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最是多情东城柳惹得春风长倩猜
第二日,柳风眠用一条素绢遮挡住脖颈上的伤痕,走出了屋门。
他来到繁华热闹的西市街。
西市街面向大众,这里不像东市街那里的店铺,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装潢富丽,铺面宽敞。
这里的店铺,透着股亲民的架势。街市上人来人往,不乏有头发卷曲,目色碧绿的异族人。大大小小的店铺鳞次栉比,掌柜的或是小二热情吆喝,各式吃食的香味飘满街道――一幅活色生香的人间百态图。
柳风眠慢慢地行走其中,先在一家食肆吃了一笼羊肉馅包子,喝了一碗清淡羊汤。这才转过街角,走向西市最大的玉器铺子――璞玉斋。
停在门前,他仰头看向那面黑底金子的招牌,上面楷书端正,朴拙古雅的三个字。他低头想了想,随即缓缓迈步走进了店门。
店中的伙计热情招呼:“公子,要买什么?我们这里货色齐全,无论是玉簪玉佩,还是大件摆设,应有尽有。实在没有您看上眼的,还可以定做,我们的玉料,都是上乘货,来自昆仑玉山,或是采自蓝田玉坑,琢玉师傅也都是老师傅,保证您满意。”
“我定做,一枚玉佩,这样的图样。
“用上乘的昆仑白玉,有吗?”
柳风眠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一枚三寸大小玉佩的图样,佩形成云朵状,正反两面都有花纹,正面是翻卷的流云,反面是一个篆字阴刻的“岚”字。
“去拿给你家掌柜看看,看他怎么说。”
片刻后,柳风眠被请进了璞玉斋的后堂,桌上摆着那张画有玉佩图样的纸,一名年约四五十的老掌柜坐在他对面,两人谁也没说话。
“客人这是找上门来了。不知意欲何为?”
“不欲何为,只是想请出昨晚那位夜入我家门的好汉聊一聊。”
掌柜的沉默半晌。“好吧,请去后院一叙。”
老掌柜带路,敲响院中一扇木门。
“老刘,人是你惹上门的,你自己看着解决。”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相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走了出来。
“怎么,昨晚你跟踪我?”
柳风眠微微一笑,“不用跟踪,我算出就是这家。”
“如何算出?难不成你会卜算之法?”
“我一共只去了两家店铺,拿出过那幅图画。一家是东市‘玲琅轩’,一家是西市‘璞玉斋’。然后就有蒙面豪侠夜闯我家,而且还有外地口音,你觉得我该去哪家寻找正主呢?”
“唉,都说了叫你不要莽撞行事的,就是不听。”
掌柜的摇摇头,叹气道。
“你想怎样?”
“昨日在我家中,又是半夜,不想扰人,今日我想领教领教阁下高招。”
说着,柳风眠后退一步,拉开架势。
“好,打架比说话容易。”
说着,汉子顺手脱下外衫,迎面就是一拳。
只见柳风眠轻巧闪避,抬手架住汉子手腕,随身一转,就转到了他身后,随后一肘击向了汉子后心。
那汉子听得身后声响,连忙想要回身,刚转身,却正正把胸膛迎向了对方。
柳风眠变肘为掌,一掌击在汉子胸前,只听重重的一声,汉子倒退三步。
“好!再来!”汉子不服道。
柳风眠也不答话,继续进步挥掌。
那汉子举拳相迎,几招过后,又是被一掌击在下腹丹田。
“还要再来吗?”
柳风眠掌抵气海要穴,掌力不吐,揶揄问道。
“算我输了。只是,你昨晚为何――”
“因为昨晚我怕有探查司的人再来?”
“更因为我随时可以夺下你的短刃。”
“你,真狡猾!”
“不狡猾怎能钓出阁下呢?”
“好了,现在我想问问你们的来历。既然昨晚你我并非敌人,也许今天聊聊,还能变成故友。”
“你想问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不会说的。”
“你们是什么人?与这枚玉佩的主人有何关系?”
那汉子与掌柜的交换了一下眼色,于是开口道:
“你昨晚说少年时曾受我家主人搭救之恩,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那便是友了。”
“我们便是当年‘顺风’残留下来的人。”
“二十年前,不知出了何变故,原本遍及各地,尤其是边地的‘顺风’车马行几乎同时出了事故,店毁人亡。只剩当时我们一些在外办事的人,逃过一劫。”
“后来,主人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召唤我们,我们也查不出敌人是谁,只好各谋生路。有的去了塞外,有的改投他行,我就和老掌柜混在南疆一带,收些玉石,渐渐生意做大了,前几年在京城开了这家铺子。”
“前天,见你突然拿着画图打听玉佩的事,那是当年主人曾经佩过的,所以就想试探一下,是主人突然有消息了,还是当年的仇家又出现了。”
柳风眠撤开了抵着他要穴的手掌,拿出绢帕擦了擦手。
“你我之间两清。”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傍晚时分,柳风眠走进春风楼。
“呀,柳琴师来啦!”
“快来,快来,看,有人送来这盆白牡丹,说是送给你的。真是大方啊,这早开的‘玉楼春’,价钱可比春天的贵得多呢。”
“何止价钱贵啊,简直是有钱没处买去啊。”
“柳琴师结识了哪家贵公子,如此豪爽大方,也给我们引荐引荐呗。”
春风楼里一片莺莺燕燕之声,柳风眠笑着一一应声。
“好了,好了,都别围着柳琴师了,还不赶快练曲的练曲,跳舞的跳舞去,一会李将军府上来人接了。今日是大场面,演砸了可要你们好看。”
一位年约三四十,一身妖娆的老鸨哄散了姑娘,走上前来。
“花妈妈,今晚可是有人请姑娘们去宴会出演?”
“是啊。是刚回京的李将军府上。”
“听说李将军驻守边关多年,回京面圣,皇上感他劳苦,准他在京任职,这才大摆筵席,宴请宾客呢。”
“对了,李将军府上专门传话,要柳琴师也一同赴宴演出呢。赶紧准备准备。”
“哪位李将军?”
“就是当今皇上颇为信任的李瑾李将军,要是别人,还不敢这么张扬呢?”
柳风眠听说了这个名字,脸色不觉一沉。
冬日的天色,黑沉的早。
装饰一新的李府,大门四开,灯笼高挂,管家仆人忙得四脚朝天,往来迎接宾客。
几辆马车,载着春风楼的姑娘和乐师们,从侧门而入,进偏厅准备,一会儿好在堂前演出。
柳风眠离开喧嚣的偏厅,一人独在厅外的走廊里站着。厅里厅外的热闹喧嚣,堂前屋后的繁忙纷扰,似乎都与他无关。
只是,喧嚣躲得开,有些人,有些事,你想永不再记起,却总是像噩梦一样,那暗黑的影子,时不时潜入你的梦里,与你不期而遇。
“哎。”该来的,总是要面对。
“柳琴师,又见面了。”
一声热情的招呼声,打断了柳风眠的沉思。
“陆姑娘,是你。”
“叫我‘公子’,我就是跟着慕公子来凑热闹的。”
一身宝蓝锦衣男装的陆清泠沿着回廊走了过来。
“柳琴师一会也要表演吗?是什么曲子?”
“我不单独上场,只是给姑娘伴奏。”柳风眠笑道。
“那也好,柳琴师的曲子,适合细听静赏,这种场合,太喧闹了。”
“陆公子说话总是那么直率。”
柳风眠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在廊中灯笼的照射下,含着一潭水光一样,更显得妩媚。
“啧啧啧,这谁呀,在这里偷腥,可被我逮到了。”
只听一声破锣似的嗓子,带着些下流的语气,响在廊外一丛花木后。
随即,走出一个身穿紫衣,面目恶俗的男子来。身后,还跟来一个弯腰弓背的下仆。
“啧啧啧,柳风眠柳琴师呀,这一身白衣,真是俊俏,怪不得人常说‘若要俏,一身孝’。春风楼见了几面,倒是叫爷想的紧啊。”
说着,那人一步跨过回廊,来到柳风眠面前,伸手就要去摸柳风眠的脸。
“孙公子,请自重。”
柳风眠退后一步,躲开了那只伸过来的‘咸猪手’。
“陆公子,我要去准备上场了,你也回客堂吧,下次再会。”
说着,柳风眠匆匆一礼,准备转身回偏厅。
“别走呀。怎么,爷刚一来,你就要走,太不给面子了吧。”
说着,那位孙公子伸手拦住了柳风眠的去路。
“闪开。”
柳风眠沉声说道。
“跟爷好好说几句话,叫声‘亲哥哥’,爷就放了你。”
说着那人去抓柳风眠的袖子。
柳风眠正待闪开,只听“唰”的一声,一根枝条抽在那孙公子的手腕上,疼得他一缩,连声“呀呀”的叫着。
“谁敢打爷?不想活了?”
孙公子抬头去看,只见刚才那位跟柳风眠说话的公子,并没有走开,正手执细枝,斜斜看向他。
这时,又有几人沿小径冲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白色锦衣,外罩白色狐裘,玉冠巍峨,意态从容,手执暖炉,腰佩暖玉,身后跟着华城,正是慕清寒。
“孙公子,好久不见,怎么,几年前的断腿彻底好了?”
那孙公子抬头看见来人,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
“你等着,看爷不把你弄到手。”
孙公子恶狠狠的瞪了眼陆清泠,头也不回的沿着走廊溜了。
慕清寒走进廊中,看了眼陆清泠,“怎么,又打抱不平了?”
“那人是个下流坯子,调戏柳琴师。”
陆清泠愤愤道。
“好了,也没说你什么。”
“柳琴师,又见面了。”
柳风眠弯腰施礼,先向着陆清泠,再对着慕清寒,
“多谢陆公子,慕公子解围。”
“其实,你也不需要我们,自己对付得了的。清泠是个急性子。”慕清寒随意说道。
“陆公子急公好义,难能可贵。”
正在这时,又有几人沿着回廊走来。
“慕公子,我听下人说有人冲撞了公子,特来赔罪。”
来人身着暗红锦衣,匆匆而来,人未至先行礼,正是此间主人李瑾李怀瑜。
“怀瑜兄,不是冲撞了我,是冲撞了这位。”
李瑾走近几人身边,看到了柳风眠。
“你,――柳琴师――还好吧?”
“多谢李将军关心,低贱之人,怎当得起将军问候。”
柳风眠行礼如仪,一丝不苟。
陆清泠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位李将军看柳风眠时,眼中似含着些别样的情绪,两人似乎早就相识。这倒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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