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兴许今天是除夕的缘故，这时间比她往常过来的时候多了半个小时。
以前可只有半个小时的。
两人跟在护士身后，莫欢看着越来越近的病房，想到梁峰医生刚才的话，突然有些紧张。
她前一次来看她的时候，只是搁着门窗，她在里面坐着，看不完全脸部五官，但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温柔的让她舒服的母爱气息。
这一次，她被梁峰给的信息先入为主，一时间不确定待会儿看到的莫云，会是什么状态，又会是什么样子。
江臣留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握住她右手的同时，左臂伸长搂上她纤细肩膀，她背部肌肉明显紧绷着。
江臣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别怕，有我在呢。”
男人的气息很温暖，他的声线可以放柔，搂住莫欢的手臂用了点力，把整个小小的她带入他怀里。
宽阔的胸膛把她全身心都包裹住了，莫欢心底那抹紧张感，奇异地消散开来。
她在江臣的陪伴下，走进病房。
病房内灯光昏暗，她想开大灯，却被护士急忙制止：“不能开的在！开了吊灯她会生气的。”
莫欢及时制止住自己手上动作，不解地望着护士。
护士解释道：“她最近很喜欢昏暗的光线，梁医生说是因为她害怕开了灯，她的孩子会被抢走。”
莫欢脑海中想起三年多前，她以前以为是她母亲的女人，青橙，告诉她的事情。
那会儿她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以为世间美好自己家庭幸福的女孩，她自记事起，就被莫成宽和青橙宠在掌心，即便是莫慕青出生，她的宠爱也一点都没被稀释。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大学放寒假回家，给莫成宽和青橙打电话，两人都未接，莫欢找到莫成宽的秘书，对方却说他们好像在吵架，让她注意一些。
莫欢没放在心上，两人时不时地争吵她已经习以为常，她自然而然地回了家，家里连个阿姨都没有，但她听到书房处有什么动静，她上楼，看到的就是莫成宽因为发怒而涨红的那张脸。
“十九年了，老子养了她十九年，难不成要我养她到九十岁？！老太婆简直疯了，青橙我告诉你，你不要给我传达老太婆的事情，她已经快死了，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事业，绝不能因为她的话付诸一空！”
莫成宽的声音很大，透过没有关闭严实的门缝，莫欢尽数听了进去。
莫成宽一边说话一边走动，她看不完全他的表情，可她听得见她最熟悉的爸爸的声音。
声音依旧充满威慑力，但里面含着的怒气，和他话里表达的含义，不属于她认知中那个对他宠爱有加的父亲。
青橙叹着气，上前扶着莫成宽，声音柔柔得说着什么，但因为声音太轻，她听不清楚。
莫欢继续听着莫成宽出声道：“我知道你对那孩子有感情，不过你以后别费心说这些话了，我找孙志雄先生算过了，这孩子不能留，我最近生意频频出现问题，就是因为她，孙先生说了，这孩子以前有多旺我，现在就有多克我，我最近四五单生意都黄了，这孩子不能再留。”
莫欢听着，她全身的血液一点点的，缓慢地开始凝结。
这个孙志雄她知道，他是她父亲最好的朋友，听说是个算命先生，从小他就叫她“小福星”，而现在莫成宽这话，让她心里无端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心口的冷意，在青橙最后的话里，迅速结冰。
青橙：“成宽，欢欢带给我们的不只是旺你的生意，更多的是她是我们的孩子呀，你再想想，真不能因为孙志雄的一句话，就把她赶出去。”
莫成宽：“青橙，我们的孩子莫欢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你该记住的。”
青橙低着头，没再说话。
莫欢却被他们话里的信息震得无以复加。
她瞪大眼睛，呼吸仿佛停滞，脑袋空了一片，眼前天旋地转，她没控制住自己，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书房内的两人听到声响，霍地转头朝她看过来。
莫欢没放过他们眼里的那让她陌生的情绪变幻。
先是害怕惊恐，随后像是压在内心许久的压力被释放出来，她看到莫成宽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甚至厌恶。
自此以后，她的世界也跟着天旋地转，她的人生如同经历过八级地震的危房，在一瞬间，完全崩塌！
她后来在白宁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去问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到的，却是奶奶患了胃癌的消息。
一切的美好，都在她面前撕碎。
莫欢看到奶奶即便痛得面色惨白，却依旧在她面前保持微笑，说着“囡囡不怕，一切有奶奶在呢。”
她不敢在奶奶面前指责她的隐瞒，听着老人把她一岁的故事讲了出来。
故事里的具体细节，莫欢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那是个深夜，莫云正抱着她睡觉，莫成宽派人进来悄悄抱走了襁褓中的一岁婴儿，莫云醒来后发现孩子不见了，把一百多平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
那个夜里，在那栋平常的屋内，灯光亮了一夜，莫云病情从此加重，疯疯癫癫成了常态，而“疯女人”三个字，也成了莫成宽他们对她的代称。
莫欢当时听完自己的故事，就像在看一部别人写的小说，她毫无触动，甚至在她被带去精神病院见到莫云的时候，她除了觉着自己和这个女人长得真像呀以外，其他的心思什么都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个故事。
可世间的险恶由不得她不信，更由不得她不接受。
莫成宽把她赶出了家门，青橙抹着泪让她保重，还说“妈妈以后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莫慕青没在家，他因为性格太皮，被莫成宽勒令住校，当时他还没放假，他是放假回家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莫欢被赶出门后，就被江天明找上门，让她去和江臣说分手。
她在短短两三天内，经历了人生的大悲大落，但她一直忍着，奶奶一直跟她说，她是个成年人了，不能耍性子，要学会尊重自己，这样才能让别人尊重你。
莫欢从那时起，就想着她乖一点，不像以前那样调皮，这样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不要她了。
她想着，她二十岁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这是不是爸爸妈妈跟她玩的恶作剧，或者她是在做梦，这个噩梦一醒来，她依旧是莫家的小公主，她也就可以不和江臣分手了。
可事实是，无论是第二天醒来，还是第三天、第四天，不仅什么都没改变，江天明甚至还来催促她，让她赶紧和江臣分开。
莫成宽拿着她的护照，外代莫云的新办的护照。
莫成宽的表情很困扰：“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我找了很多关系，才帮你妈妈办了护照，你们的手续都齐了，机票和国外那边的住处也安排妥当，每个月我会给你打一笔钱，等我签下这两笔大单子，会把你们的生活费翻倍。”
他像是在和她谈生意。
莫欢没应他，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莫欢才拿起莫云的那本护照。
护照上的照片还是莫云二十年前的照片，过了这么多年，她这个所谓的亲生母亲，除了眼角多了几条皱纹，其余的竟然变化不大。
唯独女人眼睛里的光，没了。
莫欢看着莫云的这双眼睛，像是镶嵌着星星，她竟然觉得，这里面的光和她第一次看见江臣的时候，第一次被那个男孩吸引的时候，他们眼里的光真的太像了。
这样的光，现在不属于莫云，如今也不该属于她了。
莫欢终于找了时间，在那个冰冷的雨夜，把江臣从自己的生命里推开。
她以为她已经被莫成宽他们伤透了心，或者说是心已经没了，面对江臣的时候，她应该不会过于难受的。
可她小瞧了自己对这个男孩的爱。
从那个雨夜过后，从她登上飞机去往陌生国度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渐渐死去。
莫欢脑海里的回忆，倏地被额头一点轻轻的疼痛惊醒。
她回过神来，刚刚还沉溺在回忆中，带着些许伤痛的神色，豁然与莫云的眼撞在一起。
莫云眼神温柔地望着莫欢：“小姑娘，疼不疼她？”
莫欢看向她手里拿着的折好的纸飞机，意识到她是故意的，就着以往她和莫云的相处经验，她皱皱眉：“有点。”
莫云点头：“疼就对了，不然你可没法回神，你看这小伙子看你多久了，人家担心你呢。”
莫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得有点久了，急忙转头看向江臣，发现他正坐在旁边帮莫云折纸飞机，收到莫欢的视线，他眉梢轻挑起：“伯母这是为我打抱不平呢，不过没关系，我都习惯了。”
莫云反倒像个正常人一样和江臣聊天：“哎哟？这姑娘经常这样吗？经常发呆可是病呢，得治的。”
莫欢唇角正要扬起的弧度，陡然绷紧，上扬的弧度渐渐拉直，视线紧张地看向江臣，对方却正折飞机折得起劲，听着莫云的话头也没抬地回应：“伯母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连纸飞机都折不好，等你女儿回来她可就不高兴了。”
莫云一拍脑门，懊悔极了：“你看我这笨脑子，不行，我要好好学习折纸飞机，我女儿可喜欢了，每次我给她折，她都乐呵地直笑。”
莫欢见状，心尖的紧绷感微松，但心口依旧不确定。
江臣既然连她母亲的情况都查得一清二楚，说明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关注她？又或者是她回国后，他得到消息，才开始留意她的事情？
那她隐藏着，没有人知晓的那件事，他会不会也知道了？
莫欢心思在这上面，今晚和莫云的相见也是频频出神，待时间到了，他们离开病房，她被江臣牵着手，略微落后于男人的脚步，目光扫过走廊的一处精神病人知识普及、
【精神病人的世界，从抑郁开始……】
【请善待精神病人，他们是世界遗落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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