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全文完
时间已经到了夜间十一点，莫欢离开精神医院，现在站在尚城医院住院二区楼下，仰头望着楼上几个依稀亮着灯的病房，她心怀犹豫。
她不确定奶奶现在是否睡着了，她犹豫着要不要主动问一下莫慕青奶奶的情况再上去。
可是她平时和莫慕青又很少联系，她几乎不会和他主动联系。
她的犹豫江臣的看在眼里，他等了一会儿，才提出建议：“我问一下青弟弟？”
莫欢摇头，要问也是她去问才是。
她犹豫得这功夫不过几分钟，江臣陪着她耐心等着，然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先是他母亲给他打过来，他皱眉挂断。
随后又是江天明的电话，他扫了眼，也没有想接的意思。
莫欢看着都替他着急：“这一个个电话打过来，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要不你还是接了吧？”
江臣无所谓地耸耸肩：“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你不用管——”
可他话音未落，手机突然新进来的来电，让他最后的字卡在喉咙里。
莫欢扫了眼他的手机，上面闪烁着“爷爷”两个大字。
这回用不着莫欢提醒，江臣急忙接起电话。
她不知道电话说的什么，只听到江臣面色凝重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随后挂断电话，看着莫欢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红。
莫欢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一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她忙拉上江臣的胳膊，轻声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江臣唇线紧绷：“是爷爷……突发脑溢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在医院？什么医院？”
“就近找的一家私人医院，爷爷一直在那个医院看病，我现在可能得去一趟……”
江臣焦急得眉心皱成一团，里面聚集了她从未见过的恐慌焦虑。
莫欢想主动说她陪他，可想到江家的人特别是江天明夫妇肯定不喜见她，现在他们又是紧急时刻，莫欢不想去添乱，便说道：“那你还不赶紧过去，我正好在医院多陪陪奶奶，你不用管我，我待会儿打车回去就好了。”
江臣只好嘱咐莫欢一定要在医院等他，他去去就过来。
莫欢乖乖点头，甚至在江臣走前抱了下他，试图给他些安慰，嘱咐他开车小心，不要着急。
江臣离开后，莫欢刚才还为了安慰江臣故作轻松的五官，陡然沉了下去。
她担心他，非常担心。
可如今，她面对他身上出现的变故，她竟然除了语言上的安慰以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还要在这里给他添麻烦。
今夜，莫欢的心再次像是灌了水一般，沉沉的，闷闷的，无法纾解，更有种密密麻麻的难受席卷全身。
她顺着上一次的记忆走进医院，到了8楼，看着周遭像是进了地狱一般的安静，莫欢脚步僵了僵。
也不知莫成宽他们，会不会在这除夕跨年守夜的档口，出现在这里。
她在电梯门口停了好几分钟，确保这种安静没有被打破，心里才稍稍放心了些许。
莫欢走到816病房门口，推门轻手轻脚进去，与坐在病床旁边正低头玩手机的莫慕青四目相对。
莫欢愣了下，面色表情不自然地挪开眼，她目光转到病床上，老人正躺在上面，鼻息间用着呼吸机，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莫慕青急忙起身，站在莫欢面前他高了二十公分，却手足无措地像个小孩。
“奶奶他吃了药就睡着了，我哄了半天也没用……”
莫欢：“没关系，奶奶生着病是该早点休息，是我来晚了。”
她抬高视线，落在莫慕青脸上，抿唇开口：“抱歉呀，我没及时看到消息。”
莫慕青开怀笑了起来，摆手道：“没事的姐姐，我给姐夫也说了，咦，姐夫怎么没来？”
莫欢被他一口一个姐夫给喊愣了，甚至连他嘴里叫着她“姐姐”都没来得及介意。
她想想回了句：“江臣他送我过来的，突然有急事要去处理。”
莫慕青哦了一声，接下来安静的病房内继续萦绕尴尬的气氛，莫慕青挠挠头，已掩饰自己内心的不知所措。
莫欢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看了眼病床上老人睡容安静，她上前抓着老人皱纹丛生的手掌，声线轻柔：“奶奶，新年快乐，嗯，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来晚了，不过，也正好你睡着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我原谅你了……”
“嘿嘿，你要是醒着，一定会拍我脑门儿，说我笨吧，其实我还真挺笨的，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遗传妈妈的病，不过我……”
莫欢拉着老人的手说了好一会儿。
莫慕青就站在旁边，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此刻眼眶红红的，他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心酸得要了命，心里甚至想着，以后他一定会让姐姐开心，绝对不会成为莫成宽那老东西一样的人。
莫欢跟奶奶说着心里话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她没有避讳莫慕青，她很多内心的事情，她也想间接地说给这个弟弟听。
待她说了快半个小时的时候，听到医院响起钟声，莫欢看了眼医院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跨过除夕，迎来新年。
莫慕青实时开口：“姐姐，新年快乐。”
莫欢愣了下，转头看着莫慕青，男孩站在昏暗的月光下，流泻的月色把他衬成一个挺俊朗的小伙子。
她忽地想起，这家伙，今天就成年了。
莫欢的脸上绽开一抹亲近的笑：“莫慕青，生日快乐。”
末了，又补了句：“还有，成年快乐。”
以后这家伙，可就真的是个成年人了。
莫慕青没想到莫欢还记得自己的生日，甚至是零点这个时间，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充斥全身，莫慕青眼角眉梢快要扬上天了，朗声笑道：“谢谢姐姐！！”
“姐姐新年快乐！”
莫欢被他的笑感染了，她忘了她曾经对莫慕青说过。
“莫慕青，以后不要找我了。”
“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
她曾经确实把自己的坏情绪施加到莫慕青身上，但好在他一直没有“放弃”自己，就像此刻，他眼里的光，让她意识到，不属于她的感情，她怎么追求也没用。
而真正爱她的人，无论别人怎么掺和，无论世界怎么变幻，这样的爱依旧在。
过了零点，已经是新的一年，莫欢看了下手机微信，除了白宁、商茜和编辑田园发给她的新年祝福，微信里什么消息也没有。
她担心江臣那边有什么事情，眉梢蹙得紧紧的。
莫慕青此刻也收到母亲青橙的消息。
【爸爸妈妈有急事没法来医院，你在医院陪着奶奶，不要到处跑。】
莫慕青回了句好，心情却毫无波动。
这就是他的父母，在这新年之际，把他仍在医院不说，就连一句新年快乐，甚至连生日快乐也懒得说。
他看着莫欢：“姐，爸妈他们不会过来的，你要不在医院等等，奶奶说不定待会儿会醒。”
莫欢意外：“奶奶经常夜醒吗？”
莫慕青点头：“唉，奶奶最近夜醒得很严重，医生说她是疼醒的，但她看起来没有一点不适，让我很担心。”
莫欢知道奶奶最怕疼了，这话她听着更担心，再加上她答应江臣要在医院等他，便点头答应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奶奶醒了一下，她们聊聊天，气氛很融洽。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距离江臣离开已经三个多小时。
莫欢心里的焦灼感愈发加重。
正在她想给江臣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像是跟她心有灵犀似得，电话打了过来。
莫欢急忙接通，那边声音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重，反倒语言轻松：“等着急了吧？”
莫欢鼻尖一酸：“爷爷怎么样了？”
江臣轻声道：“没事，抢救回来了。”他声音听着云淡风轻，实际刚刚度过了多少艰难，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莫欢知道他不想让她担心，乖巧应着：“恩，那就好。”
江臣：“看完奶奶了？奶奶怎么样？”
莫欢把奶奶的情况说了声，稍后轻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江臣含笑：“刚到医院楼下，下来吧。”
莫欢和莫慕青道别，脸上的欣喜毫不掩饰，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也为自己姐姐高兴：“姐，快去吧，奶奶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莫欢这次认真看了眼她这个弟弟，刚满十八岁的男孩，眼里是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男孩长大了，可惜的是，她不能永远当他的亲姐。
但这个弟弟，她认了。
莫欢上前，伸长手臂，理平男孩皱巴巴的衣领，拍拍他的胸口，声线柔和：“莫慕青，高考要加油，姐姐等你好消息。”
莫慕青眼里的光渐渐扩大，最后控制不住地流露的唇边，开心的像是回到了十三岁那边，莫欢把藏了许久的压岁钱还给他一般。
莫慕青开心之际，正要给姐姐说说自己现在的成绩快赶上姐姐当初了的时候，突然手机嗡嗡嗡震动着，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异常敏锐。
莫欢指了指他的裤兜，示意他接电话。
莫慕青拿出手机一看，上面闪烁着“莫成宽”三个字。
莫欢恰好瞥到他的来电屏幕，心里明白这小子对他爸爸有怨恨，这才这样备注的。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接电话的同时，指了指门口，轻声用唇形说了声：“走了？”
莫慕青含笑点头，可电话里的咆哮声过于庞大，莫欢听到了莫成宽在里面的怒吼。
“让莫欢接电话！她赶让江臣对我们赶尽杀绝，怎么好意思拉黑我，怎么好意思来看老太婆！！”
“莫慕青你听到没有！让那小杂种接电话！！”
莫欢嘴角的笑僵在那里，唇线缓缓拉成一条板正的直线，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听得出来这个中年人此刻有多愤怒。
莫慕青薄唇紧抿，压抑着心里怒气回道：“姐姐已经走了。”
“放你妈的狗臭屁，莫慕青老子告诉你，那小杂种不是你姐姐，你给老子记住了！”
莫成宽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脏乱不停冒出，莫欢心里承受能力再强，也禁不住这样的辱骂。
她抢过莫慕青的手机，忍着颤意对那边说道：“我接了，你想说什么。”
莫成宽似没想到莫欢真的会接，他在那边愣了三五秒，倒没了刚才对莫慕青的嚣张和愤怒，反倒压着怒火忍着气：“莫欢，我他妈也养了你快二十年，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你这二十年的父爱母爱少了吗？就算这几年我把你赶出家门，可给你的生活费少了吗？你亲妈的医疗费我少给了还是怎么的？你竟然让江臣，不，是联合江家来搞我，我他妈的这辈子都没掉过这么大的坑！莫欢，你还有没有良心？！”
莫欢越听，心情越是平静，她彻底明白，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最敬重的父亲，她早已失去，并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甚至能平静地问他：“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江臣做了什么，要不你跟我说说？”
莫成宽听后咆哮道：“莫欢你个狗杂种！老子当初瞎了眼收养你，你就该和你那疯子妈一起滚蛋！”
莫欢见问不出什么，淡定地移开手机，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莫慕青的手机又继续响起，他看了看莫欢，挂断电话，见莫成宽不死心，他干脆直接关机。
莫欢倒是不赞同地摇头：“他还是你的监护人，你还要他供你读书。”
莫慕青摇头：“姐，你这就小看我了，我做游戏直播已经快一年了，有点额外的小收入，你放心，我养得起自己，给得起学费。”
莫欢闻言倒是意外：“但你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你要直播或者做其他什么，都可以等上了心仪的大学后再说，你看你宁宁姐，现在即便是做着直播，也在寻找其他的出路，直播不是长久之计。”
莫慕青点头：“恩，我明白的，姐姐放心。”
莫欢本来是不放心的，可见他这么乖巧，她心中的石头悄然落下。
还好她这个弟弟没有被莫成宽这样的人给污染。
莫欢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刚出电梯，阴冷的感觉自脚底升起，她脚步猛地一僵，扫了眼周围，再想到现在快凌晨三点了，害怕感自内心升腾起来。
她忐忑地走出电梯，突然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颀长笔直□□的身形斜靠在车门旁，男人身穿一件墨绿色高领毛衣，嘴里衔着一支猩红明灭的烟，清冷俊逸的眉目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抬眸的时候看见莫欢的身影，捻灭烟头，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莫欢本还担心他心情不好，此刻见他面色淡淡的，看着她的时候，上挑的眉眼自然含笑，她心口略微放松。
但想到莫成宽的话，还是有些担心地拉上男人的手：“爷爷真没事吧？你可别骗我。”
江臣扬了下眉，失笑看她：“我还能拿爷爷的健康骗你不成？行了，快上车吧，这里冷。”
“冷你不多穿点。”她早就对他在这大冬天只穿一件衣服有意见了。
江臣弯腰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尖，薄唇轻启：“没注意，以后你得多提醒我点。”
莫欢鼓着脸颊，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车子从车库驶出，此刻正是城市在新年中的第一天，正应了那一句“新年新气象”，莫欢觉着，此刻的尚城，美得让她快不能呼吸了。
尚城的烟火禁令在初一这天是失效的，天空此刻还然放着烟火，一朵朵绚烂绽放，像是在告诉莫欢，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江臣把车子停在桥变，带着莫欢和行人一起，仰头看着天空中那一朵朵美好绽放。
江臣拉着莫欢的手，问她：“我要跟你坦白，我最近做了件事，对莫成宽不太好的事情。”
莫欢捏了捏江臣的手：“恩，我知道，他联系我了。”
她又补充了句：“但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江臣正要说一下来龙去脉，谁知莫欢继续道：“我其实也不想知道。”
江臣失笑，侧眸看她，女孩仰着小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似乎被这一份尚城独有的美丽感染、吸引住了。
他此刻懂了她的意思，伸长手臂搭上女孩的肩，把她搂入怀里，声线放轻：“你放心，只要他不继续作死，我会给他一条活路。”
这条活路，自然是生意场上的活路。
莫欢不懂这些，但她知道，江臣既然这么说了，那他自然就做得到。
她轻轻叹口气，看吧，尽管他们那样对她，可她终究不是狠心的人，她终究舍不得他们。
莫欢想到这里，复杂的心情渐渐沉淀，感情的事情，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就像她和江臣的再次重逢，她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但控制不住那颗早就在他身上遗失的心。
既然控制不了，那索性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她还有人爱，而那个人，她也深深地爱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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