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memory19
寒气袭卷在山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清香，雾气氤氲。
宋皖着背了个巨大的双肩包，艰难迈上一格台阶。
在这个出门都会被冻得半死不活的天气里，宋皖着很无畏地选择带陆归齐爬山。
理由是想呼吸新鲜空气。
宋皖着甚至坚定地拒绝了陆归齐与她一同前来的请求，欲独自准备一个完美的史诗级野餐。
昨晚睡前聊了几句扯到明天的冬游上面。
“大早上山上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不要，我先去准备一下。”
“不久前才下过雨，打滑怎么办？”
“真要打滑你在我身边也帮不上忙啊，给地面一拳吗？”
陆归齐良久没有回复。
宋皖着以为自己伤到了小学弟脆弱的心灵，重新拿起手机想着为他送去安慰。
不过更可能是补刀。
安慰还没发送出去，倒是小学弟的信息先进来。
“你是小孩子吗？摔个跤还赖地面。”
宋皖着乐不可支，一时说不出什么回答的话。
“你才是小孩，对学姐尊重一点。”
“我比你大。”
宋皖着打字的手顿了顿，垂目沉思片刻，指尖随意按动24键的l。
是最近才有的习惯。
两人一对比年纪，果然陆归齐大宋皖着几个月。
同样的年份，一个在六月初，一个在十二月末。
“不管，你别跟着我。”
“摔跤怎么办？”
陆归齐在担心她摔跤这件事上有特别的执着。
这还得谈到他们楼里的保洁阿姨。
天气冷，阿姨刚拖完的湿漉漉的地干起来慢。
宋皖着前几天下楼倒垃圾没注意，加之走的又急，她直接滑倒，手里垃圾袋还飞了出去。
果皮好巧不巧全砸在刚进楼道里的陆归齐脚边。
当场宋皖着的形象毁于一旦。
最后，陆归齐有些心疼，边笑边拉她起来。
宋皖着悲壮，见陆归齐隐隐有旧事重提的趋势，内心其实很崩溃。
她有什么错，地真的太滑了。
“大哥，天要我摔跤，你真的拦不住。”
她继续补充：“而我唯有听天由命。”
陆归齐心里头记挂着陆系国的事情，饶是止不住坏情绪，唇边却还是扬起笑意，心情稍稍舒缓：“其实还是有办法阻止的。”
“什么？”
“快摔倒时来一段曼妙的曲蝶山舞步。”
宋皖着脸拉下，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机。
提前和陆归齐说好了时间和地点，吃过早饭后，宋皖着很有个性背好包，打了个网约车，冷酷地先走了。
低麻花辫梳在脑后，碎发刘海扬起。她换上较为轻便的酒红色棉服，印有白色的花纹图案，黑色加绒牛仔裤下的腿笔直。
宋皖着很喜欢这么搭配。
王依琏啧了半天。
此刻宋皖着站在风里瑟瑟发抖，摸出口罩戴上。
身负双肩包的她不想再爬上一格台阶。
她好想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回家吧呜呜呜。
正当宋皖着做着是取消计划失去和陆归齐最后一天的相处时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继续爬山的痛苦抉择时，背上倏地一轻。
陆归齐低头，轻松地勾起宋皖着的包带。
随着宋皖着转身的动作，他顺势把书包一整个拿下，挂在自己肩上
湿气朝露很舒服，宋皖着稍仰头可以看见他的喉结。
不争气咽了口唾沫。
她跌入他漆黑的眼瞳里。
宋皖着很喜欢陆归齐的眼睛。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揉杂了很多情绪，却不显郁闷压抑。相反透着一股狠劲不屈，对大多数人，那双眼常常是淡漠礼貌，对上宋皖着便恰似浅浅蓝色镌刻上金黄烧云的天边，撞上去是温柔悸动。
漫不经心垂眸望你，就想一去千千万万年。
宋皖着产生了一个格外荒唐的想法。
她想。
很想。
很想吻吻他的眼睛。
陆归齐眼尾向下，像是没怎么睡好，眼皮撑起困倦，还带有不易察觉的乌青。
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喜欢
她甚至想，现在，立刻，马上搂住他的脖子。
然后，吻吻他的眼睛。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陆归齐半晌没开口，宋皖着又正好走神。
谁也不知道陆归齐在想什么。
他凝望着宋皖着的笑脸。
很甜。
很治愈。
宋皖着平日不说话时，大多数时候脸上会挂着恬美又很疏离的笑意。
这是她的习惯，因为她觉得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令人难以接触。
凶巴巴的，不好看。
当宋皖着眉眼弯弯真的冲他笑起来，陆归齐保证控制不住快要突破那层窗户的心脏。
他忽然想，宋皖着也会冲别的男生露出这么甜的笑吗
陆归齐丝毫没意识到他吃了口莫名其妙的醋，牙帮子发酸，他鬼使神差地弯腰。
抬眼，他和宋皖着平视。
凑得很近。
而宋皖着心心念念的眼睛就在跟前。
她的心跳再一次超负荷，脸红了个彻底。
出乎意料地她倒是没怂
两股力量扯着她。
一种声音说，踮踮脚，很简单的，把握机会啊。
另一种声音道，不行不可以，陆归齐会把你当神经病的。
宋皖着很快把第二种声音摒弃。
有病就有病吧。
她必须承认。
她，喜欢，陆归齐。
一不做二不休。
宋皖着颤着手，索性心一横。
果真轻易地吻上陆归齐的眼。
温热覆盖双眼那一瞬间，陆归齐的大脑轰地炸开。
风声，低语声。
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呆滞着，浑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又应该有什么反应。
长睫忽闪，陆归齐心中像是被很柔软又坚硬的东西踏上。
呼吸渐渐急促，两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一直以来，陆归齐固执地在他们之间建起的城墙，顷刻坍塌
年少时光，他们喜欢得一败涂地，一切阻碍都应当退让。
剔透的木质香萦绕。
他喜欢她。
她喜欢他。
都很清晰。
需要否定什么呢
宋皖着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那个雪天，真真切切地注意到他的伤，真真切切地让他感到一切前所未有的情绪。
他开始尝试靠近她。
而原来他以为的光，照耀他，摇曳起他的影子。
宋皖着，就是他久旱贫瘠土地上甘甜清亮的雨水。
乱了，全乱了。
还需要全多说什么呢
他心乱如嘛。
陆归齐肯定，宋皖着也肯定。
还需要怎么证明呢
往日的小心翼翼，谨慎前进。
未料难耐情愫暗生，终是如波涛涌动一发不可收拾。
陆归齐一眨不眨望着她。
宋皖着亦是。
少年敛去眉目所有过去的不堪困顿，启唇低声开口。
他们都在等那句话。
“宋皖着。”
陆归齐尾音不稳：“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很老土的告白语语，不新颖，但不妨碍话里的正式诚恳。
宋皖着喜欢就够了。
好听的嗓音敲击心鼓，她点头
陆归齐俯身吻了吻她的嘴角，声调是难以掩盖的愉悦。
耳畔响起他的声音，宋皖着头皮发麻。
“回礼。”
爬山路漫漫，宋皖着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或者累，她反而很享受爬山的过程。
这是废话，毕竟东西都在陆归齐身上。
陆归齐牵着宋皖着慢慢走着，不急不缓，速度刚好。
碎发被风扬起，有点痒。
陆归齐忍不住弯起嘴角。
宋皖着来事了，她戳戳陆归齐的背。
“你笑什么。”
“没笑，风给我吹的。”
“我才不信嘞，你的脸这么软吗？”
陆归齐棱角分明，宋皖着还是那句话。
信他就有鬼。
兴致上来，宋皖着故意逗他：“给我捏捏吧。”
陆归齐沉默了，不理她。
“唉。”宋皖着伤心：“刚刚才成为我对象呢，这就对我爱搭不理了。男人就没一个能信的。”
陆归齐瞥她一眼，眼泊盛满温柔和好笑。
“不给你牵了。”
见陆归齐还是不理她，宋皖着嘴一瘪，自顾自松开手。
把人惹奓毛才正经起来的陆归齐抓回宋皖着的手。
宋皖着有骨气地拍开。
陆归齐又伸手去牵她。
宋皖着再次拍开。
“变态啊，你谁啊？”
陆归齐彻底乐了，他从没见过宋皖着还有这幅模样。
可爱死了。
宋皖着谈恋爱和别的女生也没什么不同的，该撒娇撒娇，脾气发得毫无负担。
陆归齐仗着身高优势，摸着宋皖着的脑袋把宋皖着揽进怀里。
握了一手冰凉。
陆归齐轻轻皱眉：“冷吗？”
宋皖着正欲回答，小腹突然不凑巧地一阵绞痛。
她脸色苍白。
最近忘了算着日子，例假快来了。
山快爬到山顶，出这么一茬全白爬了。
宋皖着的惊喜也理所当然泡汤了。
陆归齐见她支支吾吾半天，模模糊糊便只当她不舒服。
“下山吧，以后时间多，我们再来。”
宋皖着没有准备卫生巾，也确实不方便。
陆归齐态度坚决地背着宋皖着下山的时候，她还有点闷闷不乐。
倒不是不高兴陆归齐背她，而是她给小学弟准备的惊喜没有了。
陆归齐察觉到宋皖着的不高兴，稳稳地迈下一格台阶：“不高兴？”
“没有。”
“你手好冷，难受吗？”
“不难受了。”
“陆归齐。”
“嗯？”
“给你准备的惊喜没有了。”
“啊？”陆归齐将她向上调整调整位置：“你给我了。”
“什么？”
“你就是惊喜。”
宋皖着笑着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陆归齐僵了片刻。
“别乱动，小心跌下去了。”
“你不会让我摔。”
宋皖着笃定。
陆归齐朝前方更远的山脉望去：“这倒是。”
“就算我没拉住你，也会在底下给你当垫子。”
“那不行，你得多疼。”
陆归齐轻笑。
“你又笑什么。”
“突然想到一句歌词。”
宋皖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陆归齐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预感。
她听见陆归齐念出了那句一生痛苦也不留遗憾啊的鬼畜歌词，苍白的脸色转红润，跟着陆归齐乐了。
“陆归齐，你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吗？”宋皖着突然坏笑：“我先给你看看。”
陆归齐扬眉，把宋皖着放下来。
宋皖着慢慢拿出了三个横幅。
“陆归齐，中考加油。”
这是第一个，陆归齐弯起唇角。
“魅力逼人不败勇士。”
陆归齐笑不下去了。
“叱咤江湖不遇狗屎。”
陆归齐无言地看着重磅出场的第三个横幅，缓缓道：“狗屎？”
他说完自己先笑出来：“走狗屎运不好吗？”
宋皖着拧眉：“万一你遇到一个实力强悍的狗屎呢？”
陆归齐哑然失笑：“谢谢你的横幅，我回头给收藏起来。”
宋皖着大方：“拿去，还有我包里的枸杞茶和零食大礼包，都拿去。”
陆归齐重新背上宋皖着：“得，留个十年一百年，当咱家的传家宝。”
宋皖着捶了把陆归齐，没有出声反驳。
“陆归齐。”
宋皖着突然开口喊他。
“嗯？还是不舒服吗，马上到山脚了。”
“不是呀。”宋皖着的唇贴着陆归齐冰凉的耳朵：“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欸？你说过啦。”
“知道，我再说一遍。”
“为什么？”
“说一遍不够。”
后来他们断了联系的日子里，宋皖着刻意让自己不去回想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可总有些回忆挥之不去，永远永远镌刻进血肉里。
无论是告白还是在一起之后的相处。
他们素来是直白的，不太会拐弯抹角地说情话。唯有反复诉说喜欢，才好叫对方知晓彼此的心意。
陆归齐每迈下三个台阶，宋皖着就在他耳畔喊一声我喜欢你。
到了山下，陆归齐把一个头盔递给宋皖着，他载着宋皖着一路飞驰，少年在风中摇曳发丝。
宋皖着把头埋在他的后颈，等红绿灯的时候，陆归齐使坏急刹车，反头触碰宋皖着的唇瓣。
“我也喜欢你。”
我喜欢你。
曾经掩于唇齿不敢张望。
如今幸而相识相恋。
你知道，山也知道。
白鸟惊枝，留下回响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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