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妈妈回家
“沈寂北……”叶筝抬头望了望身边的男人，眼中满是担忧和内疚。
虽然她一早就已经想过，如果沈寂北真的接了这个案子会影响到他的前途和声誉，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吴仁竟然会把这件事拿到庭审上来说。
对面的苏恬表情得意的望着他们，这样看来，吴仁为什么会知道她和沈寂北的关系，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吴仁也扬了扬唇角，小人得志的样子着实让人反感至极。
然而沈寂北却只是侧眼朝她笑了笑，仿佛在示意自己没关系，随后又抬头看向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我认为被告代理人提出的问题和本案无关。”
坐在上面的法官和身边的陪审低声交流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原告代理人说的没错，请被告律师不要发表与本案无关的言论。”
吴仁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先是对法官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很快这场庭审就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吴仁抓着叶筝的黑点与她现在的经济状况和生活环境不放，而沈寂北则以血缘关系为理由步步为营，再加上叶筝在服刑的过程中曾经给孩子写过很多的信和日记，在法庭上更是当庭宣读了那些信件，读到动情之处的时候，台上的女审判员和书记员都忍不住小声吸了吸鼻子，坐在下面旁听席的几个人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很多时候，人们都有许多的不得已，正是这些不得已，让我们错过了许多东西。比起这六年的有期徒刑，更让我难受的是我错过了他的成长，一个孩子最重要最幸福的童年却没有母亲的陪伴，这也许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离开他。”
读到最后，叶筝又忍不住想起她服刑时候的日子，那个时候她无数次的想过去死，但是想到孩子，她最终还是强撑了下来。
放下手里的日记本，叶筝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台上的法官，语气坚决的说道：“我从来不否认我坐过牢，有前科这件事，但是我觉得这并不能成为剥夺我做母亲的理由。如果说这些年来我有什么后悔的事，那么应该就是当初自作聪明，拒绝了让被告带孩子来探望我这件事，因为这么多年的疏离，所以导致孩子跟我并不亲近，但血浓于水，我相信只要他回到我身边，我们还会是最亲的母子。”
“最亲的母子？”对面的苏恬忽然拍案而起，愤然冷笑：“你忘了你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是怎么对待你的了？如果他真的把你当做妈妈，又怎么会向你吐口水，还朝你砸东西？”
“那是因为有你这个养母的唆使，所以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沈寂北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疾不徐道：“就在不久之前，被告还曾经教唆六岁的孩子朝亲生母亲骂脏话，扔东西。被告人虽然养育了这个孩子，但我并不认为她能真正的教好这个孩子。”
他说完便将先前叶筝和苏恬在幼儿园起冲突的视频证据交了上去。
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叶筝也不由得一惊，有些意外道：“你连这种东西都有？”
沈寂北面色沉静，“我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不做好充分准备，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叶筝感激的望着他，“真的谢谢你，这一次让你费心了。”
沈寂北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自嘲的低声道：“是啊，确实费心，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小孩劳心劳力。”
经过审判长和审判员对视频证据的评断，再加上各方证据以及幼儿园老师的证词，这个案子在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审理之后，法官终于敲下了法槌，在书记员一声“全体起立”之后，准备宣判。
“本院认为，被告人苏恬为梁昭言养母，由于原告与被告已签订过领养协议，依照《抚养法》，判决如下：原告叶筝须向被告人苏恬交付抚养费、教育费、营养费等各项费用，共计二十一万八千七百五十三元，并且当庭支付。被告人须将梁昭言交于原告叶筝抚养。本判决为口头宣判，判决书将在五日内向两方送达，如不服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京都第一高级认命法院提起上诉……”
审判长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苏恬便已经红着眼睛大喊起来，“我不服！我要上诉！梁昭言是我的儿子，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她叶筝有尽过一点做母亲的义务吗？孩子第一次生病发烧，第一次呕吐翻身，她都不在，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女孩，什么都不懂，用了多少精力才把这个孩子抚养大。现在她说想把孩子要回去就要回去，凭什么！我不服！”
一旁的梁源也有些难受，脸色苍白的拉了拉她，低声道：“算了吧。”
和梁昭言生活的那几年，其实根本就是他们偷来的幸福，现在时间到了，他们原本就该将孩子还给叶筝了，再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将来孩子长大后没准还会怪他们。
“凭什么算了！”苏恬一把甩开他，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没错，我是欺骗过叶筝，但我那么做也是因为不想让孩子离开，是因为我也爱这个孩子。六年啊，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的……”
她说着说着便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梁源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
叶筝静静地看着大哭不止的苏恬，忽然就觉得有些恍惚和悲哀。
十年以前，苏恬曾经是叶婉心口中最有前途和天赋的学生，那时叶筝还要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师姐”，她们两个人睡在同一个被窝里，偷偷说悄悄话。
那个时候的她们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们两个人会因为一个孩子对簿公堂，争得你死我活。
叶筝现在所有的存款加起来连五万都没有，就连当庭支付的二十多万都是沈寂北先借给她的，然而当她把钱给苏恬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苏恬直接将那个装着支票的信封扔到了她脸上。
“拿着你的钱给我滚！”苏恬恨的几乎咬碎一口牙，眼中满是恨意，咬牙切齿道：“我要上诉，你给我等着！”
“好。”叶筝点点头，“我等着你上诉，不过在你上诉之前，别忘了孩子已经被判给了我，今天下午孩子放学之后就不劳你费心去接了。”
“你！”苏恬气结，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想说什么，可最后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便直接晕了过去。
“老婆，老婆！”梁源抱着她大喊了两声，随即直接将苏恬打横抱起来便向外冲了出去。
审判长和书记员在宣判之后便先退庭了，留下他们一群人在法庭内，有的哭有的笑。
一直坐在旁听席的边静和白禹也走了上来，边静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上前抱了抱她，哽咽道：“总算是宣判了，祝贺你赢得抚养权。”
叶筝也回抱了她，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兵荒马乱之后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叶筝走向沈寂北，郑重其事的朝他鞠了一躬，“这次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真的没有机会要回我的孩子了。”
沈寂北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种话还是留着以后说吧，我劝你现在还是先收拾一下，下午还要去接孩子。”
“嗯。”
叶筝点点头，几个人一同向外走去，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旁听席的角落里有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站起来，戴好帽子和口罩，从法庭的另一个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而那个人，就是叶婉心。
*
法庭之外的一辆黑色宾利上，周起霖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拉开，接着助理齐锐上了车。
“老板，已经找负责案子的主审法官问过了。”
周起霖还是闭着眼睛，面不改色道：“嗯，结果怎么样？”
“抚养权被判给了叶筝，但是她要当庭支付二十多万的抚养费。不过苏恬当庭表示要上诉，而且情绪很激动，感觉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后续可能还会有其他问题。”
“嗯，我知道了。”周起霖点了点头，终于睁开了眼睛，“走吧。”
齐锐点点头，正要发动车子，周起霖又忽然道：“对了，寂北……表现的怎么样？他是不是很激动？”
“沈律师？”齐锐摇头，“这我倒是没问，不过那位法官说，被告律师曾在庭审过程中透露那个孩子有可能是沈律师的私生子，但是沈律师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与本案无关’为由搪塞过去了。”
“是嘛……”周起霖低声低喃，脸色隐隐有些晦暗不明。
事实上他也曾一度怀疑过那个小孩是沈寂北的孩子，但叶筝和宋炎宁那件事当时闹得人尽皆知，而且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所以比起沈寂北，他倒是更愿意相信那个孩子真的是宋炎宁的种。
“就这样吧，管他们死活。”周起霖有些烦躁的看向外面，“走了。”
“老板，回公司吗？”
周起霖蹙了蹙眉，想了想还是道：“先去医院吧，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阿楠了，应该去看看她了。”
“好。”齐锐点了点头，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上看了看坐在后面的周起霖。
事实上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本彦城的合作还没谈完，甚至还有一个客户都没见，他却让人急匆匆的买了机票飞了回来。
而且下了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法院赶，到了之后他也不进去，就一直在外面这样干等着。
齐锐跟了周起霖六七年了，按理说对于周起霖的脾气和习惯也算是摸索的差不多了，但是最近他总是感觉自家Boss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仔细算起来的话，好像是从叶筝进入公司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变得反常了……
*
离开法院之后，沈寂北带着叶筝先是去吃了个饭，接着便去了童装店。
马上孩子就要回到家里了，可是她这才想起来，她手边连孩子的衣服都没有，需要赶紧买些衣服和孩子的日常用品才行。
不得不说现在的孩子真的是比大人还要费钱，那些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布料的童装，价格却比大人的衣服还要贵，女孩子的小裙子更是动辄就要几百上千块，实在是令人咋舌。
先前叶筝没有做母亲的真情实感，现在一想到孩子就要回到身边了，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摸着那些帅气可爱的小男生衣服，只恨不得全部都买下来才好。
比起她的激动，沈寂北看上去就要淡定很多，从始至终都只是环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看她和导购交流询问。
她摸着那些小衣服，在自己身上比较尺寸的时候，眼中总是会流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光芒，眼中就像是有星星一样，坚韧却也慈爱，那样的眼神，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可是却偏偏动人的让他移不开眼。
人在恋爱的时候，总是会憧憬和畅想这样那样的未来。
而他们也不例外。
沈寂北现在都还记得，当年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曾不止一次的谈论到关于孩子的话题。
其实沈寂北本身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孩子很烦，哭起来的时候恨不得能毁灭宇宙一样。可是一想到他和叶筝会有一个孩子，他就只觉得是满满的幸福，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还有些期待。
情到浓时的时候，他抱着叶筝，还想过以后生几个孩子，那时他还开玩笑的说，如果是她的孩子，生个十个八个的，他都高兴。
结果叶筝只是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嗔怪道：“生十个八个，你当我是猪啊？而且生那么多你养得起吗？”
他笑，抱着她道：“那有什么养不起的？大不了为了儿子我出卖色相。”
“你敢！”她果然急了，抬手在他的腿上扭了一把，气咻咻道：“想得到是挺美，你要是敢出卖色相，我就，我就……”
沈寂北挑眉，“你就怎么样？”
“那我也出卖色相！”她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抱住狠狠地吻了下去，接着便是一场吟哦浅唱。
后来沈寂北曾经很认真地想过，如果他和叶筝会有孩子的话，那么一定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且儿子一定要是哥哥，这样将来可以保护妹妹，并且有责任感。
叶筝提着东西走向他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沈寂北望着某一处怔怔出神的样子，他的眼神有些幸福，却又有些受伤，嘴角还含着笑，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沈寂北，沈寂北？”
“嗯？”被她这么一叫，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敛去嘴角的笑容，又换上了惯有的漠然，问道：“买好了？”
“嗯。”叶筝点点头，“你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没什么。”沈寂北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买好了就走了。”
选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后，叶筝才提着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要离开的时候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道：“我忘了给孩子买睡衣和洗漱用品了。”
她说完，将买好的东西往沈寂北怀里一塞，转头便再次跑进了商场里面。
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沈寂北不由得蹙了蹙眉，脸上隐隐有些不耐，这个女人，他只是好心陪她来买东西，她倒好，还真把他当做免费的劳动力了。
虽然心里有十万个恼火，但沈寂北还是再一次跟了过去。
这是叶筝第一次给孩子买东西，因为不了解，所以每一项她都要仔仔细细的问很多遍，贴身衣服的材质好不好，会不会对孩子的皮肤有影响、牙膏不能含有什么样的成分、毛巾要用什么牌子的。每一个细节她都力求做到最好。
甚至她还拿出手机将那些有经验的店员说的话认真的记录了下来，沈寂北提着东西站在外面，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想法。
如果他们也有孩子，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宋炎宁的，她是不是也会这样认真对待？
但很快他又甩了甩头，有些问题还是不要去深想的好，否则想得太多只能是徒增烦恼而已。
买齐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已经差不多要到幼儿园放学的时间了。
沈寂北将那些袋子堆到后备箱里，带着她驶向幼儿园。
只是叶筝没想到路上竟然堵车了，等到了幼儿园的时候，孩子们已经放学将近二十多分钟了，小朋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梁昭言还坐在那里和老师玩。
先前不顾一切要夺回来的孩子，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可是叶筝反倒有些畏缩了，看着孩子的笑脸，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去，轻轻的唤了一声，“言言。”
原本玩的很开心的梁昭言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立刻变了脸色，转头躲在老师身后，充满敌意的瞪着她，也不说话，就只是一脸的防备。
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是真正当她面对的时候，叶筝还是被孩子这样的态度刺伤了。
幼儿园的老师也参加了庭审，见叶筝一脸落寞，立刻将孩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鼓励道：“言言，你还愣着做什么？妈妈来接你了，快跟妈妈回家了。”
“她不是我妈妈！”梁昭言躲在老师后面，紧紧地抓着老师的衣服，“我不认识她，她是个骗子！”
“言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老师也有些急了，试图把他的手掰开，努力解释道：“言言，她是你妈妈，真的是你妈妈，是生你的那个妈妈，没有她就没有你，你不能这样对她，知道吗？”
“我不要我不要，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不长这样，我妈妈叫苏恬，我爸爸叫梁源，我不认识她……呜呜……”梁昭言一边哭一边挣扎，孩子虽然还小，可是情急之下的力气却也很大，李老师一个人竟然有些抓不住他。
叶筝只觉得心里又疼又酸，眼睛通红，蹲下来试图去和孩子解释，“言言你听我说，我才是你妈妈，法官已经把你判给了我，以后你要跟我回家，要和我生活在一起，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又不是我妈妈，我才不要跟你走！”梁昭言哭的愈发厉害了，拉着老师的衣摆哭求道：“老师，你给我妈妈打电话，我要我妈妈，我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我想回家……”
孩子抗拒的太厉害，就连老师也有点无奈，对叶筝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您还是用强硬一点的办法，直接把他带走吧，不然他肯定不会走的。”
叶筝点了点头，伸手去拉梁昭言，加重语气道：“言言，跟我走！”
两个大人竟然都拉不住一个孩子，叶筝见他是在挣扎的厉害，最终心一横，索性直接将他抱起来便大步向外走。
梁昭言哭的更凶了，巴掌指甲都招呼在她脸上，一边哭一边喊，“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妈妈，我要找警察叔叔！呜呜，妈妈救我……”
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这样对她，叶筝心里更加心痛，想要把孩子留在身边并且扭转他想法的意念也越来越强大，无论梁昭言怎么挣扎和打她，她都无动于衷。
沈寂北一直站在车下等着他们，见叶筝抱着哭嚎不止的孩子出来，也不由得一愣，“怎么弄成这样？”
叶筝的脸色有些挫败却也很坚持，“别说了，先回去吧。”
她说完便拉开车门准备上车，谁知梁昭言却忽然扒住了车门，死死地不肯放手，大喊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这个骗子！”
叶筝看着他倔强而又坚持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起了苏恬，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火气直接冲到了头顶，几乎是失去理智一般，她抬手便一个耳光打在了梁昭言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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