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赶紧滚上来
清晨早间的雾气还没有散开,丝丝缕缕的银白隔在两人之间,还有些许水光随风而落,悉数洒在半干的青石地板上。
李衡的厉声怒喝喊得很急,纵然李姝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也能瞧见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她倒也不急着回话,慵懒的把手中卷帘一放,就被身侧的冷白手掌给接住了。
李姝继而同他对视了眼,语气略有些挪揄地笑道:“李晞怎么办,看来你上次在御花园,还是没能把本宫的弟弟收服。”
李姝用余光瞥着渐渐靠近的熟悉身影,眼前的宋长渊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大病初愈还要差一些。
只见他今日穿着件灰白长袍,乌黑的发也由一支枯木簪子高高束起。他隽秀的眉眼间还能看出颇重的病气,本就清减的面颊变得更瘦了。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现在没了自己记忆中的那股暴虐戾气,整张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还真有了几分林濮阳的书生气。
“长公主,太子殿下就快到马车窗下了,可否要将车帘放下,以免他伤到你?”
李姝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喑哑嗓音,不免又将视线落在他的薄唇上。
她从来都没有在长相上诋毁过宋长渊,那微微泛红的唇瓣和这张惨白的脸颊,有种莫名的契合感,仿佛他就该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李姝抬了抬她靠近宋长渊的那只锦白袖面,她确实想要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可窗外的大声喊叫好像要把马车抬起来一样。
“皇姐皇姐,你不是说好了今日要带我去长见识吗,你怎么还带着傻奴隶一起?他上次就快把我的手给捏断了,看我现在不好好教训……”
想念被打断的李姝甚是不悦,她冲着李衡缓缓说出的话,都简单粗暴至极,“带上我让你拿的书,赶紧滚上来。”
车窗外的李衡有些呆了,自然而然就停下了脚步和骂骂咧咧的吼声。他已经很久没听见皇姐骂他了,他往日去找皇姐,皇姐就让他去问太傅。
尚且父皇母后还总在他耳边说,无事就不要去叨扰你皇姐,她身子骨弱,不能陪你那么折腾。
可是父皇母后或许都不知道,他第一次上马,就是和皇姐一起的。
怎么没声了?车内的李姝已经让宋长渊把车帘放了下来,两人就坐在寂静的车内,耳边半点响动都没有。
“阿衡,你可要想好了,此次不去,我以后就再也不会带你出去了。”
李姝话语淡淡的,换来的却是一阵疾步跑声。窗外或有劲风而过,吹得策策风声都响了起来。
不等李姝出声问,由远及近的嗓音就喊着,“皇姐你等等我,我的书忘记拿了,定要等等我。”
一刻钟后,早已从大喘气中回神的李衡还是冲着李晞吐纳粗气。他就十分不明白了,这傻奴隶除了生得好看,还能有什么值得皇姐青睐的。
况且他那日在御花园看自己的眼神,自己还记着呢,他就好像要吃了自己一样。
还有那勒在手腕的马鞭尾梢也用力得很,他是真想把自己手腕弄断。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怎能留在皇姐身边。
李衡没好气地瞥着正在翻动纸扉的李晞,语气十分不悦道:“诶,你……你叫什么,李……”
“太子殿下,我名为李晞。晞,太阳和希望。”
李晞手上的动作不停,说话间更是连浓密鸦羽都没有抬一下。他很快地扫过书卷上的泛黄墨色,心中的那个猜想也越发肯定。
长公主让李衡拿来的这本书,乃是汇集了南朝这些年殿试上的所有问题。其中所解答的治国理政之道,皆是句句直戳要害。
可是,长公主为何要让李衡把如此重要的书,丢给自己看?
李晞欲抬眸看李姝,然而对面的虎视眈眈又投以寒光过来,“李晞你看书便看书,你总盯着我皇姐作何?
这本书可不薄,在我们下马车之前,你必须得把所有都看完。”
李衡说完后本想得意地笑笑,但一碰到李晞看过来的淡然余光,他心底就有些发憷。
恰好这时,李姝也在侧目看他,李衡便壮着胆子道:“这可都是我皇姐说的,是她在御花园领走你以后,特地派人和我说的。”
御花园,三日前。难道,李晞顿时将手中的书卷合上,一双急于得到答案的丹凤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姝。
视野之中的秾丽面容虽未施粉黛,但却有着一种出水芙蓉的空灵美。她今日的乌黑长发亦然挽成了最简单的堕马髻,仅用一支珠簪固定住。
李晞心头微怔了下,也是这时才惊觉,他们三人的衣裳皆为月白霜色。诚然,长公主即使穿着一袭素衣,也丝毫不减雍容华贵。
但这同她往日里的模样大不为同,若非仔细瞧着,压根就认不出她是长公主。
认不出她是长公主。李晞的深褐色瞳仁猛然紧缩,泛着微红的下唇也嗫嚅着。
他或许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但自己手中的这卷书,会不会太心急了些?
“李晞,书看完了?”
李姝将温热参茶一放,明亮杏眸直视着他的眼。她就知道宋长渊是个天生的帝王,自己仅仅一个动作,他眸中思绪已经流转不下十次。
可他猜出了又怎么样?更何况眼下的事,是自己愿意摆在他面前的。
李晞望着白皙小脸上的浅浅笑意,心中的那点愕然早已消散。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长公主赐了名字的驸马李晞。
除此以外,他是她的奴。
须臾,李晞彻底将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掌放矮几上,压在粗砺掌心之下的,便是李衡拿来的书卷。
他的神色未变,满是一脸虔诚,“回长公主的话,李晞还没有看完,但书卷中的道理,不外乎就是制衡分权,为民图利。”
李晞的话言简意赅,并且在尾音落下时,他已经把厚厚一沓的书卷推到了李衡面前。
他许是不应该在她面前展露锋芒,但他更不想让长公主觉得,自己这个奴隶驸马一无是处,连聪慧都算不上。
“什么制衡分权,为民图利的?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这里面的文章,可是连林相都亲自作过批注的。”
李衡一听见李晞那不咸不淡的话就开始忍不住了,这书本是太傅让他书房看完背完的。若非皇姐提起,他根本就不会把书带出来。
现今,这奴隶翻了看了也就罢了,他还大言不惭的蹦出什么八个字来。他知道自己背完这本书要了多久吗?
“林相批注过的,就不许旁人再说了吗?”
李姝嗓音骤然冷了下来,她前世从未插手朝堂政事,也没有管李衡这个东宫太子是怎么做的。
所以在前世,南朝皇室都为国殉葬的时候,她才清楚认识到,皇室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姝兀自睨着李衡的憋屈眼神,语气仍然生硬道:“历朝历代都有文武百官上朝听政,对国事各抒己见。
太子你来年春日也要上朝了,你在朝堂上要多听多看,而不是一味的把林相挂在嘴边。你为君,他是臣,他永远都不能越过你。”
李衡听着话落,都忘了边上的李晞还在,他直接愣愣地开口:“皇姐,往日不是你说,要我以林相为表率。
林相是从三元及第入朝为官的,他不仅做过离京城最远的潮州的知州,也曾在六部中的户部工部待过。皇姐……”
李衡的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了,但他依旧翻开了桌上那本泛黄的卷边书扉,修长指尖都是在抖的。
纸张窸窣间,他漫不经心地发问:“皇姐,阿衡是不是很蠢?
太傅也曾说孤过了十二岁,就可以上朝了。但父皇同阿衡说,不急,至少要等我到束发之年再说。皇姐,我……”
李衡的指腹已经狠狠摁在宣纸的墨色上,他看着跟前一话不发的皇姐,那重复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而且,他真的很蠢吗?
“太子殿下,我想你误会了长公主的话。她并非让你不再以林相为表率,而是要你不轻易听信他人。
再者而言,殿下乃是人中龙凤,自是天资聪颖,慧极不凡,又何来蠢钝一说?”
李晞随即伸手挡住了李衡的翻书动作,在他看来,李衡无非就是个顽劣了些的稚子。想要让他在一夕之间长大,绝非易事,也不是难事。
“皇姐,他说的是真的吗?孤怎么觉着这个奴……”
李姝直接丢了一记寒光过去,真是说他不傻了,还就聪明上了?方才要不是宋长渊已经开口劝着,她非得把他骂一顿。
堂堂东宫太子,连自己这点真话都听不了?他既然这会都能如此不堪一击,那他前世是怎么敢焚火死在东宫的?
李姝心上忽而一阵抽痛,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显着病态。但她也不想让他俩看见,顺势就要将跟前的蝶纹茶碗拿起来。
只见白袖堪堪垂落,形如无骨的柔荑被一张清瘦有力的大掌骤然盖住。
但李晞的粗砺掌心刚触在肤如凝脂的手背上时,他就把动作挪动到茶碗上去了。
他的腰背稍弯向下,他的眸子看向她,澄明的目光坚决执着。“长公主,这盏参茶冷了。李晞为你,再重新倒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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