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过去


兴许是前几日的话说得太刺骨,惹得左琛不服气了,这些天陈与川见到他的次数格外频繁,只是他一贯能躲就躲,下课了就走,上课前不会坐在位置上,没有课的时候基本都“很忙”,硬是没有让左琛找到合适的机会。

        陈与川不知道左琛为什么会对他突然感兴趣起来,但他心里明白,对方的这种兴趣并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不过几日,左琛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会“不得不”转移向别处:对方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封闭式训练,准备迎接年末的dqg大奖赛。

        左琛母亲和祖父在艺术方面有很高的造诣,继承了这样优质的基因,又从来没有在基本功上有所懈怠,他合该站在这样的舞台,争夺万众瞩目的荣耀。

        陈与川太了解左琛了。

        对方的口味、对领结系法的偏好,甚至是喜欢喝罐装的可乐胜过瓶装的这点,他都了如指掌。

        细致入微的观察曾让陈与川留有一丝侥幸:会不会,左琛也有那么一时半刻,是喜欢着他的?

        在相处了大约七年后,他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方或许是喜欢,或者喜欢过的。

        如果不喜欢,左琛这样习惯从高处俯视他人的上位者,不会怜惜任何一个不如他的人。

        于是陈与川又反问自己:左琛对他的喜欢,他真的需要吗?

        大多数人的生活没那么多轰轰烈烈,或者说,就算是轰轰烈烈过,终究还是要归于平凡的、每日的柴米油盐。

        那时正值冬令,屋外头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这个点大多数人还没有下班,但对陈与川来说,他有足够的闲暇时间煲一份精心烹制的,炖煮许久的靓汤。

        “你今晚会回来吗?”

        “我煲了老鸭萝卜汤。”

        消息已读的很快,却并没有得到回复。

        左琛从不对他做的菜有任何的评价,但上次一起吃饭时他多喝了几口汤,看上去心情甚好,应该是愿意喝的,喜欢喝的。

        汤在锅里沸腾,冒着白烟的架势就好像快要顶开锅盖。

        抱着些许希望,陈与川不舍得放下手机,屏幕就这样亮了许久,手机另一头的人却没有回复的意思,他索性锁了屏,却仍是屏幕朝上的把手机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怕错过消息。

        事实证明一心两用时很容易出问题,于是情理之中的,他的手被掀锅时一股脑儿冲出锅盖的蒸汽灼伤了。

        好在他冲水冲得及时,只是起了几个小泡,除了伤口处时不时传来一阵刺痛之外,并没有大碍。

        左琛并不是每天都会来他这,但是今夜的门锁还是被叮铃哐啷的钥匙声打开了。

        所以,如果左琛观察得仔细些,就不难在陈与川为自己盛汤时,受伤红肿的手背。

        但他没有。

        过去的陈与川劝说自己,这世界上爱而不得的人太多了,现在的他更是觉得,得不到爱的话,有钱就好了。

        所以,左琛的喜欢,自己真的需要吗?

        他想,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每一次手机显示陌生号码,陈与川都会抱着一丝希望,但这份希望很快又会被电话另一头的“我们这里是xxx贷款中心”或者一众推销电话给磨灭。

        终于,在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后,陈与川的手机显示了他最近最渴望拨通的一个号码。

        陈与川和姚育良的第二次碰面,临时约在了步行街旁的卓大娘菜饭里。

        那块是个老住宅区,离菜场不算远,姚育良中午和他出来吃个饭,下午还要继续回去守在理发店里,不过,也是因为理发店的老板有事回家了一趟,姚育良这才得了空隙。

        店面不大,桌椅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但屋子里很亮堂,坐凳上也没有令人不喜的油渍。

        这个点来这边吃饭的,大多是赶场子的出租车司机,饭馆里没多少人说话,坐在屋子最外头的中年男人匆匆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赶进嘴里,喝完最后一口汤,拿牙签剔了剔牙,准备下午继续去大商场附近排队接上客人。

        开始姚育良以为陈与川是迁就自己,才会选在这种街边的小饭馆。但他似乎比自己还轻车熟路,进屋就要了份物美价廉的套餐,找了就近的板凳坐下,拿手啃起了最先上的鸭腿。

        陈与川在心底默默感慨了起来,还得是这个味道。

        从陈家被赶出来十几天后,陈与川身上的现钱已经快要开不起一间普通小旅馆的钟点房了。他人又娇贵,总不能忍受自己澡也洗不了,睡在大街上,就只能在吃饭上省着钱。到了夜里,他实在饿得不行,干脆厚着脸皮在路边找了家店,捡过别人桌上吃剩下来的冷掉的硬白馍,掰着干净的地方啃。

        老板娘兴许是看他可怜,不仅没有赶他走,还收起擦隔壁桌子的抹布,端了碗汤放在了他的桌边,往里头推了推。

        碗中的汤水晃荡,稀稀落落漂浮着几根青菜,底下还沉着几个油面筋,大概是担心年轻人不好意思,她的动作做得极快,还滴了点在桌上。

        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陈与川望着对方推过来的汤微微出神,这几天都从未落过泪的他此刻突然红了眼眶,具体的,他也忘记是怎么回事了,只记得那天的汤格外的咸。

        后来几天,陈与川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赚到了点小钱,就时常会来店里照顾一下老板娘的生意。

        清闲的时候,也能赶上客人闲聊。

        “老板娘手艺这么好,不考虑多开几个分店?”

        闻言,老板娘咧嘴笑了声,“哪有那个钱呦。”

        乘着老板娘进屋煮面的功夫,陈与川听见常来的食客小声对着刚刚那位问话的客人讲,“他们家的老汉前些年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咯,摔毁了半截身子,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家里两个老人一个娃儿全靠着她一个人养活,唉,命苦啊。”

        陈与川心里听着不是滋味,他以为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没少埋怨过老天的不公,现在才知道,比自己过得还苦的也大有人在。

        可尽管自己过得不算如意,见到别人遭苦遭难,也还是会难过。

        可惜的是,等到陈与川带着钱再次回到这里时,早已是人去楼空,店面大门上已经贴上了旺铺招租四个字。

        又没过几天,这里开始装修,变成了房产中介的地盘。

        点完单后,姚育良挤着人群绕过了一位阿婆,在陈与川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想到你会选在这里…”

        “什么?”

        陈与川疑惑地抬起了头,人既然已经约过来了,就不急于这一时,他现在饿得很,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话。

        见自己的菜饭被端上来了,姚育良把说话的念头压了下去,低头扒起了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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