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恶魔，你好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我在枕头底下摸索了很久才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摸出来，努力睁开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朦胧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一个过分熟悉的名字。
等着铃声归于宁静，我才按下关机塞到枕头底下，继续抱着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只是门外飘进来的香气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咕咕抗议着我对它的无视。我有些烦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凌乱的头，才稍微清醒打量着这间陌生的房间。
宽大的飘窗设计，窗台上还种了好些花卉：海棠，白色风信子，薰衣草，玛格丽特……藏蓝色的厚重窗帘阻隔了室外大部分的阳光，但窗帘别出心裁的半镂空设计让点点阳光斑驳洒落在床上，却不会晒到人脸；室内设计也是我喜欢的风格，还特别有心地为我预留了一面书架墙；四周铺了厚厚的地毯，方便我这个喜欢在室内光脚走的人不着凉；行李都堆在地上，等我收拾好自己东西，这就是一个完美而理想的住所——这是6轻鸿为我准备的房间，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都会住在这里。
不想去思考这过分符合自己心意的房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摇摇晃晃爬下床，蹲在行李前翻出换洗衣服，再起身时还是晕了一下，呕吐的**翻腾而上。我急忙捂住嘴，扶着床慢慢等到平静下来才一点点挪出房间。
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让我翻腾的胃部稍微好受一些，我吸了吸鼻子，直接走向记忆里的浴室。
我曾在6轻鸿家留宿过，毕竟他是我学弟兼好哥们，大学毕业后他到国外进修了三年，回国立马就开始着手创业，并且兴办得有声有色。他是一个成功的人，但他对我的态度却始终谦逊而恭敬，让我很难不喜欢他，三年的疏远与距离一下被他灿烂真诚的笑容所打破，似乎在他眼里，我始终是他最崇拜的学长，一如当初。
温热的水冲刷走我身体的所有不适，心却没有因此稍微变轻。
我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我辞退了原来的公司。
我搬出了原来的公寓。
我离开了曾经的爱人。
我失去了曾经的目标。
我失去的，大概还有曾经的自己。
心那么沉重，脑里却一片空白。我控制不住自己往下倒，砰地一声，突然疼痛的不只是心脏。
耳边除了哗啦啦的水声还传来急促的敲门，我眯了眯眼，想努力爬起来却失败了，干脆就放松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那个不甚熟悉的身影撞开浴室门冲进来，用浴巾将我裹紧抱出客厅放到沙上，然后翻箱倒柜找出医药箱，蹲到我面前给我检查伤口。
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咯咯笑起来，像极了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心里却无悲无喜。
但他却沉默着，沉默着，猛地一把抱紧我，炙热的体温烫得我头皮麻。
我一下子推开，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就算我们体格相差甚远，这一巴掌下去也足以让他偏了头，脸迅红肿起来。我的手掌也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对他的伤害必然也会反馈到我身上。
而他那么无辜，本不该遭此伤害。
我们动作那么大，包裹我的浴巾早就掉了。我近乎赤丶裸坐在沙上，而他就蹲在我面前，侧着头，似乎还没从刚刚那一巴掌中回过神，又似乎仅仅是在思考着什么。许久，他改蹲为跪，回过头来凝视着我，坚定地说出了此刻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燕成，我爱你。”
我紧紧捂住耳朵。
他却一声一声，坚定不移地诉说着。
“燕成。”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眼前恍惚又出现曾经，大学时期是我一生最艰苦的时候。我无意继续耗费家里的钱，在学习之余找了好几份兼职来维持两人的生计。莫凡也因为出柜跟家里断了联系，他并没有继续上学，而是在我学校附近的酒吧驻唱，享受他自由而向往的音乐生活。那段日子虽然苦，但我们都很快乐，因为我们有彼此，我们只有彼此。
莫凡从不会过问我在学校里如何，我也不会多加干涉他在酒吧的生活。我是个有什么事都自己撑自己扛，所有委屈难过都自己往下咽的人，所以我也从不把抱怨或丧气的话吐露给莫凡听。他曾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家境比我好很多，本该过着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但他却愿意这样与我奔走逃亡，毫无怨言。
所以我不会跟他诉苦，我希望他一直活在快乐当中。
大学第二年我已经是学生会长，靠着奖学金和老师学校举荐，我跟大公司的老板搭上线，提前得到实习机会，日子过得相对好些了，我们才有时间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我是在这时候认识了加入学生会的6轻鸿，这个懂事乖巧又容易害羞的学弟，常常使我在繁重的负担中得一丝喘息。
也是这个时候，我现了莫凡的“坏毛病”。
我跟他闹过几次分手，他也曾决心改过，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每一次都克制不住去招惹别人。而我也必定每次都原谅，妥协，包容，周而复始。
他问我：“你爱我吗？”
我爱。
“那你就爱上我的一切吧，包括我的缺点，我改不了的坏毛病。”
我爱你，莫凡。
“我爱你成成，你对我最好了！”
我爱你。
“成，我最爱你了！”
我爱你……
大概每一次，莫凡用着甜美诱惑的模样在我身下辗转的时候，我都是一边在心里喊着“我爱你”，一边遏制自己掐上他脖子的**。
我突然开始喜欢上粗暴的做丶爱，喜欢上那些使人疼痛却爽快的把戏，而莫凡只觉得情趣十足，对我越迷恋，就像曾经一时兴起提出当下面那个后，从此食髓知味甘愿雌伏一样，对我的渴望越浓烈。
但，这依旧不能阻止他投入别人怀抱。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衷于快感和**，衷于自己随性过头的心。而我爱他，便得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坏毛病。
“我爱你。”
闭嘴……
“我爱你。”
闭嘴……
“闭嘴！！！”
我捂紧耳朵，声音却一直在身体里回响，像一个个可笑又可怖的诅咒，使我不得解脱，不得安宁。
闭嘴吧，不管是莫凡，是6轻鸿，还是我自己，都通通闭嘴吧！
什么爱不爱的，爱到底是什么？
爱是为了让你快乐，我就必须永远在痛苦中挣扎吗？
我不要，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我使劲挣扎着，想把紧紧禁锢住自己的炙热怀抱挣脱开，我怕极了这样的温度，怕极了这样沉重而无望的爱意。
不管是谁都好，放开我吧！
放过我吧！
但这个怀抱那么有力，根本不是虚弱的我能挣脱开的。
许久我卸下力气，靠着6轻鸿宽厚的肩膀，忍不住皱眉威胁道：“你非要逼我火是不是？”
“我没有。”
“那就别再跟我提那个字！”
再次用力推开他，毫不意外看见一副无辜而受伤的表情。
我笑了下，倒不是在嘲笑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对这样一张似曾相识惹人怜爱的脸暂时失去了戒备。
我把毛巾裹上，站起身，不带一丝怜悯：“放弃吧，你爱的那个学长怕是回不来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眯眼一笑。
“来，乖，跟恶魔说声‘你好’。”
他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而我哼着愉悦的旋律绕过他，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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