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什么问题
墨色般的夜晚,绵密的雨丝落满悠长的街道。昏黄的路灯洒下朦胧的光,笼罩着飘飞的细雨。
迷蒙的雨雾光晕下,有一个窈窕动人的身影独自撑着雨伞从街角远远走过来。
伞缘下露出的精致面孔,莹白似月光。漆黑的头发和眼睛,仿佛都缠绕着朦胧的水汽,看上去梦一般的凄婉迷离。
像往常一样,简丹走进了那家安静的小酒吧。
她在落地玻璃长窗前的老位置上坐下,神色寂寥又落寞地凝视着窗外的无边丝雨。
一盏小小的射灯把她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上,像一竿玲珑修长的竹影。
从跟踪小组那边得知了简丹目前所在的位置后,任远飞思索片刻也驾车去了那家酒吧。
他在酒吧门口停下车,先把顺路买的宵夜送给负责跟踪的警员吃,然后独自走进酒吧。
对于任远飞的出现,简丹一点也不意外,她安安静静地对他微笑了一下:“任队长,请坐。今晚有什么故事要讲给我听吗?”
任远飞一怔之后果断摇头:“没有,没有什么故事能讲给你听。”
“我猜也没有,因为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像没有任何故事发生。”
“可你显然认为有故事发生过,或许我能不能听一听你的故事?”
从这段打机锋般的对话中,任远飞听出简丹想要了解警方对封露之死与唐泽安其人的调查结果。
他拒绝透露后,她委婉表示其实已经猜出警方毫无所获,因为唐泽安的生活过得一如既往的平静。
显然警方没有发现他有任何问题,所以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忍不住想要知道她认为的“故事”是什么。
简丹和唐泽安这天约好在银行见面,她一大早把车送去检修,下午又选择在四点半后去找他,正好谈到他下班为止。
这一切可以说是巧合,也可能是在不露痕迹地为唐泽安主动提出开车送她制造机会。
任远飞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简丹是否因为怀疑封露的死跟唐泽安有关所以故意接近他?
“好吧,任队长,我已经听过你讲的两个故事了,今晚我也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任远飞有点不自觉的小激动,因为一直以来,想要从简丹嘴里获取什么信息都是很难的,今晚她却愿意“讲故事”,实在是很难得的事。
“两年前,有一个女人交往了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朋友,虽然姐弟恋很难修成正果,但他们很快就闪婚了,因为男人在这方面很主动,主动求爱,主动求婚。婚后女人一直在积极备孕,想要尽快升级当妈妈。却一直怀不上,尽管夫妇俩的身体检查各方面都很正常。迟迟未孕让女人感觉压力很大,毕竟没有孩子的婚姻不够牢固。她曾经对一位女友私下诉苦,担心生不出孩子老公会嫌弃她,还说隐约感觉到老公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当时女友安慰她不要想太多,可是没过多久,她却在跟老公外出度假的过程中意外身亡。”
“听说女人的死讯后,她那位女友最初只是替她感到惋惜与难过。但是没过多久,女友无意中发现女人的老公有问题,再联想起女人生前曾经吐露过丈夫似乎对她有了贰心,开始觉得女人的死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想办法查了一下女人的那桩意外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结果发现她老公在意外发生时有着确凿的不在场证据,这让她对他的怀疑无法成立。”
故事讲到这里,简丹优雅地耸了一下肩膀对任远飞说:“任队长,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不好意思,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简丹的故事虽然很短,却蕴含着警方之前并不清楚的两点。
第一,封露曾经怀疑过丈夫在外面有情人;
第二,在封露死后不久,简丹无意中发现了唐泽安有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引起了她对他的怀疑呢?
任远飞特别关注第二点:“那位女友是怎么发现女人的老公有问题的?可以具体讲一下吗?”
“任队长,如果你想知道具体情况,必须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封露死后,是不是有一大笔意外身故保险金被唐泽安继承了?”
当初简丹找调查公司私下查封露之死与唐泽安其人时,唯独保险这一块查不了。
因为保险公司不会轻易透露客户或保单的具体信息,内部数据库也是层层加密难以破解。
虽然自己没办法求证这件事,但警方却是有权要求保险公司配合调查的。
所以,第一次和唐泽安见面时,简丹刻意把跟踪自己的警员带去银行,不动声色地把他变成警方调查的对象。
对于简丹这个单刀直入的问题,任远飞迟疑了片刻没有回答,而她已经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
“看来是有了,否则你也不用考虑是否要回答我的问题。毕竟警方掌握的线索不能对无关人员随便透露。”
任远飞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往往能根据对方本能的第一反应迅速做出准确的判断。
“知道这一点对你很重要吗?反正你已经怀疑唐泽安跟封露的死有关,甚至还借助我们警方的力量去查他。”
“而你们显然什么都没有查到,否则他现在呆的地方应该是拘留所。”
“没错,我们也一度怀疑封露的死可能是唐泽安蓄意谋杀的结果,但除了一些疑点外找不到任何证据。尤其是封露坠崖时他有确凿无疑的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根本没法推翻。就算他通过妻子的意外身亡继承了她的所有财产和一大笔保险金,也不能成为指控他杀妻的理由。”
简丹沉默着不说话,一双眼睛井也似的黑幽幽,深不见底。
任远飞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你显然还是怀疑他,所以你一直在刻意接近他。你到底是发现了他有什么问题?”
“任队长,我的发现可以跟你分享。”
一边说,简丹一边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给任远飞过目。
那辆宝马车安装了前后车载摄像头,那天在保险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唐泽安走过车头的时候被拍到了。事后她调出相关录像备份留存在手机里,时不时翻出来看一看。
高清摄像头忠实而清晰地记录了彼时唐泽安脸上那份难以掩饰的快意与得意。
快意是一种愉快畅快的心情,得意是一种称心如意的心情。这两种情绪出现在一个妻子不久前才意外横死的男人身上,实在是很不协调。
为什么妻子的死,会让丈夫露出如此开心满意的神色呢?
显然只有一个原因——她的死是一件让他求之不得的事,所以他的内心因为达到预期而欢畅开怀。
“这样的神色看起来实在不符合一个刚刚痛失爱妻的悲痛丈夫的人设,不是吗?”
“的确不符合。但也不代表就是他杀了妻子,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人。如果他真有婚外情,那么老婆死了他自然不会难过。因为他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情人了,还能继承妻子留下的所有财产,一切都对他很有利。”
“是啊,一切都对他很有利。这种有利到底是纯属巧合,还是人为刻意的结果?我实在心存疑虑。”
“所以,你一直在刻意接近唐泽安,你想在跟他的接触过程中亲自鉴定这个男人是否有问题,是吗?”
简丹不置可否地抚了一下鬓发,两泓幽深潭水般的黑眼睛里闪烁着莫测高深的光芒。
“简丹,我强烈不建议你这么做。如果封露的死真是唐泽安蓄意谋杀的结果,那说明他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能完成一桩连警方都找不出破绽的完美犯罪。接近他对你没好处的,你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你毕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你的孩子绝对不能失去你。知道吗?”
任远飞由衷的劝告让简丹沉默了,她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雨。
雨已经渐渐下大了,丝一般的雨线变成了一粒粒晶莹的雨珠,叮叮咚咚地落在玻璃窗上,流成一行行泪痕般的印记。
这天晚上在酒吧与简丹谈过话后,任远飞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虽然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但他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在翻来覆去地琢磨着一件事。
封露意外身亡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唐泽安一手策划的完美犯罪?如果真是蓄意谋杀的结果,那么他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那晚封露坠落悬崖时,唐泽安正在篝火旁跟几个年轻大男生聊nba聊得热火朝天,n多人证能证明这一点。
而在封露不慎失足坠崖的地点,也有好几位目击者证实当时只有她一个人,不存在其他人故意推她下去的可能。
如果这是谋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她坠落悬崖?
任远飞放飞思维展开联想,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当时悬崖下方的岩壁上是否潜伏着一名受雇杀人的“蜘蛛人”,趁封露走近时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把她硬拽下去呢?
第二天早晨,任远飞一起床就给一位警校老同学打电话。这位老同学是攀岩爱好者,他想向他求证一下自己的设想是否可行。
老同学给出的答复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上不存在。”
老同学告诉任远飞,通过攀爬岩壁埋伏杀人的效率实在不高。
因为攀岩是个技术活,在岩壁上可不像地面上那么行动自如。即使唐泽安能把封露诓去悬崖边拍照,也无法事先确定她会站在哪一处,逗留多久。
如果她站的地方跟杀手潜伏的地点不一致,那么他从岩壁下方爬向她的位置需要时间。
在照明欠佳视线不好的夜晚,攀爬难度系数更大,必须小心翼翼地进行。万一她随便拍两张就转身走了,那么杀手就要白白在岩壁挂上半天了。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封露一直站在原地没走,让杀手有机会爬到她的下方,他想要把她硬拽下去也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
因为这样大力的举动极有可能造成他自己失去平衡产生冲坠。
野攀过程中,只能靠攀爬者自己设置保护点。他们每上升几米就会打一个保护点,把安全绳穿在这些保护点上,安全绳与保护点就是攀爬者的生命线。
如果杀手在硬拽封露坠崖的过程中自己也失手掉了下去——用专业术语来说叫冲坠,就会面临受伤甚至死亡的危险。
因为冲坠的力量很大,人体可能会狠狠地撞上岩壁,也可能保护点没撑住松脱了,那就是彻底的自由落体模式。
“远飞,按照你的设想,那个杀手如果要通过这种方式杀人,得先做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心理准备。除非是恐怖分子,否则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做出这种自杀性袭击。”
“是啊,听你这么一说,就知道不可能了。我得再另外想想其他的可能性。”
“如果你认为那位妻子的坠崖不是失足是谋杀,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办法能够完成这类远程杀人——那就是远距离射击。”
任远飞的第一反应是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尸检证明封露是溺亡,而非中枪身亡。
但是老同学紧接着又说:“当然不是真枪真弹地上,那样一旦找到尸体就会暴露出是谋杀。如果使用野战游戏中的汽弹枪——子弹是由塑料制成的圆球,有效射程在50-70m之间,远距离射击不会造成伤口。枪手可以事先埋伏在悬崖附近,等妻子来到悬崖边拍照时瞄准她的膝盖后方射击,她自然就会一头栽下悬崖掉进海里淹死。你说我这个假设是不是比你那个可行性要高得多?”
老同学除了是攀岩爱好者,还是真人cs的骨灰级玩家。他的话听得任远飞蓦然一凛。
的确如此,如果唐泽安当时雇佣一位擅长玩野战游戏的枪手,趁封露站悬崖边时开枪射击她的膝盖后方,这个部位遇袭时腿会无力地往下弯,身体会自然地向前倾,结果必然是一头栽下悬崖。
从十几米高的悬崖掉进海里,除非是《荒野求生》中的贝尔那样的探险专家,否则一般人大都是第一时间就直接摔晕了,然后泡在海里活活淹死。
利用汽弹枪远程瞄准封露射击,不会在她身上留下枪伤。
塑料制成的圆球形子弹,顶多在她腿部留下一或两个小圆点的瘀伤。
而这样的瘀伤在尸检中容易被忽略,尤其是确认死因是溺亡的情况下,更加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一念至此,任远飞不由自主地重重跺了一下脚。
“这个可能性倒是相当大。可惜尸体早已经火化,没办法求证了。”
“那就没法子了,如果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那么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不过这个计划也有一个很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那位丈夫如何确定妻子会站在没有护栏的悬崖边拍照。毕竟女人一般胆子比较小,当时又是晚上,她独自一人走到没有护栏的悬崖边,还敢站得离悬崖那么近,感觉有点不合常理。当然,如果她平时就是那么胆大的女汉子就算我没说。”
任远飞不知道封露生前是一个胆子大还是胆子小的女人。毕竟她进入警方的调查视线时已经去世了,关于她的生平种种相当简略。
影楼的工作人员都说封露是一个安静内向,沉默寡言的女人,这样的性格似乎跟胆大这一属性不太兼容。
虽然外表安静内心疯狂的人也不少,但任远飞感觉封露应该不是那种胆子很大的女人。
如果封露走去没有护栏的悬崖边拍照是唐泽安有意驱使的结果,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要说服一个女人晚上独自站在悬崖边,可不是一件能让人欣然点头的事。如果是他陪同那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利用汽弹枪远程射击造成封露坠下悬崖的可能性存在,但毕竟只是一个毫无证据证实的假设而已。
封露的遗体早已火化,她的死亡也已经按照意外身亡处理了。除非有人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她死于谋害,否则警方不可能重新立案进行调查。
任远飞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长气:希望是我想多了,希望唐泽安跟封露的死没有直接联系吧。不然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怜了!
警方对简丹的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视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结果是一无所获。
神秘的stalker完全销声匿迹了,而跟踪工作不可能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尤其是在这种完全是无用功的情况下,只是白白耗费警力资源罢了。
跟踪简丹没能成功找出stalker,其他方向的侦破工作同样没有进展。
无论是武天雄与居妍的双人命案,还是孙万里被杀一案,统统进入僵局模式。如果一直找不到其他突破口,它们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悬案。
这天下午,梁姗和刘川在办公室里讨论这两桩命案有没有变成悬案的可能。刘川个人认为可能性很高。
“目前看来,除非这名stalker再次犯案,否则咱们想要抓住他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伤害过简丹的人都已经被杀光了,他已经没有再次犯案的必要。不是吗?”
“这倒是真的,看来是很难抓到他了,除非简丹又有新的仇人出现。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好欺负的女生了,谁想要欺负她伤害她可没那么容易。”
“是啊,所以我认为stalker再次犯案的概率基本为零。”
与梁姗交谈的过程中,刘川的视线一直左右飘忽,并不看着她说话,神色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但是大大咧咧的梁姗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只是跟着自己的思路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时郑直从外头进来了,经过梁姗身旁时他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你的裤子拉链没拉好。”
梁姗下意识地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牛仔裤的前门大敞,显然是十分钟前上厕所时造成的大意疏忽,立即面红耳赤地把拉链拉上。
郑直满脸想不通的神色扭头看向刘川,“怎么你和她面对面地坐着都没发现她的裤子拉链没拉好?你应该不瞎呀!”
“我……不是没发现,而是一直在想要怎么样委婉而得体地提醒她。”
“直接告诉她不就得了嘛!”
郑直和刘川说话的时候,梁姗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办公室,救火般急促的脚步。
因为这一刻办公室的空气中满是尴尬的味道,她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回避一下。
躲进女洗手间后,梁姗再三确认自己的裤门拉链已经被拉得严严实实。
对于刚才的尴尬状态,她不怪刘川没有及时提醒,因为这方面的提醒确实有点不太好操作。
也不怪郑直直言不讳,虽然难免让她感到尴尬,但总好过一直无知无觉地敞着裤门到处乱跑。那样只会更加尴尬值爆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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