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四）
敖广开始频繁的做梦。
对天生处于一个玄幻侧世界顶端的种族来说，梦境并不是大脑区侧纷乱无意义的活动，而是对未来有所昭示的，不容轻视的预言。
所以101一直都很紧张。
但是敖广却轻松起来。精神上的。
每一次都梦到灵珠子，每一次都能看到金色的鲁夫被渲染上浓重的墨色……
冥冥中他被告知金色的鲁夫代表了对命运的顺应，那么，金黑两色的转变，是否承认了他在违逆命运？
命运就是世界的走向。如果说大哥的死是未来的注定，那自己一直在做这种梦，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现在所做的都是正确的，都在挽救未来的大哥？
……真是太好了。
再一次因为梦中的内容而引起神经性疼痛被医疗室强制镇静之后，敖广这么感叹。
101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在他的精神世界咆哮：“你就不能稍微关注一下自己吗？！这么下去就算是龙族也会受不了的！”
敖广很好奇：“怎么会？龙族的肉身那么强，怎可能受不了区区几支镇静剂？”
“身体是重点吗？！镇静剂是重点吗？！最重要的不是你的精神吗？！神经痛可是心理疾病啊你真的不打算治一治吗？！”
敖广好似是有些为难的沉默了一下，才纠结道：“可是……我的问题好像……没人能治吧？”
101：“……”
“……哦。是哦。”
没人能治。
他和敖广相伴一千多年，思想交流毫无阻碍，可以说，这世上最了解敖广的就是他了。正因如此，他才能够意识到，灵珠子的事对宿主的伤害有多大。
化作心结执念，所恨之人一日不手刃溅血，敖广的“心理疾病”一日不会得到治愈。
“那你就打算……这么折腾下去？”101问。
“要不然呢？”敖广陷在医疗室柔软的被褥里，认真的思索要不要干脆就搬到医疗室住着好啦……要不就在大哥的卧室常备镇静剂？或者说干脆以后都不要睡觉了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101表示赞同，“反正以你现在的实力也不需要每天都睡觉了。”
“可是……”敖广很伤脑筋，“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啊……大哥这两个月一直都在陪着我呢。”
101：“……”mmp哟辣鸡兄控去死吧！疼的哭成狗的人是谁啊现在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天天就知道控你大哥！
他默念“现在小崽子犯病要顺着来不能给人刺激坏咯”，觉得心情没有那么激动了，才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来，敖广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觉得系统现在的语气挺……一言难尽的。
101说：“你之前不是还对席巴说不能让你大哥牺牲自己的时间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吗，看看你现在，和把他绑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同？”
“很不同好吗。”敖广振振有词：“大哥没有不愿意啊！”
所以大哥并没有牺牲他的时间啊。自己这样做，没毛病啊。
101：不不不，毛病大了去了好吗！这歪理肯定有哪里不对吧！
……还无法反驳！
换换换，换个思路来。
“你这样折腾，席巴就不会察觉哪里不对吗？到时候你们刚刚建立的信任就危险了！没有家主的支持，你要隔离伊尔迷奇犽的计划完全执行不下去吧？！”
“没有呀。”敖广老神在在，“爸爸虽然觉得我这样三天两头进医疗室是有什么不对……但他更相信我了呀。”一脸无辜：“想要改变命运……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
附赠一个甜甜的微笑。
101一阵恶寒，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都要抖起来了：“所以说，借着发病把亚露嘉托付给奇犽照顾，让奇犽离伊尔迷更远一些……是你计划好的？！”
“是的呀。”
101：“……”
可以的，一举多得，这很敖广。
不愧是政治系心机boy呢！
还战战兢兢守着花田白团子的系统简直要气笑了。人家自己都打算好了，自己还上赶着去卖蠢……真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崽子呢！为了达成目的，真是不择手段！
火气来的急去的也快，因为伊尔迷忽然推门进来。
敖广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睡不着吗？”伊尔迷在他床前坐下，倾身向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还疼不疼？”
敖广感受一下，觉得之前注射的麻醉药药效应该还没有过去，就慢慢的摇了摇头。
抗药性的产生快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强力的镇静已经不足以安抚在梦境中几乎要崩溃的身体，也不能让敖广再次陷入无知无觉的昏睡，只能一点点加入麻醉剂，麻痹神经，阻断痛觉传输的途径。
而后遗症会如何没人说得清楚。
伊尔迷叹气：“你梦见了什么？”
这是他第二十四次询问这个问题。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加起来的无数次。敖广都没有回答。
但对敖广来说，这次不一样。
一向冷静自持镇定自若天塌下来面不改色的大哥竟然叹气了……
愧疚感浓浓的，连101都能感受到。
101呵呵，心想伊尔迷不愧是教科书一般的杀手呢，询问技巧无人能及。只看他为了撬开自家宿主的口连人设都能打破，苦肉计什么的……嗯。虽然只是叹了口气而已，在自家宿主那里……这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吧？
想到这里对敖广生的气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宿主他就是这个德行了，伊尔迷在他那里大过天啊！不惜毁掉自己来束缚伊尔迷达成目的……对那个小崽子来说，再正常不过的吧？
是的，哪怕是束缚伊尔迷，也一定要让奇犽远离大哥，改变未来……
敖广知道自己在束缚伊尔迷的。
那……伊尔迷，会想不到吗？
事实证明不会的。
曾经有人总结过各个念系能力者的性格特点。就像星座一样两相对应印证，操作系最重点标出的性格特点就是“爱讲道理”。爱讲道理的人，自己的“道理”理的也是非常明白的。
而伊尔迷这个操作系中的操作系……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强到当年能够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锁定时间地点，找到敖广……
现在，他离真相，只差敖广和席巴的几句回答。
敖广深深的沉默，理智上他知道把大哥蒙在鼓里是最好，因为一旦被大哥知道了自己和席巴的意图，他一定不会顺从着远离奇犽。他太了解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了，美好到有些雌雄难辨的外表下，是一颗热衷于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狂热野心。虚无缥缈的“命运”，完全不会让大哥放弃将奇犽潜移默化的影响，最终成为这个杀手家族幕布后的掌控者。
是的，这是大哥的野心，他知道的。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完全阻碍了大哥的计划。
但情感上，自己耍心机，利用大哥对自己的宠爱将大哥束缚在这里，非但没有帮助大哥得到他想要的，反而还阻碍了大哥……这种心情让他几乎要愧疚的哭出来。
他坚定自己是在对大哥好，但这种对待的方式却让大哥觉得不好。
这是矛盾，因为隐瞒，始终存在。
可一旦坦白，即使矛盾会解开，敖广一直想要改变的“命运”……也将随之而来。再不会被躲开。
无解，死结。
101问：“你真的不说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敖广坚定摇头，既是对101说，也是在回答伊尔迷：“……我不想说。”
伊尔迷默默的看着面色有些难看的弟弟，面无表情，半晌后才道：“我知道了。”
“……我去找爸爸商量一下？把你的房间搬到这来，还是把药剂都拿到我的房间去？”
自从八岁时敖广醒过来兄弟俩就一直是一个房间睡的，直到今日，即使敖广中间出去六年，伊尔迷也没有将他的东西搬走。
敖广面色一白，慢慢点了点头。
伊尔迷深深看他一眼，掖了掖小孩的被角，起身出去了：“那你好好休息。不要睡。躺一会放松就好。”
敖广的声音有些藏不住的颤抖：“……是，大哥。”
门被关上了。
101：“怎么这么激动？他不是都不问了吗？”
敖广紧紧抓住被子边沿，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大哥，猜到了……”
能让自己宁愿痛死也不说……除了和大哥他有关，还能有什么事？
自己还是大意了……
101心里是惊涛骇浪，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兄弟俩“你猜我猜不猜的出来你一直都不想让我猜到的是什么”的烧脑游戏给震惊的有些晕了，要不然为什么会觉得宿主的精神世界有些……摇晃？！
他眼睁睁看着分割黑团白团的精神世界的壁垒四分五裂，红色的海水哗啦啦的流进花田，在壁垒破碎的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宿主本身的声音却细小到几乎听不见。
那是深重的后悔与绝望：
“大哥……猜到了啊……”
一切努力付诸流水。
在他崩溃的时候伊尔迷已经来到了席巴的面前，开门见山直接问：“伊尔途为了我做了什么？或者说，他将要做什么？”
古井无波的眼神深邃，看起来黑漆漆的，连光线都不能逃出的眼瞳直直的盯着宽大座椅上的男人。
席巴虽然没有想到自己大儿子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奇犽进而将下一代的揍敌客家族掌握在自己手心”的深切野望，却也和敖广想的一样，觉得伊尔迷再知道事情原委后肯定不会就这么顺从他们的做法。
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故作严厉道：“这就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伊尔迷？身为家中长子，你就是这么为弟弟们做榜样的吗？”
然而他的威严在伊尔迷这里没有起到一点作用，隐隐约约猜想到弟弟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自己的大哥表面上虽然还是冷静的，心里的恼怒却已经快要炸出来。
“而且伊尔途开始出事的当天您下达了让奇犽换人教养的命令……只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件事也与奇犽有关？”操作系的大哥开始讲道理，滔滔不绝，几乎要把席巴敖广的老底都给揭出来：“从您的命令和这几天对伊尔途的情况毫不意外的反应来看，您也是伊尔途要做的事的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吧？”
“亚露嘉最喜欢伊尔途，而这几天奇犽陪着亚露嘉玩，很正常，完全没有任何异常的心情或举动，所以说他只是一个重要，但却毫不知情的人吧？”
“伊尔途很听从我的教导，是个合格的杀手，牢记保护自己胜过一切。能够让他宁愿陷入如今这样的痛苦中也一定要做的事……影响最大的是我吧？”
反问句真的是最惹人讨厌的说话方式。席巴终于理解了这句话。
“您和伊尔途参与，奇犽相关，受到影响最大的是我，对于现在伊尔途的情况您几乎毫无反应……”伊尔迷盯着席巴，他的姿势语气神态动作一开始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像是一尊美丽的过分的雕像矗立，僵硬而死板。但席巴就是能感觉到，自己的长子在颤抖。因为恼火愤怒和一些其它的在他身上少见的什么堪称软弱的……感情。
伊尔迷自顾自的得出结论：“我会遇到什么坏事，能让你们反应这么大，说明这件事甚至可能让我死去。我的死和奇犽有关，而伊尔途知道了这个未来，找到了您，想要改变它。”
“这两个月的噩梦与痛苦……是代价。”
青年白衣黑发，瓷白的脸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气，眼睛却好似旋涡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伊尔迷·揍敌客，是一个天才的野心家。
他是美的，黑白分明，有力却绝不臃肿的肌理薄薄的附了一层在坚实的骨架上，纤细高挑，腰细腿长，宽肩窄臀，再加上那张遗传了基裘的堪称绮丽的脸，一眼看去甚至有些秀气。
但同时他也是强大的。不仅是将会处于操作系巅峰的实力和进步神速且空间巨大的潜力。还有他的大脑，因为巨大的野望而被驱动着，像是电子机器一样理智到冰冷残酷，逻辑推理因为不受任何感情的干扰而准确到可以媲美“预言”的能力。
前因加当事人的行为模式加相关事宜中的一点点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细节，等于后果。反之同理。这个公式一向被用来执行被投以巨额的任务单子。如今用在自己的亲弟弟和父亲身上，一样准确的成立了。
他甚至不需要明确的答案。一个人的神态能暴露的实在太多。太了解一个人，太熟悉一个人的行为模式，能够得到的信息就会比他人主动暴露的还要多得多。
就像敖广的沉默能让他得到最关键的信息“与自己有关”进而联想整理，抽丝剥茧的的得到真相，就像席巴此时的沉默，能让他知道自己猜想的都是真的。
“所以说小孩子离家太久就是需要教育啊，连大哥的话都敢不听，还敢撺掇家里的大人一起犯错。”说席巴犯错，这句话可以说是打破了伊尔迷一直都很注重的长幼尊卑，也可以证明青年无波无澜的外在下怒火大盛，让向来理智的他暴怒到不择言。
“那么，父亲大人，”青年抬眼，语气风轻云淡，表情漫不经心，说的话却让席巴心里都咯噔一下，“你觉得，伊尔途是不是需要重新训练一遍？您要一起吗？”
自白书：
敖广：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101：卧槽啊啊啊啊宿主要犯病啦要死要死要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尔迷：……很气。气到说不出话。
席巴：……家里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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