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来了吗？
麻辣烫就是要找一家人多的店，周围热热闹闹的，才有那种火辣辣的氛围，吃起来也更香一些。
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是“郑叔麻辣烫”，夫妻联手开店，店面不大，每天几乎都会坐满。
沈听玉和常菀运气好，刚走近店里，恰巧遇到一桌刚吃完的人，两人就着坐下来。
周围的人欢声笑语，“滋溜”声不绝，有人吃了两口便被辣得脸通红，却还是上瘾般的继续；
有人上头了，一口酒一口菜，潇洒地畅想着未来回忆着过去，豪情万丈。
沈听玉看着他们，神色笼上一层落寞。
这家店是她和傅忱常来的。
他吃不了辣，每次都只动两筷子，便看着她吃，做尽服务工作。
老板和老板娘对他们印象很深刻，问起沈听玉和傅忱关系时，她总怀着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刻意阻拦傅忱解释。
久而久之，郑叔郑嫂也都默认了，这是一对颜值很高的“小情侣”。
麻辣烫不需要点菜，一旁有个柜子，想吃什么自己拿，老板最后数串串。
趁着老板上锅的功夫，常菀拉着沈听玉一起来到柜子前。
沈听玉进来以后便心不在焉，挑菜时更甚。
一旁有对情侣，女孩儿想吃香脆热狗，男孩儿不准，说淀粉肠没有营养，两个人产生了一些争执，却也是甜蜜蜜的。
沈听玉维持着看向他们的姿势，入了神。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心情低落时，看到人们因饱餐一顿而露出满足的笑容，才终于有一种自己活在人世间的感觉。
可现在，却是反而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了…
“听玉，吃香肠吗？”
常菀转过头，发现沈听玉又走了神，叹了口气，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沈听玉断掉的思绪被接上，骤然清醒，她垂下眸，抿唇：“抱歉。”
常菀拿了几串香肠进篮子里，打趣道：“和我一起吃麻辣烫这么委屈你啊，垮着个脸。”
她明明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沈听玉有些无语，却还是成功被逗笑，一本正经回复道：“没有，能和常菀小姐共进晚餐，荣幸之至。”
那边的老板已经端着锅底到位置上，两人也挑选得差不多了，便转头回位置上。
常菀把篮子挎在手肘，空出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捏了捏沈听玉的脸，哄道：“荣幸之至，那就开心点，敞开了吃。”
老板郑叔把锅底端到火上，正准备走，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又停下来，笑着对沈听玉说：“又来吃啦？”
他的视线落到一旁的常菀上，有些惊讶道：“这次没和男朋友一起来啊，和朋友来吃也不错，哈哈哈。”
在他印象里，这个小姑娘和男朋友黏黏糊糊的，每次都是一起来。
难得见到两个人没有一起，还挺新奇。
郑叔的话刚落下，常菀就想一巴掌把自己拍晕。
这都什么事，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偷偷去看沈听玉的反应，却发现她表情淡淡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礼貌的微笑。
“谢谢郑叔关心，我们…分开了。”
“啊哈…啊，是这样，对不起啊。”
郑叔显然也意识到现在的场面有多尴尬，他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什么，跑到厨房给自家老婆说：“你刚炒的糖醋排骨还有没得？”
郑嫂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还剩一小盘，咋的了？”
郑叔上手去端那盘小排骨，一边对郑嫂解释道：“常来店里那小姑娘失恋了，给她送点甜的安慰安慰。”
沈听玉和常菀把串串下进锅里时，看到郑叔又折返回来，手上端了一小盘色泽鲜艳的糖醋排骨。
显然，在四处麻辣鲜香的店里，这盘甜蜜又有些酸涩的糖醋排骨显得格格不入。
郑叔笑得憨厚，有点笨拙的安慰着：“这是送你的，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沈听玉一愣，眼眶有点热。
她不想拂了老板的好意，只接过排骨，朝他道谢，想着一会儿还是要偷偷把这盘排骨的钱结了。
大家都是普通人，生活不容易。
老板去忙了，常菀把烫好的串串递给沈听玉：“呐，你最爱的毛肚。”
和闺密一起吃饭，吃什么其实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一起聊天八卦的氛围。
常菀话很多，尤其是碰上沈听玉这种同品种话唠，两个人几乎可以聊个三天三夜还觉得意犹未尽。
“你没和你爸妈联系过了？”
沈听玉摇了摇头，轻声回复：“他们想找我回去，但我没答应。”
她叹口气，像是释然般：“继续待在家里，大家都很尴尬。与其渐渐消磨掉这么多年的亲情，不如断的干净些，好歹还能留下美好的记忆。”
常菀嗦了口苕粉，被辣得“呼啦呼啦”，还不忘朝沈听玉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人间清醒。”
不多时，她又语气一转——
“但是你开心吗？”
倒在一次性杯子里的橙汁在灯光下呈现出暖橙色，沈听玉捏紧了杯子，也无意在闺密面前保持形象：“不开心啊。”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力度不够，再次强调了一遍：“我很不开心。”
失去父母，失去傅忱，窝居在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看不到未来的光。
“听玉，喝酒吗？如果发泄出来，会好很多。”
天色彻底黯淡下来，只有漆黑的夜空上点缀着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很久，久到周围的位置已经空了大半，久到郑叔郑嫂已经开始洗锅洗碗，准备打烊。
“郑叔，再来一瓶啤酒！”
两人吃饭的桌子上堆满了酒瓶，常菀陪着沈听玉喝了个不醉不归。
沈听玉双眼迷离，半梦半醒的趴在桌子上。
她红着眼睛，脸颊两边还挂着泪痕，嘟嘟囔囔道：“你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你了。”
“他们都不要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好想你，你能不能来哄哄我…”
她闭上眼，委屈道：“你哄哄我，我也可以等你一辈子啊。”
常菀抱住沈听玉的脑袋，手指指过一片狼藉的桌子：“女人，不要再想他了，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一个傅忱有什么了不起！”
即使醉了，沈听玉也还留着最本能的听到别人诋毁傅忱的反应，她一下子支棱起来，大喊道：“不是！傅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除了不喜欢我……”
这是她能想到的，他最大的缺点了。
沈听玉的眼泪又“哗啦啦”往下流，吸了吸红红的鼻子，悲从中来，觉得头也晕，心脏也痛。
老板找了一圈，发现今天的酒已经卖完了，跑过来时，就看见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其中一个还抚着另一个的脸，悲寂道：“听宝，你怎么这么惨啊！”
他的额头划过几根黑线。
沈听玉克制的打了个小饱嗝儿，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借着常菀的手臂坐起来：“我们走吧。”
“老板，结账！”
“好嘞。”
两个小姑娘其实并没有吃多少，大多数时间都花去聊天了，所以老板很快数完了签子，给两人开了账单。
沈听玉脑子里一直记得那盘酸酸甜甜的糖醋排骨，即使醉了也不忘在结账的时候偷偷加了一部分。
结完帐，两个人相扶着走出店铺，摇摇晃晃的走远了。
老板清完钱的时候，发现多出了48块，伸出头往店外探，发现已经看不见两个小姑娘的人影了。
他叹口气，还是把那48块钱单独收起来，叠整齐，塞进箱子的某个角落。
老顾客心情不好，他又怎么能赚这钱，那盘排骨本就是送给她的，还是下次把钱还回去好了。
夜晚很凉，两个人都醉了，走得很慢很慢。
又走到了小区门口，沈听玉感觉到常菀颤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对上常菀不明所以的眼神，温声道：“就送我到这里吧。”
“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菀菀。”
常菀伸手拭去沈听玉脸上的眼泪，又趁机揪了一把她的脸：“跟我客气啥呀，我们是朋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我说啊。”
“嗯。”
“那…拜拜？”
常菀倒是很大方的招了招手，回应道：“拜拜～”
沈听玉转头，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常菀一眼，发现她还站在原地等自己进去，心头一暖。
小区里确实很黑，在她和常菀吃饭时，这里的灯已经亮过又关掉了，时间很短。
沈听玉有点晕乎乎的，一步一步缓慢的摸上楼梯。
楼梯间的声感灯反应有点慢，上五楼时，灯还没有亮起来，沈听玉最后一个台阶踩空，“啪”一下摔到了地上。
好痛……
她生理性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立马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痛感火辣辣，应该是破皮了。
刚才那一下，她整个人直接往右边倒了，脚动弹不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应该是崴了。
本就不清醒的脑子眼下更加发懵，沈听玉忘记马上爬起来，地上冰凉，她一声狼狈的倒在房门前。
可是，却没有人会发现她在这里，这么痛苦，这么委屈，孤立无援，无人在意。
这两天压抑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口子，尽情发泄出来。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没有月光照亮，沈听玉终于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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