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们慢慢来
小护士“啊”了一声，疑惑地望向梁峰：“梁医生，这……”
梁峰先是目露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恍然道：“哦那应该是——”
他还没说完，一道人影突然从小护士身后的走廊飞奔过来，来人上身穿着白色衬衣，搭配黑色西装裤，本该笔挺的身形，此刻略有仓皇。
护士哎呀道：“你怎么进来了，我们还没到探视时间。”
她求救般看向梁峰，梁峰摆摆手让她先下去。
他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再看了眼身旁的莫欢，像是猜到什么，脚步轻轻挪动离开。
看到江臣出现的那一刻，莫欢是震惊的。
她脑子整个都懵了，所有的思绪被男人的出现打乱。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她母亲莫云的？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以前就来这里探视过？他是不是在跟踪自己？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
一系列的疑惑，像是炸弹一般，在她心口一朵朵炸开。
莫欢站在原地，视线僵硬地盯着江臣。
男人身上笔挺的白衬衣略皱，他缓缓平息呼吸，看到莫欢的那一刻，目光中的情绪多样，似乎有庆幸，有害怕，有担忧，最后，男人轻声道：“饿了吧？我们去吃早餐？”
他的嗓音嗓音，喉结轻滚，话毕，唇瓣便抿得紧紧的，看着莫欢没有动。
莫欢表情恢复到淡淡的模样，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朝着医院食堂的方向走去。
是和江臣如今相反的方向。
江臣提步赶上，从落后她三米开外，到三步，到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他放慢了步调，与她始终保持着一条水平线上。
两人去食堂的路上，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医院食堂是自助的形式，每个病人及病人家属都有就餐卡，莫欢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卡，本来刚刚是梁医生带她过来的，她也没考虑这些，可现在到了这里，她才豁然想起这一茬。
她停住脚步，侧眸想对江臣说还是算了，她不吃了。
可还未开口，江臣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熟悉的医院就餐卡，递给门口刷卡的大爷，叮咚两声，他直接刷了两个人的。
莫欢再次懵了，他竟然还有医院食堂的就餐卡？他经常在这里吃饭吗？
江臣递给她一个餐盘，出声：“走吧。”
莫欢移开视线，接过餐盘，垂眸跟在他身后。
他依旧没解释，她也依然没问出口。
两人沉默着拿了自己想吃的早餐，沉默着面对面坐在餐椅上。
莫欢注意到男人餐盘里以肉类为主，还有些鸡蛋和牛奶，全是蛋白质大餐。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餐盘，里面除了蔬菜，就只有一个鸡蛋。
她不喜欢喝纯牛奶，这里面又没有酸奶，只能将就着舀了两口稀饭。
江臣三两口解决掉食物，莫欢细嚼慢咽，吞下半个鸡蛋后，就看到江臣的餐盘已经空了。
见他没有去续餐的想法，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吃，抽出餐桌上的纸巾擦拭唇角，示意自己吃完了。
她见江臣没动，便先起身，江臣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食堂里因为时间还早，导致来吃饭的人也很少，整个食堂只有细微的锅炉蒸煮的声响，食堂空荡荡的，人烟稀少。
江臣等了两秒，开口道：“天大亮了，去逛一逛？”
莫欢沉着点头，跟在江臣身后走出去。
江臣在前，莫欢在后，两人之间始终搁着一米的距离。
她想问的问题很多，可此刻她才发现，这些问题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已经答应了奶奶和他断绝往来，这时候和他见面，甚至和他吃早餐的行为，就已经算是食言了。
两人路过一片草坪，莫欢踩上草坪的碎石路，停不脚步：“我们以后还是别联系……”
她话音说到这里，男人突然转身，高大的身形逼近自己，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过来，清冽中带着冬日里冰凉的清晨寒露，身上是淡淡的新鲜湿润木头香味，很沉着温柔。
她的后脑勺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扣住，手掌温润柔软的温度传来，她的话音卡在喉咙里，被打断。
江臣扣住她的头，轻轻地放在他那宽阔有力的肩膀上，她本想挣扎，可他太温柔了，她就像在沙漠中快要困死的鱼，突然发现前面有处绿洲，她此刻有种就算是溺死，也想溺死在男人怀里的想法。
江臣没说话，只是在她乖乖靠在他肩膀的那一刻，手掌向上移动，他抚着她的发丝，轻轻地，像是在哄小孩睡觉一般，抚摸她的发顶。
男人手掌的温度，自她头顶，一丝一缕地流到她的四肢百骸，钻入她的五脏六腑，冷了一夜的灵魂，就这样被滋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一般。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周围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直到她耳边隐隐传来旁人的碎语，直到她已然干涸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起来，就像干枯数年的泉眼，突然涌出一汩汩清泉。
莫欢打湿了江臣的肩，男人身上的肌肉渐渐从僵硬，到舒展。
医生说过，最怕她强撑着不哭，当她连一滴泪都没有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很难拯救。
江臣很庆幸，他做到了。
莫欢的哭泣，只有泪，没有声。
她不知默默落了多久的泪水，直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身子已经被江臣半抱在怀里。
她猛然往后仰，退了三步，与江臣保持了两米以上的距离。
她不敢看他，只是垂着眸子：“不好意思，我……”
她卡了壳，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才符合现在的场景。
江臣狭长的眸子，带着灼灼视线落在她脸上，没等她继续出声，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继而拉上她的手。
两人手心相触，五指相缠。
莫欢双眼缓缓瞪大，这不对，她该和他断绝往来，怎么还……她被他拉着的手使了点劲，男人不仅没有松手，反倒攥得更紧。
她索性放弃，他拉她到一颗腊梅树下，幽幽的腊梅香萦绕鼻尖，莫欢低头，他放开了她的手。
江臣弯腰，捧上她的脸颊：“还记得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会给我摘腊梅吗？”
莫欢没想到江臣会突然说这些，她呆愣两秒点头。
她怎么会忘记呢？
他最爱的花是腊梅花，每年一、二月，是她的花园里，腊梅盛开的季节。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缠着奶奶做一个香囊，采摘九朵腊梅放进去，送给他。
直到过完春节才结束。
这个习惯，她坚持了三年。
江臣眸色认真地望着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腊梅吗？”
莫欢认真想了想，她以前了解过腊梅的花语，什么高风亮节、坚强不屈、傲骨独立，象征坚毅、高洁的品质。
她被江臣这么一问，便老实巴交地把她想的说了出来。
江臣闻言愣了下，随后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小傻瓜，以为是参加高考吗？答得这么认真。”
莫欢汗颜，他以前就爱这么逗她，怎么三年过去了，他们这么久没见，现在又是这种情景，他竟然还有心情逗她。
莫欢瘪嘴：“那你说为什么？你以前也没和我说过。”
江臣唇角压了压，又认真起来：“我小时候看过北方的腊梅，你知道北方每年冬天都被冰雪覆盖，白花花的一片，可在这皑皑白雪之下，是静静散发幽香的腊梅。”
“我那时才13岁，就已经知道了江天明在外面有个私生子，那会儿我很叛逆，也很怨恨，可当我看到冰雪覆盖下的腊梅，即便被厚重的积雪层层压制，依旧傲然开放。”
江臣望着她，眸色渐深：“莫欢，雪积得越厚，腊梅开得更艳。所有这些事情，都不足为惧，你不要怕，有我做你的枝丫，你尽管傲然绽放。”
莫欢扬眸，望着他，男人的目光就像一道漩涡，把她一点一点地卷入其中，他没有把她经历的这些事情点出来，也没有直白地说：莫欢，我不在乎你母亲是不是疯子，我会为了你对抗家庭，我们在一起吧……之类的这种俗套的，寻常情人会说的话。
他反而用隐晦的比喻告诉她，让她不要怕，只要他在，她就能独自傲然开放。
莫欢唇瓣先是拉直，接着抖了抖，想垂眸躲开他直勾勾的目光，却被男人勾着下巴，轻轻挑着，无言看她。
莫欢移开视线，眼泪不争气的在眨眼间滑落。
江臣温润的指腹擦拭掉她脸上滑落的泪珠，唇角板直，扣着她的后脑勺，带着她的脸颊贴上自己坚实的胸膛。
他胸腔振动：“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莫欢鼻尖抵在男人白色衬衣布上，淡淡的润木香味钻入鼻尖，她轻轻嗯了一声，眼睫轻颤，眼皮缓缓垂下。
心头的那根始终紧绷的弦松了，连带着身心也轻盈了起来，她闭着眼睛，靠在江臣的怀里，陷入沉睡。
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竟一觉无梦。
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眨眨眼睛，脑袋空了一瞬，沉默了半晌才想起睡前发生了什么。
她在医院看妈妈，后又遇到江臣，她和江臣在腊梅树下拥抱，她又睡着了。
莫欢思绪回笼后，猛地从床上起身，四处张望，发现这里竟然是白宁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这里？
江臣呢？
她张张嘴，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在出口那一瞬间，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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