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于心不忍
又一个时辰后,李姝已经穿戴整齐地斜躺在贵妃椅上。她微眯杏眼地瞥着一旁的萧遥,昳丽面容上早已是不耐烦的神情。
虽说小药罐的药庐离着凤梧院有些远,但也不至于半个时辰还见不到人影。
只见上翘的浓密蝶翼颤了颤,李姝便由着身侧的墨梅搀了起来。她翕动着不太舒服的鼻端,冲着弯腰颔首的萧遥,重重地哼了声。
她真没想到寄人篱下的宋长渊,还敢在自己面前端这么大的架子,让她等着他整整一个时辰。就算是他前世为帝的时候,她都没等过这么久。
“萧小侯爷,你那药庐莫不是有什么东西把驸马给绊住?整整一个时辰,就算是爬,他也该爬到了。”
李姝将手中的温热茶盏往桌上狠狠一摔,遗留在唇齿间的苦涩药味再次弥漫开来。
她也不是非要等小奴隶来,但萧遥今日的行径太过奇怪,她总觉得两人有事瞒着自己。
萧遥听着李姝的怒气腾腾,直接把脖颈压得更低了。按理来说,那奴隶该到,莫非……
“长公主,驸马到了,但是他恐怕……不能向你请安了。”
院外,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声撞入,走在最前面的墨黛更是带上了小跑。她想长公主此刻定是不悦极了,可驸马,当真是由两人抬着来的。
不能向她请安?
李姝听着墨黛的喊声就缓缓往外走,并且她看向忧心忡忡的萧遥时,直接把话问了出来。
“萧小侯爷,你和驸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别和本宫说,他一个大男人还比不上本宫这个病秧子。一场秋雨而已,他还能死了不成?”
李姝的凌厉眼神直视着刚要往外跑的萧遥,她对宋长渊的硬朗身子骨很了解。
自己前世都把人打到那个地步,也没能要了他的命,他岂是如此容易死的?
“长公主,你恐怕有所不知,你床前的地板就是驸马跪着砸碎的。而且他今早出门时,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走的。”
萧遥实在是受不了李姝的杀人眼神了,反正他今日已经做错了事,还不如豁出去了。
他不等李姝回话,就继续开口道:“其实你醒来时看到的那根银针,不是掉在锦被上,而是猛地插在驸马的手腕上。
他当时就流了很多血,微臣也不知道他回药庐后,有没有包扎一二。但若是真如墨黛所言,那驸马极有可能是昏了过去。”
昏了过去?走到外间的李姝,还没从萧遥的话中回过神,就抬眸看到墨黛领着两个侍卫走了进来。
许是墨黛的藕白衣裳同担架颜色很像,李姝仅仅一瞥,就看到了担架之上的湖蓝身影。
湖蓝衣裳好像还是湿的,十分服帖地裹在劲瘦而颀长的身体上。她很快便收回了眼神,疑惑满满地看向墨黛。
“奴婢请长公主安,萧小侯爷安。奴婢带着人还没走到药庐门口,就看到驸马已经倒在了鹅卵石小径上。
那时驸马手上有血,奴婢就想着让药庐的府医给驸马包扎包扎便好。但奴隶没想到的是,驸马的后背和双膝,也都是血肉模糊的一大块。奴……”
“他后背怎么会有血?既然他后背有血,你们怎么还把他这样……诶……”
萧遥想了想墨黛的话,随即就是喟叹出声。
他确实料到奴隶的双膝会出血,长公主榻前的地板,可是经过千凿万磨才打出来的花岗石地板。除了锃亮映光不说,那坚硬程度也可想而知。
萧遥这会也不忌惮着长公主的眼神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于是他一个箭步向前,便直接蹲在担架旁边把起脉来。
片刻后,李姝拂过水绿色的衣袖往前走了两步,她虽然没把墨黛的话听完,但也能猜出个九分来。
宋长渊此次是旧伤未好便再添新伤,后背、双膝和手腕,还有他胳膊上划出来的伤口。这些由着府医包扎上药,可不就要整整一个时辰。
而墨黛之所以没让人来告知她一声,是因为她自己也还病着。并且她方才吩咐他们去请驸马来的语气,确实算不上平和。
李姝将脑海中的思绪一捋顺,整个人已经站在了素白担架旁。她余光瞥见了宋长渊的脸颊,白得跟死人脸一样。
他的一双丹凤眼闭得死死的,浓密而黑的长睫倒是时不时颤抖了下。他的冷白眉心锁得很紧,那层层叠叠的皱褶,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驸马如何?”
李姝尽量放缓了语气说道,她现在确实是担忧着宋长渊的死活。倘若他一死,那自己和苏越的赐婚圣旨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所以,宋长渊,你最好别在现在死。本宫才把你从猎场上带回来两天,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呢。
萧遥沉默不语,搭在冰凉手腕上的两指依旧没收回来。
李姝就见着萧遥那越来越怪异的神色,直接弯腰蹲下,将指尖放在挺拔鼻翼下探了探。
须臾,一股细弱无力的气息触在白皙细嫩的指腹上。李姝立即收了手,侧目望向兀自不语的萧遥。
“还有气,死不了。”
李姝的语气很淡然,就仿佛只是说着院外的秋雨停了,而不是一条摆在眼前的活生生人命。
她正要端着纤细腰身站起,就听身侧的萧遥闷声说了句。“你就不想知道他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从何而来吗?”
李姝听着微怔了下,随即就抽身而起。宋长渊今日只和自己进了宫,而他待过的地方,无非就是她的马车和御花园。
更何况御花园的事,她看得一清二楚,李衡压根就伤不了宋长渊。所以他背上的伤,是从她的马车上而来的。
“墨梅你说,驸马回府之时,可是在马车内伤着了?”
李姝的话语几乎是肯定的,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宋长渊还能在哪,把后背伤得血肉模糊。
“回长公主的话,奴婢有罪。回府之时,奴婢并没有在车内侍奉着。只因驸马把车门关得死死的,还说……还说……”
墨梅话语骤然一顿,俯身屈膝便跪了下来。“驸马当时说,他自己就能将长公主伺候好。还请长公主责罚,是奴婢一时大意了,这才……”
“好,本宫知道了。”李姝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又一脸坦然地看向萧遥。
“萧小侯爷,本宫昨日便说过了,李晞是本宫的驸马。本宫若要杀他,又何必将人带回来,赐名招为驸马?”
萧遥的脸色有些窘迫地红了,他知道李姝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因他方才觉得,李姝此次待这个奴隶,又是草芥人命的狠辣手段。
可是他稍稍一垂眸看着担架上的人,才猛然发觉,长公主此番招奴隶为驸马,是比真金白银还要真的。
“长公主,萧遥知错,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但驸马的伤,确实耽误不得了。”
萧遥这个人唯有一点好,就是心性至纯,坚持他认为对的,及时知错就改。
他见李姝没回话了,便顶着张绯红的脸继续说道:“驸马的身体底子确实不错,可他近期受了太多的伤,且是一处接着一处的来。
虽然他今日淋雨无碍,但出血的伤口和昨夜伤的脾胃,恐怕……”
“小药罐你有话就直说,本宫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李姝伸手指了指担架上的俊美睡容,“把驸马直接弄醒,再逼问着你和他之间的事。”
李姝明明说着话,但下意识的视线还是想看宋长渊。从她目前的记忆来看,她还没有见过他此等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的一头长发很黑,许是淋了雨还有些没干,一绺绺檀黑碎发就紧紧地贴在冷白的额间和两侧鬓角上,好似她随意一碰,便会彻底碎掉。
他身上的湖蓝外衣也是半干半湿的皱巴模样,甚至她仔细瞧着,便能看到一小撮的青黄草色。
墨黛说他是倒在鹅卵石的地上,但自己这么一看,宋长渊肯定也倒在了草地上。
但他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最终才彻底倒在冰冷僵硬的鹅卵石径上。
只听衣物窸窣,李姝连忙将自己的衣袖收拢回来。她这是在干什么,想着宋长渊的凄惨模样而于心不忍了吗?
可自己前世每一次向他求死的时候,她都是万念俱灰的想要结束一切。但宋长渊呢?他就是不让自己死,还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倏然,李姝杏眸浅阖,对着萧遥缓缓留下一句后,就拂袖进屋子里间了。
“三天,本宫只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本宫要在长乐街上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驸马李晞。”
长乐街,乃是南朝京城的中轴线主街。它沿长数里,穿过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也结束于城南的荒无人烟处。
可长公主要带驸马去长乐街做什么?而且时日还卡得那么死,就在三日后。
黑夜白昼,好像两眼一睁一闭,整整三天就过去了。
秋日早间的白霜寒气,还颇有些重。但头一次得到李姝邀约的李衡,丝毫也不觉得寒冷。
他早早就来到长公主府门口等着,可李衡半点也没想到的是,他的皇姐都要驾车走了。
仅远远见着月白锦靴踏地,且急促步声越来越响。然而李衡还没走到那辆漆黑如墨的华盖前,就放声喊着。
“皇姐,皇姐,你不是让我辰时一刻在门口等着吗?可现在卯时刚过,还没到辰……”
“那殿下你还不是已经来了?若再要问,你就等上一刻钟才走吧。”
李姝是缓缓抬起玄色车帘朝李衡说话的,因而当车帘卷起一大半的时候,李衡才定眼看清了李姝身边的人。
很快,一道拔高嗓音的质问响起,“皇姐,这个傻奴隶怎么也在?而且他还和你坐一起,离得如此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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