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
客栈里几乎没有人,因为大家都去五泰山吃席了。这是第一次,颖溪在本该热闹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一道又一道端上来的菜——珍珠炸鹌鹑、南洋脆皮鸭、蜀地爆竹鸡、五谷冬阴汤……
颖溪是个能吃的人,来一道吃完一道,胃就像无底洞一样,门主默默地给她点菜,直到眼前的人心满意足地吃饱,然后递给颖溪两个信筏,说:“第一封是地点,第二封是所要暗杀的人,她很好对付的,你应该不需要太费力。”
颖溪拆开第一封后,刚想拆开第二封。
被门主制止了,“去到再拆。”
颖溪点头,她刚想喝药。
门主说:“不用,做完任务喝也不会迟。”
颖溪吃饱后很听话,突然说:“让我看看你。”
门主抚摸着脸上的面具,还是同样的回答,“之后再说。”
颖溪拿起信纸转身出发。
她在雨夜中翻身进入一所恢宏的宅邸,她沿着屋檐往下看,在檐廊下灯火通明,人们还在饮酒做乐。她揭开瓦片,看到景清奏坐在殿首,正欣赏舞姬轻歌曼舞,而身边有个如花般的女子依偎在她肩上,是花澜音。
但是她要杀的人并不是景清奏,或是花澜音。
而是大殿内室的人,她从屋檐下来,把湿透的衣服卷起来丢入丛中。
无声地捂晕一个宫女进去了,换了她的衣服,顺利经过大殿。来到内殿中,这里有一书桌和书架,仍未见一人,她疑惑地打开信笺。
上面只有两个字:司隐。
颖溪来不及思考,直觉告诉她危险,这时头上坠下石子网,她被瞬间压到网下,身后传来无数脚步声。
她挣扎着起身,无数个剑戟包围了她,颖溪心有不甘和痛苦。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悦耳又熟悉的声音,“陛下,这是我的老朋友了,当然,也是您的老朋友。”
景清奏说:“我们还有共同的朋友吗?”
“嗯可不是,不久前她还差点拿了你的命呢。”
众人听到后哈哈哈大笑。
但景清奏没让这恭维她的笑声响太久,“拿她过来。”
颖溪被押上来,景清奏和她视线一触,颖溪厌恶地撇开视线。景清奏对花澜音说:“我可没见过她。”
花澜音上来,她身上独有的蓝铃气味久违地迎过来,花澜音的纤纤玉手抓住颖溪的下巴,扭过来再让景清奏观赏,“陛下真不记得她了?不过这么一个标致的美人,也可以作为似曾相识的故人。”
颖溪摇头甩开她的手,花澜音的指甲有意无意刮上她的脸,留下一条血痕。
景清奏过来,用手指揩着这血,放入唇中舔舐,享受着舌尖的味道后说:“我怎么可能记不得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十六。”
后面的“十六”像来自地狱的呼唤,但颖溪却不觉得恐惧,也没有想着她落入景清奏手里会发生什么。她的鼻尖疯狂地吸入花澜音身上的蓝铃香,仿佛这样就能回到六年前了。
她被架着离开的时候,不肯流露脆弱的眼睛落下一滴眼泪。
司隐……
……
八月飞雪,是十二岁的颖溪站在火光中看到的奇迹。鹅毛大雪与底下的火接触,各自都退了一步。火会灭的,雪会停的,家却没了。
颖溪跟随幸存的难民一起逃难,去寻找没有王权的水土之地。路上看到了各路的旌旗,士兵们没有管她们,可能看到她们这群人又脏又穷,无利可图就不想动手,也可能是他们也精疲力尽了。
一开始想成为杀手,只是因为他们经过时,衣服完整,马匹健康,看起来完全不受饥寒折磨。在颖溪即将吃掉朋友时,她终于来到了渊影门,她摸了摸蜘蛛,嘶哑着声音说:“恭喜你,捡回一条命。”
四五个孩子一个泥坑,方便埋葬。
有些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不过是父母哄骗着来这里而已,现在胆怯地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孩子互相挣个你死我活。满身是血的颖溪最后来到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面前,拿着血迹斑斑的石头给她痛快一击。
最后只有十个人活下来了,颖溪那个时候的病就已经在无药可救的路上了。只有血和暴力能让她平静下来,别人的血,自己的血。而长大后,又多了一个愉悦的选项。
虽然她和她的同伴每人都至少背上了三条人命,但相处的时候,还是显露出孩子心性,比如排挤颖溪。
颖溪是个硬石头,从不与他人为伍,更何况每次训练后她都丢下轻蔑的神情给她们,更让众人憎恶她了。孤独的颖溪安慰自己说不和小孩子计较。
但在这里面,只有一个少女,颖溪是温柔相待的。她是里面最好看的人,她有着一双温柔如云烟的杏眼,鹅蛋脸,小巧的嘴巴,红得似枸杞,永远一副健康美丽的样子。而且她和自己的娘长得很像,因此更怜爱她了。
怕连累她,颖溪只能静静地欣赏她,偶尔也会默默地帮她一把。这样的喜爱是能被感受到的,少女不久后就过来,说:“我叫花澜音,你呢?”这个时候花澜音就已经显露出她媚人的天赋了,颖溪的性早熟也是托她的福。白天两人暗地相助,晚上互相抚慰。
在飞刀躲避训练后,颖溪身上的伤口本可涂抹药膏便好,但花澜音总是攀缘着她,替她舔舐。颖溪回顾过去,非常庆幸自己有段时间是花澜音眼里最强的存在,否则也享受不了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和依赖。
花澜音就是一支依赖强者而生的花枝,绞杀旁树,独享强者。在这之后,颖溪也尝到了花澜音想把她赶尽杀绝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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