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冤死

苏影还想说什么，却被碧落按住了，碧落给丹枝使了个眼色，丹枝点点头，转头小跑出了园子，不一会儿就带着白芨回来了。

        金家老太太眯起眼睛，打量起面前怯生生的小丫头，白芨莫名其妙被带了过来，现在跪在老太太面前，头都不敢抬。

        “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是什么给你的胆子，敢在寿宴上下毒。”

        老太太声音冷冷的，一句话说愣了白芨，就连苏影也听愣住了。

        白芨呆呆地抬起头来，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到金老太太开口道：“老身看这个小丫头扭扭捏捏的，也不像是个胆子大的人。”

        金语嫣在自家老太太怀里，警觉地远远看了一眼苏影，低声同金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金老太太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语气却越来越不好：“听说早些时候，苏家三小姐身边的几位小姐同我们嫣儿和陶氏的芳儿蓉儿也有些龃龉，不知道跟这事儿也有些关联。”

        苏影算是听懂了，金老太太想将这事儿推到苏影身上。苏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旁人都看得出来，只有苏影的菜跟其他人不一样，她平时吃东西都是几口就吞下去，不似陶玉芳那样秀气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她那个剂量下去了，估计现在华佗来了都没用。

        苏影不知道，这旁人看得出来的事，到了别人眼里又换了个味儿，苏影爱吃东西，怎的就偏偏将这一块芋泥饼给了出去？

        座上老太太和一旁德太妃看向金老太太，两人的眼神都逐渐变冷，老太太对审问的下人道：“将刚刚拖下去的婢子也重新提上来，影儿，你也上来，我们当面对质清楚。”

        下人领了令，很快就将吓得直哆嗦的婢子拉了过来，碧落扶起苏影，后头跟着丹枝，几人平静地走了过来。

        婢子连连磕头道：“奴婢上菜的路上见到了白芨姑娘，姑娘手里还有一个金丝手炉。她问了奴婢手里拿的是什么菜，看了之后，得知是给三姑娘的，便叫我莫要送错了人。”

        白芨都懵了，她跪在那里，半天才小声道：“我今儿，一直在浣花居没有出来呀。”

        “你撒谎！”婢子方才已经被掌了嘴，现下一听更慌了，“我明明在路上见过你，同行的小翠和小意都能为我作证！”

        婢子点了名的两个侍婢闻言，也跪了下来道：“奴婢们看见了，的确是白芨姑娘来打了个招呼。”

        苏影行了礼，正要回话，却被碧落抢先一步道：“回老祖宗，今日小姐让丹枝回浣花居拿换的马甲，那时候只有奴婢陪在小姐身边。小姐的手炉的确有些凉了，这时候白芨过来说要去帮小姐换手炉，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了。”

        丹枝闻言，思索地皱了皱眉，反应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你这贱婢，一口的谎话，拖下去问清楚，是谁指使的，让你在你们家小姐的点心里下毒！”老太太发了狠，直接让旁边的下人拖了白芨下去，可怜白芨被人拉下去的时候还呆呆的，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来。

        “太奶奶…”

        苏影又想开口，可这时候德太妃说话了：“母亲的寿宴上尽有这般小人，还差点害了三姑娘和金家陶家的小姐！如今陶家二小姐不知道怎么样了，回头让太医也来瞧瞧，金夫人，你说是不是？”

        金老夫人一直没有说话，虽然年纪大，可她的眼睛里一直闪着精光。她犀利地盯着苏影看了片刻，才开口道：“太妃娘娘说的是。此事定要好好问出话来，也算是给我们金家还有陶家一个交代。”

        苏影有些泄气，她着急地看向碧落，向她求助，可碧落却垂下眸子，罕见地没有看向苏影。

        苏影不放弃，依旧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老太太道：“影儿今儿也是受惊了，你先去坐下休息片刻吧。”

        苏影有种感觉，如果她替白芨伸冤，老太太会有些难办，她有些难过地垂头，放弃了开口的想法，被碧落扶住，几人回了原位上。

        不一会儿，有小厮匆匆跑了进来，沉声道：“老祖宗，那白芨开口了，说是她看不惯平时三小姐只对丹枝姑娘和碧落姑娘好，全然不顾她。又恨极苏家厨房几个婢子，说是她每次去厨房领菜都会被取笑，所以这次专门在厨房来的路上下了毒，想取三小姐性命，再栽赃给小翠她们。”

        “白芨人呢？”

        “伤势过重，已经死了。”

        苏影猛地站了起来，吓到了一旁的霍欣瑶，霍欣瑶疑惑地看着苏影，见苏影一副想哭的样子，便起身拉住了苏影的手。

        “…太奶奶，我不是很舒服，想提前告退。”苏影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你今日也受惊了，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

        苏影铁青着脸，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熙和园，一旁的霍欣瑶实在担心不过，便同陈心涟嘱咐了几句，随即跟上了苏影，同她一道往浣花居去。

        “白芨在哪？”还没到浣花居，苏影就停了下来，她面色盛怒，转头看向碧落。

        “小姐也听到了…白芨…被打死了。”碧落垂眸，慢慢地回应。

        “带我去看她。”苏影下令。

        “小姐你不该…”

        “带我去看她！”苏影低吼着打断了碧落的话。

        霍欣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苏影真的生气了，便轻轻抚着苏影的背。

        碧落只好点头，领着几人，往苏家寻常用的暴室走去。

        暴室在苏府南边的墙根，这个角落常年不见太阳，墙根处有一道石门，石门下是楼梯，通向充满刑具的地下室，审讯一般都在地下室进行。

        白芨已经被带了上来，身躯被草席裹着。苏影没有打开草席，她没有那个胆量，她慢慢走过去，白芨小小的头顶露在草席外面，发间簪着苏影上个月刚送她的银花如意簪。

        苏影也不管碧落和霍欣瑶阻拦，走上前去，摘下了白芨头上的如意簪。

        苏影只恨自己方才没有坚持为白芨伸冤，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芨就活生生被自家人打死了。苏影回头，愤怒地盯着碧落。

        “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苏影怒极，小拳头捏的紧紧的。

        碧落闻言，只是通地下跪，没有多言什么。

        “你明知道白芨是无辜的！你必须给我个解释。”苏影低吼。

        霍欣瑶四周望望，见附近还有洒扫的小厮，柔声抚慰道：“妹妹，有什么咱们也先回了浣花居吧，这里人多眼杂，总归不方便。”

        丹枝急忙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苏影用自己仅剩的理智，缓缓地点点头，主仆几人才慢慢地往浣花居的方向走去。

        浣花居内，才刚进了绛云阁，碧落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小姐生气打我也好，要我给白芨偿命也罢。只是今日老祖宗这般做，自是有她的深意，还请小姐息怒，奴婢甘愿受罚。”

        苏影已经不像方才那般盛怒，只是面色铁青，站在原地，盯着碧落看。

        碧落见苏影一言不发，便垂眸继续道：“虽然当初答应小姐，有些事不告诉老祖宗，可奴婢还是将出现假白芨的事情禀报了，旁的事情一概没有透露，只说是奴婢发现的。”

        苏影默默地听着，如今霍欣瑶也在旁边，碧落便隐去了白虎的事情，只说自己已经禀告了的事情。

        “此事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小姐生气也好，骂我也罢，无论如何，小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所以奴婢还是将此事偷偷透露了出去，奴婢发誓，那时候屋内只有老祖宗和奴婢两个人。那次假白芨被发现下毒，自是已知自己行迹暴露，之后的日子便是如何再守株待兔，那人依旧没有出现。”

        霍欣瑶听着暗暗觉得心惊，她慢慢扶着苏影缓缓坐下，自己则是站在苏影身边，让苏影背靠着自己，慢慢拍着她的肩。

        “今日那白芨突然出现，是大家都看到的事。所以白芨如何申辩自己在浣花居没有出门，也都只能作为谎话。”

        苏影闻言闭了闭眼，随即看着自己手里的银簪，咬牙切齿道：“可是你明知道…”

        “奴婢是知道，真正的白芨在浣花居没有出来，奴婢知道，丹枝姐姐也知道，老太太也知道。可是我们知道，不代表旁人知道。金家与苏家在朝中常年势如水火，这个家中无人不知。若是我们轻易为白芨伸冤，可能最后被指认下毒的会是小姐。”

        碧落打断了苏影的话，慢慢解释着，苏影依旧无法释怀，她叹口气，却见丹枝也跪下来了。

        “小姐，当时碧落将那晚假白芨被发现的事情告诉奴婢的时候，奴婢便觉得心惊。今日更是觉得可怕。奴婢是证明白芨清白的最直接的目击证人，可奴婢当时也理解了老祖宗的用意，若是小姐不满意，便将奴婢和碧落都罚了吧。只要小姐解气，您杀了我们都行。”

        苏影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丹枝，却听到碧落又开了口。

        “小姐，今日白芨故意去找我们要手炉，想来有两个目的。第一个，便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她自知被怀疑，便拿走手炉，让我们以为她会在手炉里做手脚，便不大在意饭菜；第二个，白芨来了园子里，各位主子都是看到了的，主子们向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然不会相信丹枝和小姐为白芨作证的话。小姐平时吃饭几口就吃完了，不似陶家小姐般一点一点吃，若没有防备，如此剂量下去，后果也不堪设想。如今让别人吃了，便也能给小姐编排个下毒的罪名，到时白芨与您口风一致，却和大家看到的都不一样。小姐你细想，不论是老祖宗还是太妃娘娘都不让您开口，也都是为了保住您。”

        苏影把头埋在霍欣瑶的腰间，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是我无用，给苏家丢了脸，还平白让白芨丢了性命。”苏影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霍欣瑶连忙弯下腰，将苏影搂在怀里，细声道：“这事儿自是应该怪那贼人，怎的能怪你自己？如今太奶奶为了你舍了一个丫头，也算是给那金家陶家一个交代，咱心里也是有数。你若心里不舒服，咱便去求太奶奶给她寻了风水宝地好生下葬。如今寻了贼人，才是给白芨报仇，也是护好咱们自己啊。”

        苏影也知道，陶玉芳如今中了毒，不揪个罪魁祸首出来，也没法给出交代。除此之外，苏影明白，老太太在家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深知“只有死人的话”最可信的道理，白芨的供词应该不是她本人的，而是旁人编排的，如此一来，只有杀了白芨，才能让别人死无对证，彻底护住苏影。

        苏影突然有种脱力的感觉，她有些疲倦，很想不管这些破事，好好睡一觉。

        苏影捏捏霍欣瑶的手，慢慢站起来，面上却已经沉静不少，她缓缓道：“白芨今年十一，我送她簪子，还说要送她出嫁。如今不管因为什么，她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太奶奶的决定我无从干扰，可是碧落，白芨的死，我们有过错。我会好生替她抄写千遍佛经，念万次往生咒。碧落，你去自领三十大板，末了再去佛堂好生跪经十天。”

        “是，奴婢遵命。只是还请小姐莫要惩罚丹枝姐姐，姐姐本来就没做什么，此事都是奴婢的错。而且若是连带丹枝姐姐一道罚了，小姐这几天身边就没个得力的人伺候，奴婢心里不安。”

        苏影沉默地点点头，碧落见状，磕头行礼道：“奴婢多谢小姐。”说罢，便退出了屋子，自己寻暴室领板子去了。

        “影儿妹妹，三十板子很多的，我们家有人领了三十大板，连路都没法走了，更别说还要跪经。你确定要这般重重惩罚么？”霍欣瑶担忧道。

        苏影没有回答，只是叫丹枝起来，又对霍欣瑶道：“好姐姐，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就连铉哥哥应该也是不知道的。我本也不欲你知，怕你有危险。可是我刚才也知道，若是支开你，你只会更担心，不如让你了解了，你也好知道大家都在护着我。等出了浣花居，你就当不知晓此事，免得找来祸端。姐姐是我最亲的姐妹，你好我才能安好。”

        霍欣瑶忧心道：“哪里最亲了。你之前境况这般复杂，我竟然都懵然不知。如今我知道了，只觉得心疼坏了。今日我便陪着你，估摸着熙和园你是不想再去了，不如我们去前院寻寻人，又或者是在楼上去睡睡觉说说话，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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