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孩子


沈寂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几天他一直都在为叶筝的案子奔前走后,甚至还专门找了以前政大的教授给他指点。除了这些,和公检法系统的各方领导应酬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按揉着酸痛的肩头,沈寂北走出电梯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坐在门口,抱着自己的包已经睡着了的女人。

        叶筝靠在门框上,整个人都倚在墙睡着了上,还不停的点着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颓然。

        沈寂北站在她面前蹙眉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困,竟然这样也能睡得着。

        咽下心中的一样,他缓步走上前,抬脚在她小腿上轻轻踢了两下,叶筝便立刻惊醒了过来,抬起头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她的双眼迷离而又茫然,一双眼睛比平时还要晶亮无辜,就像是失去方向的麋鹿一样,怔然而无措,傻傻的盯着他看。

        沈寂北最讨厌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神,无辜而清澈,就像是不染尘世的琉璃珠子一样,干净的一眼能望到底似的,以前她做错事就总会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盯着他看,让他不忍再责怪她什么。

        好一会儿睡意才慢慢消散,叶筝急忙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摆,“你回来了。”

        沈寂北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冷声道:“跟着周起霖走了两天就累成这个样子?你俩该不是去做了什么吧?”

        叶筝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有所指,原本因为和叶婉心见面之后,她就觉得身心俱疲,再加上被他这样冷嘲热讽,她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懒得说,摆了摆手道:“随你怎么想吧。”

        沈寂北哼了一声,又道:“不回家里,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不知道密码,也没有录指纹,打不开门……”

        “那你就不会给我打电话问密码?”沈寂北看上去有些生气,这个女人难道是傻的吗?进不去门就不会想办法,就这样在这儿傻坐了这么久,也不怕会有危险?

        恼火的白了她一眼,沈寂北上前解开密码锁,又直接抓起她的手按在门锁上,将她的指纹录了进去,“以后有什么事先动动脑子,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活的像个幼儿园小孩似的。”

        他说完便准备进去,叶筝却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沈寂北?”

        “又怎么了?”他转过头,脸色有些不耐烦。

        叶筝仰头望着他,像是犹豫了良久一般,才鼓足勇气道:“我……我能抱你一下吗?”

        她的话一出口,沈寂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见他一直只是盯着自己看,叶筝只当他是不愿意,自嘲的笑了笑道:“你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寂北打断了,“只是抱一下而已,又不是能怎么样。”他说完便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想抱就抱。”

        叶筝定定的看了他好几秒,确定他答应了之后,这才慢慢的走向他,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样的姿态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曾几何时,这个男人的怀抱一度都是她最眷恋也是她最温暖的依靠,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能靠在他的怀里了,却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像从前一样。

        人总是这样,一旦拥有了什么之后,就会慢慢变得不满足,但是靠着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半晌后,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环在他的腰间,轻轻的抱着他。

        沈寂北低头便看到了她闪动的睫毛和轻轻合上的双眼,就像是在享受,又像是怕打破这样的一刻一样,表情都很小心翼翼。

        几秒后,叶筝环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圈紧,整个怀抱都变得很紧,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上,就像过去曾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他们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无数次,可沈寂北在她面前还是第一次这样紧张和僵硬,整个人都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僵直的被她抱着,就连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变得僵硬起来了。

        他搞不清楚这个女人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忽然变得无比脆弱而又不堪一击,甚至要靠着他才能汲取温度和力量一样。

        就这样被她抱了许久,沈寂北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来,就在他蠢蠢欲动也想要回抱她的时候,叶筝却已经松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换上了一副笑脸,“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伸出了一半的手仓皇的收了回来,沈寂北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敛去了自己心疼和温柔的表情,重新换上了一贯的漠然道:“嗯,没事就好,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发神经。”

        这一次叶筝却一点都没有受他的影响,反而是笑了笑道:“嗯,我知道的。但还是谢谢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一直为这个案子奔波了,真的非常感谢你。”

        这个女人今天着实是有些反常,沈寂北不由得蹙了蹙眉,想要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话到了嘴边终是没有问出口,转头先回了家里。

        罢了,他才不关心她死活,她再怎么样也跟他没有关系了。

        而就在他转头离开的一瞬间,叶筝一直强撑着的脸色也终于垮了下去,靠在墙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叶婉心见面之后,她真的觉得很疲惫,每一次叶婉心都会让她猝不及防的想起过去,尤其是现在孩子和沈寂北的关系已经被她知道了。

        叶婉心不想她和沈寂北在一起,她现在真的很担心叶婉心一着急会对孩子怎么样。

        *

        不知是因为那个拥抱还是因为明天就要开庭了,总之这天晚上,两个人的情绪都很低沉。

        叶筝洗了澡后便上床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沈寂北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很多年以前,沈寂北听过一首歌,叫做《手放开》。

        那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倒是很应和此时此刻的场景:

        不要一张双人床中间隔着一片海。

        就像现在的他们一样,明明有着最近的姿态,可是却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只不过那句歌词的前一句是: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沈寂北的眸子暗了暗,转头也背对着她躺了下来,一张俊脸上是满满的冷漠和阴沉。

        他对叶筝是不可能再有什么“疼爱”可言,而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放开她了,就算是纠缠到死,他也会一直这样就缠着她。

        *

        第二天一早,当沈寂北醒来的时候,叶筝已经起床收拾洗漱好,在厨房里给他做早餐了。

        一下楼,厨房的方向便传来了滋滋滋的烤肉声,还有抽油烟机的声音,叶筝正拿着一个锅铲在烤肉,姿态熟稔且自然,就仿佛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了千百次一样。

        听见脚步声,叶筝转头朝他看过来,笑了笑道:“早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醒,沈寂北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就怔在了原地,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们两个已经结婚了,他是贪睡的丈夫,而她是早起给他做早餐的贤惠妻子。

        将烤培根和煎蛋端上餐桌,叶筝见他还愣在那里,有些莫名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赶快去洗漱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沈寂北这才收回思绪,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早餐,转头走向了浴室。

        吃完早餐后,沈寂北便去换衣服了,谁知叶筝又跟了进来,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配好的西装和领带,面带微笑道:“我帮你吧?”

        沈寂北对她反常的样子蹙了蹙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任由她给他穿上衬衣,又一颗一颗的替她扣上扣子。

        叶筝在女生里面个子并不算低,但是在一米八五的沈寂北面前还是矮了不少,沈寂北低头看着认真系领带的女人,她的手指时不时地会从他的脖间穿过,有时会滑到他的喉结上,就像是有魔力一样,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竟然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不想让自己产生别的思绪,沈寂北别开眼,冷漠道:“你今天又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主动做这种事?”

        叶筝手上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神色自然而又坦荡,“我只是想感谢你而已。”

        沈寂北闻言哼笑一声,“那照你这样,等官司打赢了,你打算拿什么来感谢我?”

        叶筝抬起头,“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叶筝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他提要求的种种可能,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只要不过分,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能做到就一定会满足你。”

        “有你这句话就行。”沈寂北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的。”

        收拾好之后,两人便准备出发了,沈寂北的司机早就已经等在了楼下,他们一上车便发动了车子。

        按理说,他们今天的官司属于民事案,而且是非公开审理的,可不知怎么的,当车子拐到法院的十字路口时,他们竟意外地看到很多媒体和记者手里拿着话筒和摄像机,正伸长脖子张望着。

        沈寂北毕竟还是比较敏感,看到媒体之后便立刻感到不对劲,急忙对司机道:“陈叔,掉头,我们从法院的南门进去。”

        可这话到底是晚了一秒。

        他的话刚说完,那群记者便像是嗅到了糖的蚂蚁一样,顿时来了精神,一股脑的朝他们涌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的车围了起来。

        有记者拍打着他们的车窗,更有甚者甚至直接把话筒从车窗的缝隙里伸了进来,言辞激烈的提问道:“沈律师,听说今天的案子是关于你私生子的问题,是这样吗?”

        “先前有消息说沈律师原本是被告的代理律师,现在却又突然反水做了原告的律师,这当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有人说您是为了自己的私生子才不惜冒着违背职业道德的风险反水,真相到底是怎样呢?”

        “您一直都是江城赫赫有名的大律师,这一次竟然犯了职业大忌,您会担心今后的前途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就像是刀子一样朝他们戳过来,记者们的长话筒一个又一个的伸进车里,外面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闪光灯,明明车窗上还贴着黑色的车膜,从外面什么也拍不到,可那些记者却依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叶筝和他坐在后排,看着那些咄咄逼人的记者包围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兴奋而又激动,可是却让人感到害怕。

        在此之前,叶筝曾想过,这件事会影响到沈寂北的前途和名誉,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现在连媒体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他一定会被世人所唾弃的。

        这么想着,她顿时急了,正要去反驳那些记者的话,却忽然被沈寂北握住了手。

        她一惊,转头却见沈寂北面色平静的望着她道:“什么都不要说,风口浪尖的时候多说多错,你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外界拿放大镜去看待,冷处理就好。”

        他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沉稳冷静,大手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叶筝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慢慢也沉着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车窗再次被人敲了两下,两人转头一看,竟然是苏恬。

        那么就不用想了,这些媒体记者一定都是她找来的,所谓的“私生子”一事,肯定也是她放出的风言风语。

        抬手理了理衣领,沈寂北转头看向她,“准备好了吗?”

        “嗯。”叶筝点点头。

        “按照这种架势,车估计也开不进去了,下车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这才发现媒体的记者其实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除了一些杂志小报,甚至还有法治专刊的记者也来了。

        苏恬和梁源夫妇就站在他们五步开外的地方,苏恬环着手臂盛气凌人的看着他们,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憎恨和怒气。

        因为沈寂北的阵前倒戈,他们不得不重新找其他律师来负责他们的案子。原本他们是想找陈澄的,毕竟陈澄也了解叶筝的底细,沈寂北不仁,就别怪他们不义。

        然而陈澄却直接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最后干脆直接出门旅行去了,无奈之下,苏恬夫妇只好找了另一位江城有名的律师吴仁,此人向来以利益为重,专为一些明星商贾打官司,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仁不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业界名声极差,但是胜率却很高。

        而这一次请媒体和放消息出去,也是这位吴仁律师教给他们的方法,为的就是在开庭前先给沈寂北施压,扰乱军心。

        苏恬对叶筝慌乱的表情很是满意,挑了挑眉道:“刚刚记者朋友提出的问题,二位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沈寂北笑了笑,“梁夫人早晨吃了什么?”

        苏恬一愣,以为他又有什么阴谋,警惕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寂北耸肩,“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你!”苏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恨道:“别得意太早,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言言现在还在幼儿园上学,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等着晚上我带他去吃日式料理呢。”

        “他不叫言言。”一旁的叶筝忽然道:“他的名字叫叶嘉树,小名叫小树。”

        她的语气坚定,就像是在宣誓主权一样,苏恬不悦的白了她一眼,转头挽住丈夫的手臂,哼了一声,转身便朝着法院里面走去了。

        那些媒体记者还留在原地不肯离开,沈寂北转头对他们陈恳道:“各位记者朋友,现在案子还没有开庭,有些事我目前还没有办法回答你们,请各位静待消息,等审判结束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发布通告,通知各位结果,现在请先让我们进去好吗?”

        他说完,那群记者面面相觑,恰好法院的法警也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将那些记者们都拦在了外面,两人这才得以脱身进场。

        虽然这是一个非公开的私人民事案,但很多知情人还是到场旁听了,比如边静和白禹。

        开庭前,边静便拉住叶筝给她打气加油,看到好朋友也在,叶筝也算是松了口气。

        两拨人分坐在了法庭的两边,接着审判长和审判员的入场,随着法槌的敲响,这个案子也就宣告开始了。

        沈寂北和吴仁其实也算是打过交道,吴仁在业界名声不好,也坑过不少当事人,但这个人不要脸起来确实还是有本事的,所以今天恐怕有些棘手。

        果不其然,开庭还没过五分钟,两方就已经互不相让的争执起来,吴仁那边更是抓住叶筝有过服刑背景和杀人未遂前科的事情不放。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作为被告代理人,我深深地为我的当事人感到不公和气愤。在原告服刑的这六年中,梁昭言一直是由我的当事人所抚养,这六年中,我的当事人可以说是倾尽了无数的心血,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对梁昭言却比亲生的还要亲。现在原告出狱,就要立刻抢回孩子,我认为原告从一开始就没有做母亲的资格,更没有做母亲的经历和自觉性,再加上她的个人背景,我认为对孩子的成长并没有什么好处,希望审判长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吴仁刚说完,沈寂北便接着站起来道:“原告代理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个问题,我的当事人当初会把孩子交给被告,也是出于不得已的情况。而且在她将孩子交给被告后,两人曾经签下过协议,协议当中包括了这样两条主要内容:1,被告在抚养孩子期间所付出的一切花销,我方当事人将在接回孩子的时候都还给她。2,在我当事人服刑的过程中,被告需要保证每月一次带孩子去监狱探望我的当事人,并且让我当事人了解孩子的现状。虽然我当事人后来因为自身原因不再要求被告带孩子去监狱探望,但是在此之前,被告也没有主动去监狱探望过,甚至还刻意隐瞒孩子的消息,在我当事人服刑的六年之中,被告甚至从未向孩子透露过身世问题。除此之外,在我当事人出狱后去找被告时,被告还以‘孩子已经死亡’为借口,欺瞒我的当事人,令我当事人心如死灰。我认为被告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同样不具有做母亲的资格。”

        叶筝其实一直都知道,于沈寂北来说,法庭就像是他的舞台一样,只有在法庭上的时候,他才会显得那样与众不同,熠熠生辉。

        这样的场景其实也并不陌生,只不过六年前,他们的身份对调,她是被告,而他是原告。他不需要律师,在场上自辩,用自己的能力将她封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六年之久。

        正当她走神的时候,却听到沈寂北又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特别澄清一下。被告之所以隐瞒事实,是因为她本身不孕,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所以才会撒下弥天大谎。”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一说完,苏恬便立刻慌了,就连她身旁的梁源也是一惊,愕然道:“你不孕?你不是说你已经治好了吗?你一直都在骗我?”

        “不,不是这样的老公,你听我解释……”苏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焦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吴仁暗叫了一声不好,眼珠一转,忽然站起来道:“原告代理人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据我了解,原告和原告代理人之间曾经是恋人关系,甚至在原告入狱之前,两人还曾对外宣称是未婚夫妻,既然如此,我觉得我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怀疑,这个孩子就是原告代理人的私生子!而原告代理人在此次开庭前曾接近过我当事人,并且提出要求要为我当事人辩护,甚至还掌握了我当事人的所有材料和证据,因此我认为,原告代理人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有违司法职业道德,应该吊销律师资格证,严惩不贷!”

        在接这个官司之前,吴仁就曾想过要一举击败沈寂北,这次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又岂会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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