得不解气。

        月瑾身上经常被打的满是伤痕,那个男人却不管,月瑾想念娘亲,她就偷偷躲在梅花树下哭。

        哭够了,却依旧像曾经的雪娘一样,给她浇水。

        再后来,那个女人没有控制好力道,月瑾在梅花树旁,永远的闭上了眼。

        鲜血蹭到了梅花树的身上,梅花树心中疼惜月瑾,疼惜雪娘,怨恨那个男人,不知怎么,再一睁眼,便化作了月瑾的模样。

        她将月瑾埋葬了。

        她扮成了月瑾的样子,在某一天,支走了忠生,杀死了那个女人。

        她没有将忠生一起杀死,因为,她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人渣,想要他也尝尝那些折磨。

        他害了三个女人的一生,不该就那样轻易死去

        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忠生的所作所为被公之于众,他成了被所有人唾骂的对象,人人都能上去踩他两脚,或许以后,活着还不如死去。

        梅花妖虽然杀了人,但她自愿从此守护这个村子,以弥补过错。

        最后,知府大人终于是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再见梅花妖时,她只是笑着,对郑云观道:“谢谢你给的包子,很好吃。”

        郑云观便也笑了,“不必谢。”

        梅花妖看着她,似感慨,“若是雪娘和月瑾也能遇上你,该多好啊。”

        郑云观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所有的景象便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碎消失不见。

        再睁眼时,便还是那座塔。

        郑云观有些怅然,“你说,那些是真的发生过的吗?”

        秦聿抱臂,沉默片刻,“或许,只是一场幻境罢了。”

        郑云观点点头,就当是假的吧,不若,真实经历过这些的人,该有多痛苦啊。

        眼前阶梯一寸寸显现,又到了该继续的时候了啊。

        郑云观下意识侧头看了秦聿一眼,后者微抬下巴,“走吗?”

        郑云观点点头,迈上一级台阶,忽而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伸出了手。

        秦聿微愣,视线下移,落在她纤细指尖。

        “来啊,你说的,别走散了,”郑云观回着头,清清冷冷的。

        秦聿却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上前两步,郑云观便握住他的腕,像之前一样。

        不再回头,向上走去。

        踏上最后台阶去的一瞬,郑云观只觉一阵白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痛,于是她闭上了眼。

        最后一刻,秦聿下意识护住了郑云观的头,两人双双昏迷倒地之时,便是秦聿垫在下面,郑云观趴伏在秦聿的胸口。

        郑云观的手尚扶着秦聿手臂,秦聿的另一只手则护住了郑云观后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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