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柳娘
“殿下？殿下？”翠竹唤她。
她收回思绪，将马交给随从，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驶过闹市来到一僻静别院处，此地乃是她十岁生辰时宣庆帝赐给她的生辰礼。
别院门口还有士兵守着。
柳娘此时在别院内坐立不安，她装乖卖巧才换来这么一个出门的机会。原本策划在今日逃跑，谁知出门没多久便遇到一老太摔倒在地，柳娘四处张望，可旁边空无一人。内心纠结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先送老太回家。
结果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等柳娘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那老太直接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没错，那个老太便是芙蕖假扮。
“姑娘别怕，请你来只是为了帮你，并无恶意。”
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
“姑娘让人将奴家诓骗至此，且连面都不愿露，是为了帮我？”柳娘因被骗心生不满，出言讥讽道。
“柳娘，河东人士。幼时家境殷实，父亲是村子里唯一的秀才。可好景不长，一切变故发生在你十三岁那年。家中父兄突染恶疾双双离世，大伯一家言你是灾星，将你赶出村子，并霸占你家家产。因此你来京城寻求生路，谁知，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柳娘的脸色随着她一句句的话，变了又变。过了好一会儿才敢鼓起勇气问：“你是何人？”
“你不必管我是何人，你只要知道，我能救你。”
“救我？呵，谈何容易，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柳娘苦笑道。
柳娘不是没想过报官，怎奈背后那人势力太强。整个天下只有一人才能对付他，但那人肯定不是屏风后的这位姑娘。
“我自然知道，若不是他，我恐怕还不一定救你。”
“你要我如何信你？你连面都不肯露。”
“现在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你恐怕不知道，现在外面找你都快找疯了。带队的人正是他。若被他找到，你还能活？若不是我派人先接走了你，此时你恐怕早已落入他手。”
柳娘被吓得瘫在椅子上，他的手段自己曾经是亲眼目睹，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于是她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一定按你说的做。”
上一世柳娘第一次逃跑便被抓了回去，靖王将她双腿砍断。命人每天给她好好梳妆打扮，让她整天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将醉仙楼经营的越来越好，也给那些企图想逃跑的人做个“榜样”。
因此醉仙楼的姑娘小倌皆知，二楼最里面住着一个没有腿的姑娘，叫柳娘。
半年后柳娘趁众人放松警惕，拼死一搏。慢慢爬到窗口，攀上窗沿，借力滚了下去。也是她命不该绝，恰好京兆府府尹高俅路过救了她，至此这桩耸人听闻的案件才得以见天日。
李娴透过屏风看见柳娘此时的模样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她多希望有一个人能从天而降拯救自己，可惜到死都没有。相较她而言，柳娘无疑是幸运的。
“我知道你偷了账本，稍后我会派人将你送去京兆府。到时你敲鼓鸣冤，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切记，一定要让众人亲眼看见你将账本给了高俅，并且要想方设法让高俅收留你。”
“官府？”
“放心，高俅和别的官不一样。”
毕竟上一世高俅为了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芙蕖戴着惟帽拿着黑巾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用黑巾将柳娘的眼睛蒙上，然后带上马车向京兆府去。
“到了，下去吧。”
柳娘下车后，马车并未立即回去，而是寻了一偏僻角落暗中观察。
柳娘取下鼓槌开始击鼓，衙役请她入内，可她牢记姑娘嘱咐，便开口道：“小女子冤情重大，只有见到高俅高大人才敢入内。”
“高大人日理万机，哪是你说见便能见。你先随我进去登记造册，接着才能为你安排后续事务。”说罢便想伸手拉她。
吓得柳娘开始大叫：“救命啊，你别碰我。你是不是想拉我进去灭口？我要见高大人。”
然后她便在门口一直喊：“高大人，高大人”
衙役听她这么讲顿感冤枉，原本看她一弱女子可怜，想帮她一把，没想到被她倒打一耙。
因她的高声叫嚷，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衙役怕起流言便去请高俅。
高俅随衙役出来时，该女子还在喊：“高大人”
“姑娘，我便是高俅。”
“你便是高大人？”
“如假包换。”
柳娘跪下呈上账本。
“大人，民女有冤要伸。”
高俅伸手接过账本扶起她，然后将她带入衙门。
旁人见无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开。丝毫没有在意到人群中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眼神充满杀意。他见柳娘进了京兆府，也行色匆匆的离开。
角落里的芙蕖将这一情况看的一清二楚，随即吩咐车夫离开。
长乐宫
“殿下。”
“回来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芙蕖退下后，她看了眼靖王府送来的梅花香酥饼。然后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的扣了下去。
京兆府衙
高俅翻看着手中的账本。柳娘说醉仙楼一共有两本账本，一本为明帐，一本为暗账。此时高俅手里拿的这本就是暗账。
他翻看了会儿，账目触目惊心，一月的收入可抵一个郡一年的税收，他当下便知此案不简单。
“姑娘，这是想状告醉仙楼匿税。”
柳娘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民女不仅状告醉仙楼匿税，还要状告靖王李继泓。”
高俅料想到背后有势大之人，没想到居然是靖王。
陛下膝下只有一子，众人皆将靖王殿下当未来天子对待，没想到还有人敢状告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污蔑皇亲贵胄可是死罪，你有何证据？”
“民女当然有证据，只是还需等两日民女才能给您奉上。”
“本官知道了，那你先回去吧。”
柳娘闻言突然给他跪下。
“大人，外面有人要追杀民女。烦请大人收留民女几日。您放心，民女不会给您添麻烦，您就当我是个罪犯，将我关在牢里也可，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
她边说还边磕头，高俅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柳娘毕竟不是罪犯，不可能真将她关入大牢。
高俅只能安排人收拾出一个房间供其居住，并且暗中派人保护她。
下了值高俅便回家，路过集市时还给孩子买了糖葫芦。刚至巷口便看见众多百姓在此围观，人群最里处貌似还传出了哭喊声。出于职业敏感，他知道前方一定出事了，便伸手拨开人群往里挤。
“高大人回来了！”一旁的围观百姓惊呼。
“二郎。”此时一拄着拐棍的老妇人颤巍巍的奔向他。
他连忙上前扶住。
“母亲，这是发生了何事？”
“方才一伙贼人闯入家中，企图掳走尊儿，元娘和家丁与其搏斗一番，才抢回孩子。谁料那些人贼心不死，拼命反扑，砍伤了元娘和管家。幸好，一伙英雄路过，帮我们打退了贼人，不然为娘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你最后一眼。”
高俅听见自己夫人受伤心急如焚，抬脚便要离开，怎奈老母亲一直攥着自己的袖口。
“母亲，我先回去看看元娘，你和福生慢慢回来。阿福，照顾好老夫人。”
他将母亲的手扯下交到一旁的阿福手中。
“是，大人。”
老太太还想说些什么，可高俅早已疾跑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老太太，咱们也走吧。”
老太太睨了阿福一眼，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发出一声冷哼，随即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阿福看着老太太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高府内。
“夫人。”高俅刚跨入府门，便急切的唤自己的妻子。
“官人。”元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哄着自家儿子。
元娘本是滨州大营一副将的女儿，自幼习武，性情洒脱。因此高母一向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媳，觉得她粗鄙。终日不学习如何品茶吟诗，只知舞枪弄棍。
“夫人，听母亲说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伤哪儿了？”他一脸担忧，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便要撩开衣袖检查。
“官人，无妨。你夫人可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何足挂齿。”元娘安慰他。
此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这份温情。
“她又不是京城中的世家贵女，哪有那么金贵？皮糙肉厚的，能有何事。”高老太在一旁讥讽，全然没有刚才在巷口中的和善。
高俅还想与其争辩，身旁的元娘拉了拉他，然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为自己做过多争执，以免闹得家宅不宁。
元娘见气氛冰冷，找话道：“官人，那些人掳走尊儿时说‘要想救你儿子，记得拿账本来换’。不知歹徒所言的是何账本？”
高俅闻言蹭的站起来。
“账本？”
“对。”元娘不知自家官人为何如此激动，但也隐约嗅出一丝不寻常。
“糟了。”他看向元娘。
毕竟做了十多载夫妻，元娘自然知晓他。
“去吧，官人。家里有我，你放心。”
高俅笑着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眼底三分欣慰，七分愧疚。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何等善事，此生能遇见元娘这么好的女子。
京兆府衙。
一个蒙面人正在悄悄接近柳娘屋内的架子床。
那人缓步走到床前，举起刀。月光洒在刀面上，更显寒意。接着猛地扎向被子下的拱起处，那人觉得不对劲，于是掀开被子。发现里面竟是一个枕头，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当下便想跳窗逃跑。
屋外等候多时的高俅等人破门而入，经过一番打斗将人缉拿。
高俅走到那人面前，用力一扯，那人露出庐山真面目。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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