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苦瓜没有未来

第二章：苦瓜没有未来

        我叫陈无，什么都没有的无。我的一生很短暂，短暂到——只有从不停歇的车子，空旷的房间，灰白色的眼前，以及总是沉默的爸爸。

        我活了13年，说实话，其实活这么久也挺累的。从小我就不明白别的小朋友说的蓝蓝的天空，绿油油的草地，粉红的花朵等等，这些，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什么样子的颜色？我的世界都是一样的色彩，没有蓝，没有绿，更没有红。

        我的妈妈，是因我难产而死。爸爸很爱妈妈，我知道，因为他看向我温柔的眼神里，从来不是看向我。

        我死了，我也知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嘛？还…挺好的。我死了，就没人知道我的死因了吗？有些对不起这个货车司机，让他背上了撞人的后果。

        我成了鬼魂，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我静静的飘在空中，看着那个男人，我的爸爸，哭的撕心裂肺。

        也是，我注定不会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我很任性，更倔强，只想看那五颜六色到底是什么样子，不是有句形容词，鲜艳如血一般的红嘛，我就想看看我的血到底是不是红色。

        是不是很幼稚啊我，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还是有点遗憾的，还没来得及和阿小说再见，还没来得及和爸爸说不用治了，还没来得及和………

        真遗憾啊。

        “咦，看我寻到一个什么~”在陈无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时候，朦胧间听到一个好听的女声，话语间温柔中带着几分好奇。

        “带回去，让老板看看，许是稀奇之物。”

        “喂？是，我是，你说……什么？？”

        慌乱，恐惧，怀疑，后悔，痛苦，各色情绪飘荡在永思墓地的上空。

        中年男子，也就是陈伯乔攥紧手中的手机，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怎么可能…怎么会？阿芜怎么可能会寻死？

        “晚晚，别着急，我也别着急。没事的…没事的，我先去医院。”

        向来温文尔雅的男子人生中第二次失了态，不顾一切的向山下跑去。

        狂风骤现，大力的吹动山上常青的枝条，天变了。

        “这什么鬼天气啊，啧？”山下露天停车场内，穿着正装，却显得百无聊赖的男子，随意的半躺在驾驶座上，一脸无奈的吐槽：“老板再不下来，下暴雨就不好走了。”

        正说着，他惊奇的目光看向山坡上飞速跑下来的人影，“我带错眼镜了？”一边说着还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陈伯乔快步流星走向郑宇，完全忽视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动作流畅而又迅速的坐上后座，系上安全带。

        “老板，你……”

        “别多问，去临洋市中心医院，快！”

        “收到！”

        郑宇虽说有些不着边际，但大事小事还是分的极清。

        脚猛地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车便轻巧的转了个弯，飞速向着市中心驶去。

        “老板？”在漫长的红灯下，郑宇看着后视镜里，神色越来越焦急的陈伯乔，试探性的问着，小小的镜片似乎映照着那人心中无限的恐慌。

        陈伯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阿芜出车祸了…说是脏器大出血，还在抢救……”

        话音中不自觉的带着几分颤抖，郑宇从后视镜望去，只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一个此刻像是被重物压塌的脊梁。

        郑宇狠狠的闭了闭眼睛，虽说他没怎么接触过老板的女儿，但……生死离别之情，自古便是相近的，任何人都为之共情。

        绿灯亮起，车子飞速前行，却又刚好压在限速最近点。近了近了，焦急的心似乎已经飞到了家人的身旁。

        十几分钟后，对陈伯乔来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沉顿的声音似乎带给他几分勇气。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医院的大厅里十分常见。生与死的交错，哭声与笑声，在此种种皆传入陈伯乔的耳中。

        陈伯乔看着眼前杂乱的人群，脑中思绪一瞬间复杂多变。他也许是在怕…怕再一次承受失去至亲至爱的痛。

        陈伯乔恍惚间抓着一旁路过的护士就问道，“请问，刚刚有个出车祸的女孩，她在哪里……她叫陈芜？”

        “陈芜？你是陈伯乔先生嘛？她还在急救手术室，这边电梯上二楼，走廊尽头就是了。”

        郑宇跟在他的身后，望着前方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背影，不复之前的自信与挺直。

        “唉……”

        看着眼前亮着的鲜红的三个大字──手术室。陈伯乔心中充斥着的慌乱和不安，彻底击破了他稳重的外壳。

        嗡…嗡…嗡，不知是谁的手机发出来声音，在这仅有的两人都在沉默的时候显得无比刺耳。

        “喂？爸…是，在中心医院，还在手术室，别！你先别着急。你那离得远着呢……”

        “是陈伯乔陈先生嘛？”一穿着深绿色护士装的护士从急诊旁的门探出头来问道。

        “是是是，是我……”未说完的话语卡在嘴边，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不知是好还是坏的将来。

        “病人呢，脾脏，肝脏都有大出血，现在血暂时止住了，你先在这里签个名，等下有医生和你详细说明情况。”

        看着纸上黑白分明的字，陈伯乔突然感受到一阵眩晕，相同模样的病危通知书，一模一样的手术室门外，一模一样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这是他犯的罪应受的苦果嘛？青年丧妻，中年呢？

        纸的边角被他按出褶皱，他仿佛沉陷于一个巨大荒唐的梦境，梦境里，每一分每一毫，都在诉说着他的无能。

        “喂——喂喂，伯乔！？”

        电话还在继续，接电话的人却已然失了魂。

        几十分钟后，重症监护室窗外。

        “医生！医生？阿芜她怎么样？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对嘛？”

        刘医生用力的捏了捏眉心，还是尽量用着委婉的方式说着，“病人还处在危险期内，止血的药我们都用上了，能不能……要看她的求生本能。”虽然委婉，但对陈伯乔来讲却是极其残酷的话语。

        “会的，会好的，我们的阿芜是那么………”突如其来的停顿，是因为他发现他根本不了解他的女儿。

        是啊，他爱着他的女儿，毫无疑问。可惜，不是对的时间，对的人物，爱再多，也没有意义。

        “刘医生，不好了，患者休克了！”

        “什么？去手术室，立刻准备抢救！”

        陈伯乔看着面色苍白，浑身大汗淋漓的女儿，一瞬间像是回到了13年前，那个长久不宁的苦夏。

        “救她，求求你，医生，救救她…”

        声音嘶哑干涸的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水分，眼球中泛起红血丝。向来说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在这一刻，盛满了泪水。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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