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药王师慎

钟辛回到宅邸后，直奔向丈夫韦絮的书房，院里的百灵鸟见到钟辛回家，兴冲冲地叫着，钟辛难得没有理会往日当作心肝疼爱的鸟儿。

        “夫人，你没事就好。发生何事了，怎么几日未归？”韦絮见钟辛有些慌乱，便吃力地挪动身子想要坐到轮椅上。自他下身瘫痪以后，韦絮在书房中放置了一张床铺，白日他就在书房中处理府中事务，待晚上钟辛回家后再一起回卧房休息。

        但钟辛有几日未回，若非钟辛留给韦絮的法宝未有异样，韦絮早就按捺不住想要派人找她。

        “夫君你坐，莫要起身，当心腿脚。”钟辛安抚住韦絮后，先是检查韦絮身体的状况，所幸一切正常。但这还不足以让钟辛放下心来，韦府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算上仆从也有几十号人口。

        “夫君，我已嘱咐王管家进行最后一次采买，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府里不要有人再外出了。”钟辛坐在韦絮身旁，靠在他的肩上，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只觉得力不从心。

        韦絮也知道钟辛的消息一向准确，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钟辛便将这几日的事情简要告诉了韦絮。

        新阁主到来没几日钟辛便觉察到明川港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先是生病的人多了起来。钟辛虽然怀了宝宝，但她自身是要强负责的性子，需要她出马的事情她必定要尽心完成。

        “本月初五，铭剑阁刘裕文刘长老一直在寻求的血蟾蜍终于有人要交换，我带着小普小牧二人前去铭剑阁处理交换事宜。途中见到许多人在咳嗽，因为咳嗽的全是普通人，我便以为是天气转凉他们感染了风寒之类的，便没有在意。”

        “夫君你还记得铭剑阁的前台伙计吗？”

        韦絮仔细一想，一个身形肥硕的形象很快就清晰了起来，“田涛，他自小便在铭剑阁里当差，如今算算也有三十多年了，虽然不是修士却很得刘裕文的青睐。”

        “没错，正是他。”钟辛想起那日看到的东西还觉得毛骨悚然，“他带领我们去找刘长老，我跟在其后，小普小牧二人跟在我后。所以只有我一人看到了那个东西，田涛的后颈处有一个东西在他的皮下蠕动。”

        “像是虫子，又像是藤曼。”那日时辰不早了，天色有些暗沉，钟辛是修士哪怕在夜晚，视力也比常人要好。当时发现田涛的异样后，钟辛没有立刻出声。她观察到那蠕动的东西似乎能察觉到外界的刺激，一旦她或是小普小牧发出声响后便会消失不见。当四周沉寂下来，那东西便又开始有了动作。

        “我和刘长老进行协商，谈妥了交换的物品后。回去时问过田涛他身体是否有恙。”

        “他说无恙，除了有时候嗓子痒外，他整日精神抖擞，开玩笑说还可以帮刘长老多谈几单生意。”

        韦絮察觉到钟辛有些紧张，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中。

        “雪阁主是初二来到这里，随后便一直在调查魔道，初五早晨我去时便见到东侧厢房里多了个小孩子，雪阁主说是被魔道追杀的孩子，只是个普通人。晚上我向阁主禀报田涛的异样后，阁主立刻做出了闭阁的决定。”

        韦絮有些不解，“夫人，阁主像是早就对魔道有了防范。而且这位新阁主不怕万一只是虚惊一场而被宫主责难吗？”

        钟辛摇头道：“我也不知雪阁主的想法。她不像虞阁主是一个很好猜的人，但她是我所喜欢的那类人。”

        钟辛只是一个低阶修士，只能检查一些普通人的体内是否有异样。而这些人也就是浮生阁雇佣的伙计了，倒没有什么阻碍。其他修士则是小雅亲自动手检查，起初大家都强烈反对，还是因为小雅与最不老实的一名修士打了一架，之后才能顺利进行。

        要钟辛说，她也能理解其他修士的抗拒，哪怕是她站在那些修士的立场上也是绝不愿意被一个陌生人如此对待。但她不是，她知道内情，雪阁主这雷厉风行的行动中，钟辛也明白了这新阁主是位极其有魄力之人。

        而难能可贵的是，阁主让她与严苇丛安置好那些未感染的伙计。钟辛相濡以沫的夫君并非修士，这也是她与其他修士相比，更会考虑到普通人情况的原因。总而言之，小雅的种种行为让钟辛不敢小觑。

        “因为疫病不染修士，我原本不理解雪阁主连修士也要查的想法。直到我们找出了那三个身体里有其他异物的人。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普通的病。”

        “夫人。”

        “夫君，幸而我是修士，也幸好你们没事。那感染了的三人里有小普和小牧。我的灵力进入他们体内时，看到在心脏外有一颗红色的像是种子一样的东西。尤其是小普体内的那个东西已经与他的心脏贴合在一起了，像是扎根在心脏上一样。”

        钟辛的灵力刚进入小普体内时，那红色东西的内部似乎有东西不安分地在动，但灵力越逼近，那东西反而越是没了动静。就像铭剑阁的田涛总管身上的异样，那东西仿佛是有意识一般，害怕被人发现而进行了伪装。恰巧的是小普小牧也在当天与田涛有过接触。

        “修士里面的确没有异样，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是雪阁主，哪怕她隔着面具，我看不清她的神情，也感受得到她对此事的重视。”钟辛紧紧搂住韦絮，“夫君，这段时日你们一定哪里都不要去，少与外人往来。”

        虽然知道钟辛是满心满意担忧自己的安危，但韦絮也很无奈，“我这个废人原本腿脚不便就让人轻看。从一间茅草屋到如今的家业，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在明川港有了些存在感。”

        “我与皇城的一家商行谈妥了一桩生意，但对方最后要求必须由风行镖局押送。我先前便约了孔武权总镖头之独子孔廉公子商谈此事，定的日期便是初十，明日便是初八了，临时变卦恐有不妥。”

        “夫君！命比钱重要。”钟辛知道韦絮的生意能做起来便是通过不停地与人交流打点，哪怕只是被关在家中一两日也有可能对其造成影响。但钟辛看得清韦絮的安全比其他事情都重要的多。

        “我知道，我知道。阿辛是为我好，只是眼看着马上就能更进一步，又想到那孔廉公子如此势力，此次我先违约，怕是要遭他记恨。”

        这笔生意谈拢了，不说多的，如今的韦府范围至少能够扩大一倍。

        但看着钟辛不为所动幽怨的眼神，韦絮最后只能妥协道：“也罢，或许是这场生意本就不该让我得吧。”

        听到这话，钟辛也不禁红了眼眶。她们夫妻均是要强之人，以前哪怕受到再多嘲笑，韦絮每日也会坐着轮椅带着一个小厮出门去。只为了在白眼与讥笑中找到机遇。

        “我只怕你会为难。那孔公子背后站的是虞阁主。”

        钟辛何尝不知虞紫鸢是出了名的护短，而且虞阁主与孔廉的关系在明川港内，大家可以说是心知肚明。

        虽然虞紫鸢如今不在明川港内了，但钟辛一想到她那像被孔廉惯了迷魂药的样子，很难不怀疑孔廉若是对韦絮不满，会不会让虞紫鸢做些什么。

        以前得罪过孔廉的人的下场全都是前车之鉴。

        “应当无妨，如今浮生阁的掌权人是雪阁主，哪怕孔廉有招，应当也不能直接对我们做些什么。”钟辛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也安慰着韦絮。

        “夫君，你先休息。以防万一，我先给家里的人检查一番。”

        “夫人，不要太劳累了。”

        “无碍。”看着丈夫越发空荡的衣襟，钟辛除了心疼外，更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韦絮不受到伤害。

        哪怕天色很晚了，钟辛还是让其他人全部在院中集合，一个一个检查。

        怀仁居外，小雅等待着药王师慎的出现。

        丽种子是邪道产物，普通医者恐怕很难找出解决的办法，但在修士里被称为“药王”的修士师慎或许有能力一试。

        只是这药王脾性古怪，若有事须得亲自上门求他，且师慎昼伏夜出，只能夜晚站在怀仁居大门前等待。若是幸运也许不到一刻钟就能见到，若是不幸运可能等上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师慎的影子。

        从外面看怀仁居似乎就是一普通的药铺，处处简朴自然，有爬山虎盖在墙壁外，也有青藤盘在檐柱上，但台阶上却异常光滑干净。

        小雅以浮生阁阁主的身份外出便会着蓝衣，戴面具。倒也不避讳被人看到。

        站如劲松，夜晚哪怕有人偶然路过也被她的气场压得不敢近身。

        小雅一动不动看似站在那里闭目养神，实则在尝试解开怀仁居的阵法。她在阵法禁制上的造诣虽算不得顶尖却也出众，而这些也是伶仃教会她的，小雅在初到飞灵宫的很长一段时日里是跟着伶仃一起生活的。

        可以说在她心理阴暗，只觉着世界待她不公，她是如何悲惨的时候，是只比她大八岁的伶仃一步一步带着她走出的困境。小雅虽未见过伶仃家人，但也知道伶仃出身在一个在阵法造诣深厚的世家中。虽然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伶仃对她视如亲妹，连家传的阵法也会教给她很多。

        这怀仁居门外的禁制并非是攻击的效果，也并没有保护的作用，很是奇怪。小雅一站在门外便强烈地感受到了禁制的存在，仿佛就在明说让小雅去破了它。

        如此明显，小雅便从了它，想看一看药王师慎耍的什么心思。

        禁制最外的几层是一些常见但不好破解的阵法，小雅阵法基础还算扎实，没用多久便一一破解。然后便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桃花舞落九重天，沉香燃烬不及钱。

        巧了。

        若是先前，小雅绝对不知道这两句放在禁制里是何意。但就在几天前，她刚好读完梦里落花人的书。

        这句话紧接的是，客行雪岭水千重，等闲不识桃花面。

        这四句是梦里落花人所作《浪行记》里的一个悲剧角色。小雅当时看完后也忍不住道一声“可惜。”

        这几句讲的是主角白浪最开始踏上寻仙之路的动机——魔能仙子涟朱。

        此角色在文中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白浪小时候，那惊鸿一眼，让主角决定游历世间寻找他梦中神女的仙子涟朱。第二次出现则是在主角白浪功成名就，红颜知己无数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仙子涟朱，但看着曾经的梦中神女苍老佝偻的样子，白浪未能认出来。

        小雅对涟朱与白浪的初见印象也很深刻。白浪在魔能仙子居住的玉绵山上寻找未果，下山在山脚下见到一老妇人，便开口问道。

        “老人家，您可知这玉绵山上的魔能仙子在哪？”

        “小子，你说什么？老身听不清。”

        白浪便声量放大，语速放慢又重说了一遍，“老人家，我说，您可知道魔能仙子涟朱住在哪里？”

        “哦，涟朱啊，老身便是涟朱。”

        得到回答的白浪震惊不已，黯然神伤地回了府中。当晚几乎烈酒下肚后，似也接受了美人迟暮的现实。但书后面便再无涟朱的身影，连名字也不曾出现。

        小雅猜不出药王将这两句写在禁制中是打算干什么，但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便开口道：“客行雪岭水千重，等闲不识桃花面。”

        话音刚落，禁制便开了。

        “原来除了老夫以外，还有人会记得涟朱。”一道苍老有些嘶哑的声音传入小雅耳中，“进来吧，雪阁主。”

        怀仁居的大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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