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酒是色媒人
夏吟凝有一阵迷话本子迷的不清,简直是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当妹妹的这个德行,当哥哥的肯定想要知道知道怎么回事。
是以有一天夏彦男捡起了妹妹看了一半的话本子,只看了两行眉头就跟打了结似的,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又才子佳人又一见钟情的,才见了一面怎么可能就要死要活了?都是胡扯!
心里想着嘴上就骂了一句,
“什么狗屎?”
夏吟凝回来找话本子,正听见这么一句,话本子往回一扯,柳眉倒竖,
“谁要你看了?你懂什么?”
夏彦男讨嫌的凑上去,试图说通这个脑子有点不清醒的妹妹,
“什么叫我懂什么,你自己看看这上头写的,哦,‘梁生甫一见那女子,惊为天人...’还天人,咋?他上过天了?见色起意直接说不就得了?”
夏吟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愤愤道,
“肤浅!你是真的肤浅!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说出什么见色起意!你又没经历过,你怎么知道这世上就没一见钟情了?!”
得,妹妹没说通不说,还给惹生气了,他这是何苦来哉?
夏彦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继而不屑的撇了撇嘴,
“一见钟情...也就糊弄糊弄这些个没长脑子的小姑娘吧!老子才不信呢!”
后来...
直到...
直到他碰见了梅娘子,只一眼他就知道了,
他终究还是打了自己的脸。
醉风楼在京里的名头五成在菜品,另五成却是梅家酒坊专供的酒,
按说两家该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可那一天醉风楼的账房却和来送货的梅娘子吵起来了。
夏彦男是中途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才赶上了这么一幕,
前头的事他也不怎么清楚,只听着好像是醉风楼的账房要求梅家酒坊降价,梅娘子不肯,
账房要求降价完全不是什么商量的口气,仿佛是吃定了梅娘子一定会舍,咄咄逼人的。
眼看着那账房眉梢越挑越高那是越来越得意,却猛然听到一阵巨响,随后便是漫天的酒香。
夏彦男也是被这一声吸引了视线,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一地的酒坛碎片里,素衣女子站的笔直,
其实在见惯了美人的夏彦男眼里,梅娘子的长相并算不得出彩,姣好的鹅蛋脸上生了一双斜长的丹凤眼,女儿家的羞怯便少了十足十。
可也就是这样一双眼,却好像带了什么吸引人的魔力,摄人心魂,
就好像现在。
丹凤眼里带了一丝冷意,眼角眉梢都是轻蔑的味道,她的双手还带着刚才扔酒坛子的惯性,顺势收了回来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瞧见那地上的美人醉了吗?对,我就是砸了它听个响,也休想要我卖你!”
美人醉啊美人醉,醉风楼里两百两纹银一坛的酒中极品,就这么碎了,就这么碎了?
围观众人无不扼腕叹息,要不是还想着顾忌什么形象,都想要去捡起地上的碎坛子舔一舔上面的酒液。
如此珍贵的美酒,梅娘子说砸也就砸了,不仅砸了,就好像是砸碎了一个破碗一样随意,砸过便走,
她瞧都未瞧地上的碎片,折身便走,步调平稳,无声的透出一股潇洒的气质来。
那略显瘦削的身影转过门去,外头的光斜着打进来照在她身上,
在这么一刻,夏彦男浑身无力,他怔怔倚在墙上,听得胸腔里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简直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什么是可笑的一见钟情,他信了,这会全信了,
梅娘子这一走,就好像是乘着那阳光一路踩进他心里,堵在他的心门口,她站在那眉眼凉凉的,却叫他的心再也装不下别人去。
夏彦男大概从来没想过追求心上人是件这么难的事,他是真的觉得,比要他去死还难的多,
经过了不计其数的拒绝和两次格外惨烈的碰壁后,他学聪明了。
他突然想起了自家老二总说的一句话,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没错,想要办大事,就得把对方的路数都摸清了,就算是送礼也得投其所好不是?
想清楚了这点,他开启了迂回战略,
勾搭梅家酒坊的伙计。
梅家酒坊的伙计叫二虎,不仅叫虎,这性子委实也挺虎,具体有多虎呢?
不管夏彦男手上拿的啥进门他都要抄起扫帚撵一通,先把人赶走了事。
这一天夏彦男到了路口,没等二虎先赶人直接在街对面坐下了,晃悠着手里的烧鸡冲二虎勾了勾手指头,
一套动作下来看的二虎直瞪眼。
那烧鸡是真香,香到二虎手里的扫帚都掉了。
终于身体的决定,二虎走过去,毫不见外的扯下一只鸡腿。
有了个开头剩下的就好办了,白吃人家的二虎也过不去,甚至还回酒庄打了点酒出来,
俩人就着烧鸡以一言我一语的搭上话了,
感觉也喝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了,夏彦男道,
“我说二虎,你们家老板娘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二虎嘴里还塞着鸡肉,听着这话瞧了他一眼,
“反正...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夏彦男一瞪眼,急了,
“什么叫不是我这样的?怎么就不能是我这样的?”
二虎慢条斯理道,
“你就不是个男人。”说了这话好像自己也觉得有哪不对劲了,又补了一句,“我说夏公子,你毛长齐了吗?就开始想女人?”
这话是荤话了,跟个不熟的人开自己的荤呛...
这感觉可有点酸爽,夏彦男脸上有点挂不住,
“你管老子长没长齐?老子就想了怎么着?”
吃着人家的东西,二虎十分诚恳的给了句话,
“夏公子,你放弃吧,别说老板娘喜不喜欢你的事,你看我们家老板娘,她多难呢?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酒坊子,肩上的担子得有多重?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替她抗事,能帮她一把的真男人,不是你们这样的公子哥,你醒醒吧。”
二虎的话说完,一只烧鸡也就剩下了个骨架,他拍拍屁股走了人,留下夏彦男一个人坐在原地,若有所思。
该说不说二虎留下的话确实引起了他一些反思,
真男人...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真男人呢?
后来有一天,夏彦男巧合之下发现了梅二老爷的秘密,
原来先头醉风楼的账房的底气居然是梅二老爷给的,他偷了酒坊里的酒低价售给外头赚快钱,且还想偷取梅娘子的酒方另开炉灶。
这么说来那之前确实有偷酒方子的一回事,但这偷东西的却另有其人,不是他夏彦男,而是那贼喊捉贼的梅二老爷?
夏彦男一知道这是便恼了,梅二老爷不仅害他进过衙门,身为长辈还算计侄女?!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直接拧了人就送了官,还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京西衙门。
钱演一看见是夏彦男,这案子该怎么判一目了然,
本来只是个私盗财物牟利的罪,直接叫夏彦男越过苦主给送进了牢房,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
离奇。
不成器的二叔进了牢房,梅家婶子求到了梅娘子头上,梅娘子就是不想管也要去管,
然而牢房这地方吧,进去容易出来难,梅娘子也是费了好一番力气花了不少的银钱才把人捞了出来,委实折腾的够呛。
偏夏彦男还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牢门口见到梅娘子还喜滋滋的邀起功来。
他心里想的倒是美,
你前头冤枉了我我都没有怪你,现在还帮你抓住了吃里扒外的蛀虫,你得谢谢我吧?这还不算是真男人?
等他说完了,迎来的是梅娘子兜头一个巴掌。
夏彦男从来就没想过梅娘子会伸手打他,这一下过来压根也就没想着躲,
一下就给打懵了。
他捂着一边的脸颊,满眼的不可置信。
梅娘子垂在身侧的手指颤抖,
“夏公子,不管二叔有过错与否,那是我的家事,夏公子这手,是否伸得太长了些?”
说罢人便走了,那叫一个头也不回。
没多会夏彦男知道了,梅娘子为了捞这梅二老爷可是找了不少的关系,对方知道她是梅家酒坊的老板娘,要的价开口就是几千两。
众所周知美人醉卖的贵,可酒上好原材料也必然是上好,这赚的钱都是辛苦钱,
梅娘子这几千两一散,她辛苦支撑的梅家酒坊也是元气大伤。
什么叫好心办坏事,这就是了。
夏彦男心里不是滋味,想来想去决定拿自己的私房钱去贴。
轻车熟路的翻进梅家酒坊里,本是想悄悄把银票塞进梅娘子房门里,
到了门口却发现窗户是开着的,
雕花的窗户两边敞着,清冽的酒气大老远便透了出来,梅娘子就坐在桌前,举着酒坛子独酌,月色落在她身上,整个人无比的寂寥。
夏彦男以为她是因为白天赔了钱难受,再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内疚的不行。
正想着,屋里传来一道声音,
“来都来了,进来吧。”
夏彦男吓了一跳,还想着她是怎么发现的,再一看自己的影子都落到屋里去了,
这...
尴尬的抿了抿唇,翻窗就跳了进去。
折身坐在梅娘子边上,见她又要喝酒,手上忍不住压了坛口,
“别喝了,这事是我做错了,我没脑子,下次不会了,祸是我闯的钱也该我出,你白天赔的钱我都补给你。”
梅娘子听见这话笑了一声,她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向来凌冽的眸子因为醉了酒朦朦胧胧的,居然勾人的很,
瞧的夏彦男喉结一动。
梅娘子道,
“你当我是赔不起钱?错了,呵,你错了,我只是在想啊...我在想...人啊...你说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二叔不成器,日子过的不好,爹在世时最重亲情,时常帮衬,可爹一走,他就以自己是女儿的名头来占她的酒坊,要不是爹一早有言在先,这酒坊恐怕早被二叔抢了。
这么多年二叔抢她酒坊的仇她没记,按着爹的遗言留他在酒坊里帮忙采办好过日子,可他呢?到头来,竟然还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何谓心寒,这便是了。
夏彦男稍一思索也知道说的是二老爷的事,眉头簇起,
“人的心坏了就是坏了,你理他做什么,就该叫他在牢里呆着,长记性了才好!这么个白眼狼留在身边,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事,你就是心太软了!”
不是心软是什么?她这人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这亲情,给了二老爷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又能换回什么好来?
夏彦男这边愤懑不平,看在梅娘子眼里...
也不知是月色太撩人还是真的喝多了,想到这小男人从前的豪言壮语...她忽尔一笑,一双素手揽上了小男人的脖颈。
夏彦男整个人都僵住了,这...这...
耳畔热气喷洒,喝过酒的嗓子异样的低沉,
“你啊...还真是...天真,姐姐喜欢。”
呼吸越来越近,然后...然后...脸颊某处蜻蜓点水的凉。
咔吧,某个小男人这下真的傻了,
苍天啊,不是做梦吧?
萱儿抱了他...说喜欢他...还亲...亲了他?!
眼珠子越瞪越圆,
“你...你...我?我?”
此等反应显然取悦了梅娘子,她松了手,笑的前仰后合。
等她笑得够了,夏彦男嘴里的话也磕磕绊绊说了出来,
鼓足勇气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称呼,
“梅...萱儿...我们...你可是应了我了?”
应了我的追求,应了我一颗爱慕的心。
梅娘子的目光缓缓转凉,抬手抹了下嘴唇,也不知是在抹未干的酒液还是如何,
“应你?如何应你?夏公子想多了,我?哦,一时兴起。”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这话诚然不假,不然谁又能解释为什么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真的动心?
不过是,一时兴起。
夏彦男不解,
“如何应我?萱儿,如何不能应我?我...”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梅娘子神色淡淡的,
“就这么说吧,我们不合适,夏公子你除了一张脸,我还真没有别的什么地方看得上,你看我这酒坊,大么?我一个人掌着,累么?我没空与你玩什么情感游戏,我要的是能和我一起支撑这酒坊的男人,而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俏郎君。”
夏彦男难以接受,
“我...我如何不能与你一起撑这酒坊?我又如何什么也不懂?萱儿,你总该给我一个了解我的机会...”
“如何什么也不懂?”
梅娘子看过来,
“夏公子,除了家世你有什么?你一无所有,一定要我明说吗?你没出息,我瞧不上你。”
没出息...没出息...
一句话把夏彦男定在了原地,无言以对,
回想这十几年来的过往,除了打架斗殴,街头厮混,他又做过些什么?
雕花大门在他眼前关上,梅娘子请他出了门。
他看着逐渐合拢的大门,心智却愈发坚定,手指越握越紧,
没出息是吗?
萱儿,你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有出息,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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