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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游野泳的男孩


最后一抹余晖挣扎在天边,由橙红色变成了铜红色,现已发紫,像一个使出全力赖着不走的人,憋着一口气,直将脸憋成紫红色。石磊仰在湖中,双脚轻轻打着水,望着天。

        四周很静,游野泳的人已经散去。这片湖是禁止游泳的,经常会有一个老头来湖边看着,不许人下水。今天一整天老头都没来,所以游野泳的人分外的多。此外天色渐暗,再怎么喜欢游野泳的都上岸了,毕竟谁都不想拿小命儿开玩笑。

        现在湖里只剩下石磊一人,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游累了后,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除了觉得舒服外,还方便偷瞄身边的人。

        他今年十五岁,正处在对人异常感兴趣的年龄。任何人都能吸走他的注意力,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只要是个活人,他都会不自觉地看上几眼。虽然也觉得自己这样无原由的盯着别人很不礼貌,但就是控制不住。于是他有意识地让自己每次看别人时不超过五秒,至少让眼睛移开一小会儿再回过去看。他也知道这种似看非似看的模样显得很鬼祟,甚至还一点猥琐。

        石磊的爸爸曾为这事打过他,说自己生了一个不正常的儿子。石磊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他知道自己要多正常就有多正常。只是正眼与别人对望,自己便会脸红。那是一种夹着燥热的脸红。不仅脸红得跟熟柿子似的,还会紧张地出汗。总之那时样子只会比偷瞄时更加狼狈。

        他在心里衡量过这事,也找了一些书来研究自己的问题。书上有的说这是社交恐惧症,有的说是自卑。合上书,他在心里“呸”了一口。什么恐惧症、自卑?他并不认为自己如书上说得那般。他只是认为自己有一点害羞,或许不是一点,是较多一些,比较害羞……最后他承认是很害羞,非常害羞。但自己是个男的,男的不应该害羞,这是这世界共同的看法。男人害羞什么?害羞的男人心里都是有鬼的,有见不得人的鬼心思才会害羞。男人应该是一块石头,内心平整而坚实,没有放“害羞”这玩意的洞眼。如果一个男人有了这个洞眼,那就不是男人了。就算是男人也是一个有病的男人,如得了恐惧症、自卑之类的。所以他不能跟爸爸解释自己只是害羞,那样父母不领着自己去看医生才怪呢。看病还是小事,从此爸妈也会抬不起头来,生了一个不像男孩的儿子。虽然只是内心有那么点不像,并不是机能上的,但还是会让爸妈感到丢脸。就好像一个“娘娘腔”还不如一个“□□犯”。反正你是个男人,就必须完全雄性化,不能沾带一点非男性的东西,哪怕这东西并没有男性与女性的区分,只是被大多数人不公正的划分了。

        此刻水越来越凉,天色越来越暗,之前在水里扎来扎去的人都离开了,这让他不免觉得有些寂寥,但他还不想上岸,只有在水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是无所不能的,是纯净的。

        “喂,水里的,快上来,这里不许游泳!”岸边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石磊被那个声音一惊,他一个激灵翻身沉入水里。

        “你别躲,早看见你了,快上来……”

        石磊在水里冒了一下,看清了那个在岸边叫自己的人。石磊知道岸上的人是谁,他是看湖老头的儿子,经常在附近出现。老头坐在湖边时,他也常常坐在那里。于是石磊赶紧又潜进水里。

        “听见没有!快上来!”男人不耐烦地重复着。等了几分钟,见没人上来,心里更是不痛快,低声骂道:“看你能在水里待多久?不淹你,也冻死你个狗日的。”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湖边的大石块上跨来跨去。

        猛然,水中冒出一双手抓住男人的一只脚就是一拽。男人伴着惊恐的大叫像一块大石头一般砸进湖水。

        此时,一个黑影游上了岸,一眨眼便没了影。

        落入湖中的男人在水里上下扑腾,一副与水鬼打斗的架式。

        石磊骑着自行车在落日后的街道上狂奔。他在汽车和人流里飞快地穿行,引来一阵阵的叫骂声、鸣笛声和急刹车声。肥大的白汉衫被风吹得鼓起,像长在背上的翅膀。四肢又细又长与饱鼓鼓的白汉衫形成反差,让人不禁想起一个大气球上系着四根绳子,随着急驶的自行车迎风飘动。

        最终,他在夜市的一间大排挡前停下。他没有下车依旧跨骑在车座上。

        夜市刚刚开始,还没有客人。摊主们却忙得抬不起头,他们在做最后的准备。一个与石磊年龄相仿的女孩正从一个红色的水桶里捞起各种水果。显然这些水果刚刚洗过,一个个还水淋淋的。女孩将水果放进横卧在门口一角的玻璃柜里,纤细修长的手指滑过鲜亮的水果。

        石磊看向女孩,女孩恰巧抬头,两人对视。一阵燥热从他的脖后根升起,立马红起脸来。他摸了摸左耳,烫烫的。这让他认为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很红。他更加紧张,汗都急出来了。

        女孩朝他挥了挥手。他杵原地,动也不动,生怕动一下流出更多的汗来。他不想让女孩看出自己的窘态,也不想让她察觉自己是特意跑来看她的。他只是对女孩极快的笑了一下,那笑容极不易察觉,好像只是眼和嘴极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随即将眼睛看向其它的方向,像是在考虑去哪个摊位吃点什么。

        女孩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走,石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大个子男人正抱着一箱啤酒放在女孩脚边,看样子是让她把啤酒放进冰柜里。女孩拆开纸箱,将啤酒一瓶一瓶地往冰柜里放。还没放完,大个子又抱来两箱。女孩继续放,不时地向石磊方向看去,见他还在,又抿嘴笑了笑。

        “快点!”大个子催促女孩。

        女孩立即收起笑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大个子的声音像一把闸刀切断了石磊的心绪,眼前只剩下一派做生意时忙碌的景象,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默默地骑走了。

        回到家,晚饭留在桌上。爸妈都不在,估计是给奶奶送饭去了。奶奶的家离得并不远,爷爷过世后本是要将老人接来一同居住的,可是奶奶怎么都不愿意。她不喜欢石磊的妈妈,多少年前来一直如此。至于为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喜欢,老人对石磊妈妈的态度一向冷漠,不是不理不睬,就是冷言冷语。尽管如此,石磊妈妈从不报怨,她像是听不见也看不到似的,依旧做着一个媳妇该做的事。现在石家奶奶老了,老伴也走了,需要陪伴,需要照顾,但她还是不愿跟儿子媳妇一起生活,宁愿孤独的一个人待在家里,冷冷清清地数着自己最后的日子。

        石磊三口两口扒完了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是加建在一层平台上的一间阁楼。这间加建房只有一面朝向西南的窗户,经过一天的暴晒,闷热的跟蒸笼差不多。

        他从窗口爬出去,窗外还留了约三米平的屋顶平台。他坐在那看着远边的高楼,心里空落落的。

        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味道,这是巷口的铺子散发出来的。一年前几个新疆人在这里开个间烤肉串的小店,生意很红火,经常卖到深夜。石磊没吃过,父母也从不买。而且每每提到时父母语气里尽是嫌弃和怀疑,言下之意那肉串不是什么正经的肉类,至于是什么肉,却也没有把握说个清楚,总之是不能吃的肉。

        肉香味阵阵飘来,石磊感觉又饿了。好像有无数只的小虫子正在肚子里爬来爬去,接着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啃他的心肝脾肺。他浑身难受,坐立不安。他觉得必须往肚子里填些什么才行,不然五脏六腑很快就会被啃得千穿百孔,面目全非了。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可是口中干干的,连唾液也没有,咽下的只有空气。他已完全没有刚刚吃过晚饭的感觉,只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什么食物也没有。

        他被这香味勾得饿得要命,或者说是馋得要命。他又从窗台爬回屋里,在背包里翻找一通,找到了三块钱。他把三枚硬币在手心里颠了两下,无奈地歪了歪嘴。三块钱连买一个肉串都不够。对于烧烤店的价格表他早已烂背于心,每每经过时他都会瞟一眼,那些品种和价格便像烙铁似的印在脑子里。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记得那么清楚,平时背书总是痛苦成分,怎么也记不住,如果也能像记这个一样过眼不忘那该多好。他把钱放进了口袋,准备出去找一个三块钱可以买到的食物,不管是什么,有吃的就行,反正就是需要吃点什么才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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