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可以跟我一起睡吗

“梁昭言的家属！”

        正当叶筝胡思乱想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接着几个医生和护士便推着病床车出来了。

        梁昭言的主治医师摘下口罩，叶筝也急忙走上去，心急的问道：“杨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摇了摇头，表情凝重道：“情况不是很好，眼下化疗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只能暂时稳定病情，很难有更好的效果。像现在这样晕厥的情况，也许日后还会发生，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换骨髓，希望你们做父母的还是赶快着手准备吧，再晚情况只会越来越差，甚至会无法挽回。”

        医生说完便先离开了，叶筝站在原地愣神几秒，随后才快步走向孩子所在的病房。

        等叶筝回去的时候，梁昭言已经醒过来了，看到她后立刻笑了一下。因为化疗和病情的恶化，这个孩子已经开始掉头发了，为了不让他看着自己每况愈下的样子，叶筝还特地跟他进行了沟通，最后在全部的头发掉光之前，先剃了头发，并且戴上了棉线帽。

        病房里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台灯，映照着孩子的脸愈发有些苍白，叶筝看着他笑那一下，非但没有开心，反而觉得更加心酸，眼泪也险些落了下来。

        站在门口努力控制着情绪，等自己平复之后，叶筝这才走上去坐在床边，微笑道：“感觉怎么样？”

        “身体很虚，感觉没有力气，但医生说这都是麻药的作用，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梁昭言努力的朝她笑着，试图证明自己很坚强似的。

        他越是这样，叶筝心里就越难受，强忍着眼泪说道：“手术了那么久，你一定饿了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买。”

        梁昭言歪着头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吃荔枝。”

        “荔枝？”叶筝一怔，现在都已经是秋天了，哪里还有荔枝卖呢？

        梁昭言点点头，有些期待的道：“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了荔枝结果的过程，突然就想吃荔枝了。”

        叶筝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实在是拒绝不了，尽管知道现在根本没有卖荔枝的可能性，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出去给你买。”

        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就如同叶筝预料的那样，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卖荔枝的，她转了不少超市，却始终没有遇到有卖荔枝的地方，好在有家超市还有卖荔枝罐头的，她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买了荔枝罐头。

        入秋的天气，其实气温已经很低了，叶筝出来的急，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衫，但是因为一路都是跑回去的，所以当回到病房的时候却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梁昭言实际上已经快睡着了，叶筝突然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吓了一跳。

        叶筝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抱歉言言，我实在是没有买到荔枝，你先吃个罐头解解馋，回头我再给你买，好吗？”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罐头盖子，把里面的荔枝倒进碗里，这才拿了勺子坐下来准备给他喂。

        梁昭言从始至终都坐在旁边看着她，小脸上满是怔然的表情，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就连叶筝递到他嘴边的勺子都不接。

        叶筝看他只是傻了似的盯着自己看，又将勺子往他嘴边凑了凑，“言言，愣着干什么，快吃啊！”

        “哦，好。”小孩子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张嘴吞下勺子上那颗荔枝，腮帮子瞬间变得鼓鼓的。

        叶筝笑了笑，温柔地问他，“感觉怎么样？跟荔枝有什么区别吗？”

        梁昭言嘴里塞得满满的，重重的点了点头，“有点区别，但是这个也好好吃！”

        叶筝一笑，又给他喂了一个到嘴边，“觉得好吃就多吃点。”

        “嗯~”梁昭言笑着点点头，一个接一个的接过叶筝喂给他的荔枝，嘴里都已经塞得满满的了，却还是要继续吃。

        叶筝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慢点吃，我买了好几个呢，又没有人跟你抢。”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个孩子却还是我行我素，一个又一个的喂到嘴里，最后连话都说的含含糊糊的。

        一个罐头很快就吃完了，梁昭言甚至连罐头里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看样子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吃荔枝罐头一样。

        因为时间也不早了，所以叶筝也不敢给他喂得太多，吃完了这个之后便没有再答应他再吃一个的要求。

        收拾好垃圾，叶筝起身正要去扔掉，然而手刚搭上门把，身后却忽然传来了梁昭言的声音——

        “妈妈！”

        这一声“妈妈”直接把叶筝叫愣了，她的手搭在门把上，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甚至还在病房里四下看了看，就仿佛是在找人一样。

        可是看了一圈她发现病房里只有她自己，这才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孩子，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脸茫然道：“你是在叫我吗？”

        梁昭言定定的看着她点点头，又叫了一声，“对啊，妈妈。”

        叶筝的嘴张了张，不敢置信道：“你叫我妈妈？”

        梁昭言见她这种表情，以为她不喜欢自己这样叫她，不由得低下头，小声嗫喏道：“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叶筝立刻回到病床边坐下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脸上满是激动地神色，喜出望外道：“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等这一声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有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个孩子叫她一声“妈妈”了，可她最终还是等到了，直到这一天终于来到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句“妈妈”对她的意义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叶筝握着他的手，怕他会吓到，所以也不敢表现的太激动，只好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言言，你能不能告诉妈妈，为什么……突然这么叫我了？”

        梁昭言低着头，抿了抿唇，良久才道：“就是突然想这么叫了，也没有什么原因的。”

        事实上这段时间，叶筝对他的好，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从他住院之后，叶筝就一直对他非常好，几乎是极尽自己所能的在照顾他，只要他提出的要求，叶筝就会尽量满足他，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了。

        小孩子对自己的病情其实并不是特别的了解，只是从医生的话语和这些大人的口中隐约知道自己应该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而且还很严重的样子。他曾经在晚上偶然醒来的时候看到过叶筝坐在床边低声哭泣的模样。

        她哭得那么伤心，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就像是握着一个稀世珍宝一样，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大概是因为怕吵醒他，她哭都不敢大声哭，只是咬着唇小声呜咽着。他看到她这个样子，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出，只能屏住呼吸看着她。可是当第二天的时候，她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微笑着。

        从叶筝的表情上，他就知道自己或许病得很严重。

        除此之外，他生病之后，叶筝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一分钟，反倒比以前对他更好了，这让他又想起最后见苏恬那一次，他拉着她的衣服，叫着她“妈妈”，恳求她带走她，可是她却退的好远，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世界上最可怕的瘟疫一样。

        他的“妈妈”都不要他了，反倒是叶筝一直对他不离不弃。

        包括今天买荔枝这件事也一样的，如果是苏恬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买给他的，甚至还会教训他一番，认为他总是提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可叶筝却不会这样，尽管外面那么冷，她还是会跑出去给他买，回来的时候甚至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那个时候，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然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又想起那时她哭着说，她才是他妈妈的样子，那声藏在心底已久的“妈妈”也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叫了出来。

        他虽然还是不太懂生母和养母的区别，但是他是真的愿意相信叶筝。

        两个人就这样长久的对视着，叶筝伸手摸了摸他的还戴着帽子的脑袋，眼中满是感动，含着泪微笑道：“那你以后会一直这样叫我吗？还是只限今天呢？”

        事实上就算只有今天一次，她也觉得无比满足了。

        梁昭言歪头看着她，像是不理解她的话一样，“你就是我妈妈啊，以后我会一直这样叫你的。”

        “谢谢言言。”叶筝俯身过去抱了抱他，又道：“那你赶快睡觉吧，我去把垃圾扔掉。”

        她说完便起身准备出去，可是刚站起来，手就被拉住了，她一转头，梁昭言仰头目光切切的望着她，“妈妈，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睡啊。”

        她能说不吗？

        没有一秒犹豫的，叶筝立刻点头道：“当然。”说罢脱了鞋和孩子一起躺在床上。

        小小的单人病床，他们睡在一起其实还是有些拥挤的，梁昭言紧紧地缩在她的怀里，双手环着她的腰，姿势就像是一个新生儿一样。

        叶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想起她第一次做B超的时候，看到那一团阴影在屏幕上动着，就像是此时此刻一样激动而又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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