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妖精
几日后的傍晚，午时的暑气下去不少，苏宅也只有这一刻有难得的凉爽与清闲。
两个小丫头带着小萱姐儿撑着一个小小的船浆，优哉游哉的游在荷花池中，满池的荷花莲叶亭亭如盖，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有些荷花已经结出了鲜嫩的莲蓬，两个小丫头，一个护着萱姐儿，一个替她摘了些莲蓬，剥了莲子送到萱姐儿嘴里。
小萱姐儿吃了鲜嫩可口的莲子，眼巴巴的又要另一个，那小丫头尽数摘给她。
夏清荷坐在池边的清心亭上，散挽着发髻，一头青丝慵懒惬意，一手轻摇薄扇，一脸笑意的远远的看着她们，时不时的嘱咐她们要当心。
小蝉打外面进来，远远的招手叫她们赶紧将船划过来，两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蝉姐儿着急忙慌的样子，赶紧将船划了过来，小蝉走到池边顺势将萱姐儿抱了下来，带到夏清荷这里。
夏清荷一把揽过小萱姐儿，顺手将石桌子上早就湃好的凉茶递给萱姐儿，萱姐儿拿了，一口不剩的喝完了整盏茶。
“小祖宗，你要是渴了，就不要贪玩这么久，早些过来不就成了。”小蝉看了看她，继续对夏清荷道：“姑娘，老爷和二奶奶来了，在正厅上等着姑娘。”
夏清荷收起刚才的笑容，淡淡道：“知道了，我这就带着萱姐儿过去。”
小蝉看了眼她，面色微微一皱，道：“姑娘要不…换件颜色衣裳去见老爷，看着也精神些。”
夏清荷知道小蝉的意思，却不在意道：“换不换的有什么所谓，他早不在乎我穿红着绿了，当然，我已心如止水，待他也可有可无。”
小蝉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气，只好劝道：“虽然话是这样说，姑娘也不在意…他，可姑娘为了萱姐儿也当打起精神来，老爷要是见了，想起来旧年的事，定然要生气，再不然，姑娘这个样子，怎么对付菊园那妖精呢。”
听了这话，夏清荷不由地叹了口气，抬手将鬓边散乱的青丝略微挽了一挽，看了眼萱姐儿，终于松口道：“那就去把那件簇新的藕荷色的袄裙找出来，再把那只压在梳妆台底下的素银镯子寻出来。”
小蝉听了，高兴的答应着，又忙叫那两个小丫头赶紧将萱姐儿擦洗干净，赶着往前厅送来了。
前厅屋子外早已站了好几个丫头小厮，都是跟着老爷和二奶奶的。
厅上，苏更甫已经喝了七分的茶，和一旁的凤素瑶说笑着，见夏清荷带着苏成萱走了进来，慢慢放下了杯盏，意外的看了眼夏清荷，见她淡淡的，想要与她说话，又有些尴尬的，只能低下头十分爱怜的看着小萱姐儿。
夏清荷淡淡的行了个礼，小萱姐儿却躲在夏清荷的身后不敢看他。
“萱姐儿过来…”
苏更甫看到小萱姐十分瘦弱，爱怜的想要将她抱在怀中，却被夏清荷一把挡住。
苏更甫尴尬的双手停在了那里，屋子里登时安静的有些异样。
凤素瑶见状，笑道：“小孩子家家的都是这个样子，几日不见就害怕生人，不像我们蔷姐儿，生来胆大，可说来也怪，三妹妹那样招人喜欢的性子，养的这萱姐儿到不像是她亲生女儿，这冷冷的样子，到有点像…大奶奶，也是，三妹妹走了，劳烦姐姐看这小孩子了几天，就养的害怕人了。”
说到林紫嫣，她立马转了脸色，刚刚还笑意盈盈，这下差点要流下泪珠子来。
苏更甫许久未见夏清荷，今日看见了，仍旧是一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里又有点生气，忍气道：“夫妻之间，不必多礼，坐吧。”凤素瑶赶紧让身边的丫头扶着夏清荷坐下。
夏清荷听了，拉着苏成萱坐下。伸手拿了一盏茶给苏成萱吃，小萱姐儿渴坏了，虽然害怕，仍然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大口。
凤素瑶一眼就看见夏清荷露出手腕的素银手镯，不动声色的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正要开口说话，苏更甫却软声道：“清荷，你此次去斋戒去了有大半年，身体还好？舟车劳顿，跟着的人可有好好伺候你家主子？”
小蝉机灵，见老爷消了点气，忙道：“奴婢们倒是好好伺候我们主子，只是春夏时气多变，山上又下了好几场雨，主子就生了几场风寒，山上又缺医少药的，主子身子到落下不少病根。”
苏更甫道：“落下什么病根，怎么没人来告诉我？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去请郎中？既然这样，以后就不要去求神拜佛的，你看看，这么潜心礼佛的，那些神佛也没有护你。”
凤素瑶赶紧接道：“哎呦呦！小蝉姑娘怎么不早说，咱们苏宅什么都不缺，要什么药没有？怎么还落下病根了，可别像三妹妹一样，年纪轻轻又是那样的心情才貌，就”说着，她的眼即刻就又蓄满了一汪眼泪。
“都是我的不好，看见萱姐儿就想起来三妹妹，没的惹人伤心…”
苏更甫拉过她的手，心疼道：“你是当家的人，一日事也多，还对嫣儿这么上心，这么些年了，实在也是姐妹情深。”
凤素瑶道：“可怜我这三妹妹，那样好的年纪就走了，还留着个小萱姐儿，可怜见的。再怎么说，妾身也在这苏宅里管事也惯了，不如就把她放到菊园里养着，刚好蔷姐儿跟她年纪也相当，读书写字，女红针织一处做个伴也好，姐姐身体又不好，妾身受累也是愿意的，老爷以为呢？”
小蝉半眼都看不上凤素瑶，厌恶的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夏清河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却坚持道：“三妹妹早逝，留下个萱姐儿，这几日她在我荷园里倒也自在，不如就在妾身这里养着吧。”
这么些年来，夏清荷清淡惯了，也难得有这么坚定的时候，况且她又出自名门大家，又是名义上的嫡母，由她抚养是再好不过的。
苏更甫道：“大奶奶要养她，自然是好，你又出自大家，规矩体礼是不错的，既然这样”
凤素瑶不等他说完，抢着道：“能放到姐姐那里那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姐姐多年没养过孩子，平素里又吃斋念佛的喜欢清静，只怕小孩子吵闹，会叨扰的姐姐的安静，况且姐姐又要时不时的去斋戒，连老爷有时都见不到姐姐…”
苏更甫听了这话，猛然收起了方才心底的柔软，像是想起了什么，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瑶儿说的有理，大奶奶不理家事多年，跟个佛爷似的万事不过心，自己都懒待过好，这能养的好萱姐儿么，还是交给瑶儿吧。”
凤素瑶听了赶紧道：“老爷姐姐放心，我定然将萱姐儿当蔷姐儿一样的养。”
夏清荷停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此时却也不得不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
“再怎么说，妾身也是老爷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从正门抬进来的嫡妻，纵然情谊不在，但名分还在，妾氏的子女养在嫡妻名下是正理，养在二房那里是什么道理，老爷是读书人，难道不懂这个规矩体礼吗？”
苏更甫听了，本来就不舒服，现下更生气。
凤素瑶忙道：“姐姐即便生气，也不能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这般问老爷，老爷已经被整个金陵城的权贵老爷笑话娶了个…佛爷回家镇宅，把自己活成了个…现在又…你让老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苏更甫听了这话，心里更生气，想起来近年来外面的流言，说他取了个活佛爷，愣是将自己过成了活寡妇，克的家中无子，官途不顺，就连当今圣上都在朝堂上笑问他家中嫡妻怎么了，弄得他在整个金陵都颜面尽失。
此时更是忍不住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恩情不在？你明知我不喜欢你去吃斋念佛，你可有改？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出身大家？哪个出身大家的嫡妻是你这个守活寡的佛爷样子？因为你，我不知道被人笑了多少次，几次三番的大小宴席连正妻都没有，还多亏了瑶儿替我撑着，我看，照这个样子，你还是不要抚养萱姐儿，这样的孩子在你那，日后都是些吃斋念佛，小寡妇的样子，萱姐儿就交给瑶儿养在菊园里。”
凤素瑶赶紧道：“瑶儿一定不辜负老爷的厚望，尽心养育萱姐儿。”
夏清荷知道无望了，也就没有再说话。
小萱姐儿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她就要离开夏清荷，求助的看着小蝉姐姐。
小蝉跪下，急道：“老爷可知您再晚几天回来就见不到萱姐儿了！”说着就将前几日桃园的事说了出来。
苏更甫听了，问道：“果真这样，萱姐儿独自在桃园无人照看？”
凤素瑶此次听了，忍不住又哭着，却聪明的闭嘴不说话，一旁的丫头红燕忙跪下哭诉道：
“哪有的事！那几日三奶奶刚走，四奶奶又刚进门，上上下下的人都忙着她的后事，又妥当安置四奶奶，难免会忽略了萱姐儿，我们奶奶日日都是忙到夜里亥时左右，连个整觉都睡不好，眼下都是乌青，可待事一完，我们奶奶便马上打发丫头去寻她，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在大奶奶处，可我们奶奶仍旧不放心，常常派奴婢送些吃食过去，可都被荷园里不见人的规矩给拒了，这也真是我们奶奶的一片好心，却被人揪着个错处不放了。”
凤素瑶仍就抽抽搭搭的哭着，苏更甫听了实情就不忍心，心疼道：“瑶儿真是辛苦了，是我的错，没有体谅你的辛苦和用心。”
苏更甫继续道：“萱姐儿还小，就跟着瑶儿我也放心，至于四奶奶，”苏更甫顿了顿，继续道：“娶她之时，我已告知了二奶奶，通金陵城都知道她是苏宅的当家人，自然，也不算停妻再娶，你若还有些心，就不要生事，就算不为着我，也为着你的大姐儿，你平时既喜欢清净又不喜人叨扰，就继续在你的荷园佛堂什么的静心吧，我成全你，不打扰你的清修就是了。”
这话是对夏清荷说的，苏更甫却连她的正脸也没看，不待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夏清荷冷冷的脸上无半点波澜，待他走出门外，才淡淡行了一礼，口中道：“多谢老爷成全。”
待苏更甫走后，屋子的下人便去了一大半，只剩了两园的心腹丫头，凤素瑶擦了擦眼泪，一改方才的可怜模样，故意道：“姐姐放心，萱姐儿跟着我，不会差的，姐姐也知道，”凤素瑶有意着重语气道：“妾氏子女是要养在嫡妻名下的，姐姐只管吃斋念佛，不必操心了。”
说着，也不顾萱姐儿哭闹，便叫丫头生拉着萱姐儿离开了。
小蝉看着白般不愿意的萱姐儿，偷偷给她使了眼色，也不知道小萱姐儿懂没懂，她就被带走了。
待她们走后，小蝉骂道：“我呸，她哪里是想养萱姐儿，分明是想做嫡妻！姑娘，你也是，老爷难得来一次，你为什么不捡些他喜欢的话说，非要惹他不痛快呢。”
夏清荷冷冷道：“要我怎样去奉承他呢，眼前人已不是彼时人，我这样干净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做那样恶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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